第三百七十八章 回不了頭
這個通知取消了多項要求農民負擔的收費和出工項目,目的是為了減輕農民的負擔,裡面包括了很多內容,比如「農村宅基地有償使用收費」,「農村宅基地超占費」,「治安聯防費」,「看電影集資」,「林政管理費」,「農機管理費」等一系列壓在農民頭上的重擔。
當然,也涉及到了衛生部門內容,比如取消了「改水改廁集資」,「鼠防、血吸蟲病防治集資」等等,還有高源最關心的合作醫療。取消了「鄉村醫療衛生機構建設集資」,「鄉村醫生補助」,「初級衛生保健達標」,「合作醫療建設達標」。
高源把文件扔了,趙煥章又趕緊撿了起來,可還不等他翻開看,高源又給搶了回去,他慌忙地翻著,然後問副鄉長:「這上面是不是沒說一定不能做合作醫療?是不是?我們可以換種方式,對不對?我們可以想出別的辦法的。」
女人看著高源這樣子,她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說:「高院長,抱歉了。」
高源整個人僵住了。
女人不忍再看高源這樣,她又說了一聲:「抱歉了,我先走了。」
說完,她便匆匆出門。
趙煥章擔憂地看著高源,他問:「高大夫,你沒事吧?」
高源慢慢收起了文件,他搖頭:「沒事,趙大夫,能給我找張床嗎?」
趙煥章露出詢問之色。
高源轉頭看他,擠了擠笑,溫和地說:「不用叫我吃飯了,我想休息一下,突然間……有點累了。」
趙煥章沉沉一嘆。
……
高源休息半天之後,坐客車返回了縣裡。
後續情況,趙煥章就不清楚了,只是聽說高源一直在忙這件事情。但趙煥章心裡很清楚,已經成了定局的事情,是沒辦法再改變了,剛復甦不久的合作醫療,就此剎車了。
趙煥章更加不考慮回衛生院了,他還是繼續待在他的小診所里,做個體執業的小醫生。
……
縣城,春雨樓飯店。
92年之後,市場經濟迅猛發展,整個國家的經濟發展都上了快速列車。他們這個小小的縣城都開了不少產業,這個飯店就是其中之一,是今年新開的,也是縣裡最好的飯店。飯店背後的老闆之一,就是錢陸華。
包廂里,擺了一大桌子菜。
「嚯,錢總今天這飯局請了多少人,上了不少大菜啊?」嚴旬望著滿桌子的山珍海味,也有些稱奇。
錢陸華拿了一旁的茅台,他道:「沒有別人,就我們倆。」
「嗯?」嚴旬疑惑抬頭,他問:「就我們?那可吃不了這麼多。」
錢陸華給嚴旬倒酒:「請人吃飯,當然不能寒酸啦。嚴院長可是大人物,見過大世面的啦,我難道還能用兩個菜包子糊弄你嗎?鮑魚魚翅肯定要的啦。」
嚴旬只是笑了笑,心中明了,他問:「錢總是有什麼事吧?」
錢陸華端起酒杯:「先喝兩杯,這是我私人珍藏的好酒。」
嚴旬和錢陸華碰杯喝酒,錢陸華又從懷中拿出一張卡,他推了過去,說:「嚴院長,你知道這家酒樓我也是有股份的。這是我們的貴賓卡,你以後來吃飯給經理看一下就好了,都可以算在我的頭上的啦。」
嚴旬眼睛盯著貴賓卡,嘴上卻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錢陸華非常熱情地塞到嚴旬兜里:「能請嚴院長吃飯,是我的榮幸啦,我們系好朋友來著的啦。」
嚴旬微笑著點點頭,等著錢陸華的下文,他知道對方付出這麼多,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
兩人又吃了幾杯酒,錢陸華才說:「嚴院長,我們是好朋友,對嘛?」
嚴旬道:「當然。」
錢陸華道:「那有些事情我想找你幫幫忙啦。」
嚴旬知道對方來正題了,他便道:「儘管說,能幫的我不推辭,犯錯誤的,錢總可不能為難我。」
錢陸華道:「當然不會啦,只是想讓嚴院長給你師父送一點小東西,然後讓他簽個字啦。」
「給我師父?」嚴旬大惑不解,他原本以為又是醫藥耗材和收費方面的事情,怎麼還扯上他師父了?他記得很清楚,他師父可是當眾揍過錢陸華的。
錢陸華微微笑著,拿出來一個小盒子,他說:「其實很簡單啦,你把這個東西放在你師父的辦公室里,別讓他知道,也別讓他發現。」
嚴旬微微色變,趕緊拿過來盒子,打開一看,裡面竟然放著15根金條。嚴旬立刻合上,他唰的一下站起來,驚問:「你想幹什麼!」
錢陸華還是滿臉和煦:「坐嘛,不要激動啦。」
嚴旬盯著錢陸華,質問:「說,你想幹什麼?」
錢陸華道:「就是你想的那樣子啦。」
「你瘋了!」嚴旬罵了一句,把小盒子一摔,轉頭就要走。
「哎。」錢陸華坐在椅子上動也未動,他喊道:「嚴院長,你覺得你走得出這間屋子嗎?」
嚴旬回頭:「什麼意思?」
錢陸華老神在在,微笑道:「我跟你師父的仇是很大的啦,但你師父的為人我是很佩服的。嚴院長你呢,只學到了你師父的醫術,卻沒有學到他的為人。你要出這個門,可就不再是我的朋友。嚴院長,你屁股底下可不幹凈哦。」
「你!」嚴旬頓時驚怒:「你在威脅我?別忘了,我要出事,你也逃不了!」
錢陸華攤了攤手:「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醫院都不是我的承包的,那些回扣也不是我給你的,我有替罪羊,嚴院長有沒有呀?」
嚴旬頓時一滯。
錢陸華招了招手:「回來啦,回來我們就還是好朋友。」
嚴旬心緒劇烈起伏,他艱難地挪動著腳步,他問:「你早就在算計我?」
錢陸華又給嚴旬倒酒:「我們是朋友,好朋友就應該同患難共富貴。我發財的時候,可從來沒有忘記過你。現在我的發展遇到難處了,你也應該幫幫忙啦。」
嚴旬怒道:「那你也不應該讓我去動我師父,他是我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錢陸華道:「可現在就是你那個師父一直在攔著我們賺錢,本來這兩年你還可以再進一步的,不也是你師父攔了你嗎?你不生氣嘛?他現在是我們共同的阻礙哦。」
嚴旬被噎了一下,可他還是搖頭:「不行,絕對不行,不管他對我做了什麼,他都是我師父。我不能害他,絕對不可以!」
錢陸華收起了笑臉,他問:「嚴院長,你老婆在我們公司上班有多久了?四五年了吧?你想不想知道她都幹了些什麼?」
嚴旬看向錢陸華,露出驚疑不定之色。
錢陸華復又露出微笑:「都是一些小事情啦,還是那句話,我們是朋友,朋友就是同患難,共福貴的啦。但你要不跟我做朋友,那我就很抱歉咯。你孩子快中考吧,爸爸媽媽都坐牢了,他恐怕沒有心思考試咯。」
「你!」嚴旬又驚又怒,他甩手用力打了自己兩個耳光,啪啪兩下,他道:「你是不是還在記恨我師父打過你,我代他道歉,你可以打我耳光,多少下都可以。」
錢陸華卻還是搖頭:「你要是這幾下打在你師父臉上,那還可以,你自己臉上不算數哦。」
嚴旬祈求:「真的沒有談判的餘地了嗎?」
錢陸華道:「你師父跟我的仇怨是解不開的,更重要的是只要他擋在這裡,我們都沒有更大作為了。你們醫院馬上要建新的住院部了,他不走,我們怎麼辦?」
「這幾年他一直在忙合作醫療,院里的事情管得少。其他方面,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只要你把這盒東XZ到他的辦公室,然後讓他簽了文件。其他的,我來搞定啦。」
嚴旬慌亂極了:「你……你……」
錢陸華再次舉起酒杯:「有些船,上了就下不來了。有些事,幹了就回不了頭了。嚴院長,祝我們合作愉快啦。住院樓蓋完之後,你都可以住別墅啦。」
……
嚴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飯店,只是出門之後他,卻發現外面下起了雨。
是今年的第一場秋雨。
飯店經理過來給嚴旬撐傘,嚴旬卻推開了他,他邁步走進了料峭的秋雨之中。衣衫很快就被打濕了,冷風吹來,嚴旬的皮膚上起了一個個小疙瘩。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嚴旬卻越走越慢。到了道路中間的時候,他突然蹲了下來,雙手環抱著大腿,竟嚎啕大哭起來。
他知道,他回不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