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渴望
薛玖向下倒的時候只覺得那打在嶙峋內壁上的光跟回馬燈似的在她眼前晃，她一陣眩暈，更加站不穩了。
被她當做救命稻草的那個人卻不是仁慈的救世主，對她沒有一絲憐惜。
好在杜仲就走在她另一側，在她被人甩開的時候，身手敏捷地托住了她。薛玖靠在杜仲熱騰騰又堅實的胸膛上，臉上滿是受傷的神色，因為驚嚇而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是令人心悸的慌亂無措。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看清她剛剛抓住的人的是誰。
京墨。
雖然早知道京墨就是這樣冷淡的性子，高冷且不近人情，可她又不是什麼髒東西，被這樣對待薛玖還是覺得很難過。
「沒事吧？」
杜仲說話的時候胸膛震動，薛玖的後背一陣酥麻，那渾厚又溫柔的嗓音像是直接從杜仲的胸腔傳出來，直接到達薛玖的耳膜一樣。
然而此刻薛玖心中酸酸澀澀，杜仲越是溫柔，越襯得京墨冷漠，她的的心被這冷漠狠狠刺痛。
「我沒事。」薛玖退出杜仲的懷抱，說話帶著點鼻音，垂著臉表情懨懨的。
而一旁的京墨定定地站在原地，既不繼續往前，也不看薛玖他們一眼。
薛玖當然知道京墨沒有幫她的義務，但眼淚就是控制不住地滴了下來，心裡委屈得要命，她低著頭匆匆往前跟上前面的隊伍，不願讓京墨看她的笑話。
杜仲看了一眼京墨，他高大的影子打在洞壁上，隨著燈光晃個不停，然後沒說什麼就追上薛玖了。
京墨原本拿的那個袋子，早在一進洞的時候就被狗腿獻殷勤的張大搶了過去，所以他現在兩手空空。
他攥緊兩隻手，月牙形的指甲深深沒入掌心，幾乎要沁出血，他卻感覺不到痛一樣。剛剛因為有人在場，他強忍著沒露出異常，現在只留下他一個，他緊抿的薄唇最終還是泄露出一聲似痛苦似歡愉的悶哼。
高大的身子微微佝僂下來，止不住簌簌地發抖，京墨覺得自己全身的所有感官此刻全部集中在被薛玖碰過的那幾寸肌膚。就好像他只有那幾寸肌膚組成一樣，別的部分都全部被剔除。
被碰過的肌膚表面先是滾燙，像是害了一場熱病，燒紅了一片，然後每個毛孔都緩緩舒張，大口地呼吸，熱度很快就褪去，剩下徹骨的冷。
肌膚在極度地渴望再次被觸摸，再次被溫柔地撫摸，渴望那溫熱的的肌膚相貼的感覺。不夠，不夠，遠遠不夠……
京墨汗毛倒立，後背沁出冷汗，涼薄的眼此刻腥紅一片，快被自己的慾望逼瘋。
前面的人已經走遠了，他們模糊的說話聲在岩洞里迴響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京墨抬起一隻手，狠狠地擦過剛剛被薛玖抓過的地方，絲毫不手軟，白皙溫潤的肌膚被他的暴力擦拭幾乎磨破了皮。
痛感暫時緩解了渴望。
他有肌膚饑渴症，他一直知道。
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產而死，他從小沒得到過來自母親溫柔滿是愛意的撫摸。很小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自己的問題，但是京墨覺得那是一種罪過，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母親死了，他要是在別人身上找回這個缺憾就是對母親的褻瀆。所以哪怕他對運動很擅長，也從來不參加需要肢體接觸的集體運動。哪怕很渴望，也只能剋制。
他的剋制，是一種贖罪。
在最後一絲亮光消失之前，京墨抬腳跟了上去。
薛玖很快就忘記了剛剛的不愉快，這算是她的一個小優點。她雖然很容易哭，但是調節情緒的能力也很強。
在福利院長大，院長跟院里的阿姨們能保證孩子們有飯吃活下去已經很不容易了，並沒有多餘的功夫去關心他們的心理健康。
薛玖也不能說調節情緒的能力很強，也許應該說她很擅長遺忘。不開心的事情，她就把它們放在角落裡，不去想，當腦子自作主張胡思亂想的時候她還會刻意避開不高興的事情。久而久之，遺忘成了她的強項。
當然也因為岩洞里實在是太靜，太暗了，而且很狹窄，就算沒有幽閉恐懼症的人長時間待在裡面，也會受不住。黑暗滋生恐懼和無助，有些路段還很低矮，壓迫感極強，薛玖無暇再想其他的。
他們終於遇見了第一個分叉路口，走在最前面的寸頭毫不猶豫地走向右邊，張大趕緊拉住他：「那大叔說了，兩個路口的分岔路要走左邊那個。」
寸頭眉一挑，說：「我怎麼記得他說的是右邊。」
他問那對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情侶中的男生，男生名叫方星海：「阿海你記得那大叔說的走哪邊不？」
方星海不確定地說：「好像是右邊吧。」
他女朋友姜蘭扯了扯他們十指相扣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後看了一眼，湊到方星海的耳邊低聲說：「那個人不就跟我們一起嗎？問他不就行了……」
雖然她的聲音很低，但是岩洞里很靜，其他人也都聽到了，紛紛看向杜仲，等著他的回答。
杜仲淡淡道：「走左邊。」
寸頭的臉色有點難看，他剛剛信誓旦旦地在最前面帶頭，差點把其他人帶到錯誤的路上。雖然其他人沒說什麼，他自己心裡也很憋悶。本來意外進遊戲就讓他神經綳著，這彷彿隔離在人間之外的暗黑的岩洞世界無形中也放大了他的負面情緒。
他憤憤地抬腳走向左邊那個洞口，沒走幾步，他手上的手電筒照到前方洞口的上面，驚醒了沉睡中的原住民。大批的蝙蝠張著翅膀唰唰地沖向他們，黑壓壓一片，密不透風，把光都擋住了。
蝙蝠一般不會咬人，但是現在自己的領地居然被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造訪，它們受到了驚嚇與威脅，像無頭蒼蠅一樣四下飛竄。
玩家們的尖叫聲在洞里迴響。
杜仲大吼一聲提醒他們：「趴下！」
秦野早在第一隻蝙蝠飛過來的瞬間就朝薛玖跑去，但是有人比他動作更快，杜仲提醒完其他人，就迅猛地把薛玖拉到自己的懷裡，把人推到石壁上，減少她暴露在外面的面積。秦野動作也極快，手一甩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兜頭蓋住薛玖的臉。
薛玖被這意外跟他們兩人的動作搞得懵懵然，很乖地一動不動。
場面一片騷亂，直到五分鐘后，那些蝙蝠才全部飛走了。
其他玩家要麼把臉埋在石壁上，要麼趴在地上，只有京墨挺直地站在，骨節分明的手上握著一把短刀，此刻正滴著血，他的身下堆著數不清的蝙蝠屍體。
京墨的頭髮凌亂地垂在額前，是被蝙蝠振翅帶動的風弄的，他空著的那隻手把頭髮拂開，掀開眼皮，看了一眼被杜仲摁在胸前的薛玖，小小一隻，完全嵌在男人的懷裡。
他的喉嚨突然一陣乾渴，剛剛那股被他壓制住的渴望再次席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