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小姐在沐浴
她做過茶糕的,做給她唯一的親人,蕭至鋮。
蕭至鋮五歲那年,鐵了心要去太虛觀看望她這位姐姐,沒日沒夜的哭鬧。
大約那時蕭正清還是疼愛這個幼子的,便讓下人好生看護著,一路車馬勞頓將他送到了太虛觀。
蕭予白見到自己的弟弟,又驚喜又激動,將自己在太虛觀學會的唯一一個手藝拿出來,做了一份茶糕給他吃。
彼時日光高懸,夏日的蟬鳴呼喚著烈日高陽。
明媚的陽光從敞開的窗戶里灑進來,籠罩在蕭至鋮幼小的身體上。
他笨拙的盤腿端坐,白乎乎的小手捧著茶糕吃的滿臉都是碎屑,含糊不清的說:「姐姐,等我回家,讓父親把你接回來,你回家吧。」
蕭予白給他擦臉,喂他喝水,認真的跟他拉鉤作保,不出一個月,定會回家與他團圓。
可蕭予白沒等到將軍府的人來接她,往後那麼多年,也再也沒見過蕭至鋮來看她。
那日的傾城日光就像是一場夢。
阿貴看見蕭予白站在門口,急著道:「大小姐,您快來勸勸我們少爺吧,大晚上的非要做什麼茶糕,少爺哪裡會做點心啊!」
蕭予白走進去,道:「別做了,早點休息。」
蕭至鋮搖頭:「我做個茶糕給你吃,姐姐,我做給你吃,我能做出來的,等我做出來,你就會變成……變成原來的樣子。」
「夠了!」
蕭予白伸手去拿裝麵糰的木盆,蕭至鋮緊緊地抓著盆子邊緣,指尖泛白。
「蕭至鋮,你明知道你現在的身體不好,非要……」
「是因為我沒去接你嗎?」蕭至鋮突然道:「姐姐,是因為我沒有履行諾言帶你一起回家,所以你才變成這樣了嗎?」
蕭予白擰著眉:「不是,與你無關。」
蕭至鋮垂著頭,聲音低啞:「我回家以後就病了,病了足足半個月,家裡說是因為我見了你的緣故,你命硬,所以才會被送到太虛觀去,在你及笄之前,都不會接你回來。」
「我知道,」蕭予白道:「我知道我為什麼被送到太虛觀,也沒指望五歲的你可以接我回家,所以不要再做什麼茶糕了,這件事原本就跟你沒關係。」
蕭予白一把奪過了木盆丟給阿貴,阿貴急忙抱著木盆跑出去丟掉。
蕭予白道:「祖母的毒很淺,如果你這麼在意真相,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恨她,也不是非要蓄意謀害她,只是……只是一個幫我打壓軟柳閣母女的機會擺在眼前,我利用了,僅此而已。」
蕭至鋮的身子晃了晃,問:「為什麼?祖母現在很疼你,你怎麼下得了手?」
蕭予白的眸色劃過淡淡的不耐煩:「她很疼我是因為察覺我比柳扶嬋更會管家,比蕭予月更有嫡女的做派,更能給將軍府帶來榮耀,並不是因為我是她的孫女。
在我展露實力之前,她和父親一樣無視我的痛苦和屈辱不是嗎?如果這個家裡有任何一個人真正在意我的死活,我就不會毀容。」
甚至不會死。
作為一個重生在蕭予白身體里的靈魂,她並不恨這些長輩的漠視,她只是和從前的他們一樣漠視而已。
她在重生的那一刻,與蕭予白一起經歷了窒息的痛苦和瀕死的絕望,心底那股屬於原主的怨氣消散不去,她必須報仇。
至於這個過程中要利用誰、傷害誰、扶持誰,都是權衡利弊的結果而已,與感情無關。
蕭至鋮抬眼,聲音悲戚:「對我也是這樣嗎?」
他從未見過蕭予白如此冷漠的一面,好像這府中上百口人的生死於她而言,都如同路邊野草一樣,隨時可以踐踏採摘。
可於他而言,蕭予白是唯一的親人。
這家裡有血緣關係的人那麼多,可只有蕭予白才是他的至親,他像是抓著唯一的溫暖一樣緊緊的抓著蕭予白的袖子,無助的看著她。
「姐姐,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聽父親和柳姨娘說的話,不該相信你命硬的傳言,我應該拚命把你接回來,我知道錯了……」
他不斷的呢喃,終於匯成一句話:「姐姐,你別不要我……」
說完,他的身體軟軟的倒下去。
蕭予白立刻將人接住,蕭至鋮已經半昏迷,臉色和嘴唇泛著可怕的蒼白。
「姐姐……」
蕭予白直接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少年的身體實在算不上沉重,甚至有些輕飄飄的。
她厲聲道:「說了跟你沒關係,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哪句話說不要你了?」
「姐姐……姐姐……」
蕭予白的聲音終於溫柔了幾分,帶著一絲無奈。
「不會不要你,哪怕……是為了原本的那個蕭予白,也不能不要你。」
蕭予白將人抱到床上躺好,從空間取出銀針為他施針止住發病的情況,又喊來阿貴去熬藥。
一碗湯藥灌下去,蕭至鋮的臉上才有幾分血色。
蕭予白給他掖了掖被角,吩咐阿貴:「仔細守著他,不要著涼,若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儘管來滄瀾苑喊我。」
「是,小的記住了。」
蕭予白回到滄瀾苑,忙活了一天,總算有時間泡個澡休息。
她坐在浴桶中,熱氣蒸騰間,她閉上眼睛緩緩滑入水底。
老太君慈愛的眼神,蕭至鋮難以置信的質問,還有蕭予月的控訴……彷彿她才是那個十惡不赦的人。
她做錯了嗎?
可這原本就不是她的家,不是她的親人。
心中的那一點點難受是因為什麼?是原本的蕭予白不甘她如此對待這些所謂的家人嗎?
蕭予白的思緒掙扎間,沒留神外面有人靠近的聲音。
只聽「砰」的一聲,房門被人踹開。
蕭至乾大步流星的衝進來,罵道:「蕭予白,你給我滾出來!」
青荷驚慌的跑到屏風前:「二少爺,你怎麼能闖小姐的閨房?小姐在沐浴啊!二少爺你不能進去!」
蕭至乾已經氣昏了頭,一腳將青荷踹到牆角,又踢倒了屏風,一把抽出長劍襲來。
「蕭予白,你竟敢置我母親於死地,如此蛇蠍心腸,不如死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