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時光荏苒
畫面再次出現，已經不再是農村的景象，而是到了蘇子放熟悉的現代都市。
兩室一廳的商品房內。
於成周已經變成了來食不語的這個年紀，抬頭紋、老年斑、不再魁梧的(shēn)軀，靠在沙發上顯得有些落寞。
桌邊還有一圈人，似乎是兒子女兒們。
桌上擺著一袋糖炒栗子，看起來是剛炒好沒多久，還冒著香甜的(rè)氣。
蘇子放憑藉自己多年吃糖炒栗子的經驗一下子就聞了出來這是景陵市最多的連鎖店裡賣的糖炒栗子的味道。
糖炒栗子旁邊是一盤開水白菜，真的就是字面意義的開水白菜。
切掉根的白菜焯水，加上點鹽和蚝油就擺在旁邊。
「爸，你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的(shēn)體自己不知道嘛！你糖尿病不能吃這帶糖的東西！」
「還有，媽，你是怎麼想的呀？」
「都知道爸(shēn)體不好，你還瞞著我們給他買糖炒栗子。」
「我說怎麼最近都開水燙菜，連米飯都沒了，爸的血糖還是降不下去！」
「你這樣子，爸的(shēn)體只會越來越差！」
聽著子女的埋怨，秋菊臉上浮現出几絲猶豫：「可是……可是……你爸想吃，這都一個月了，我想著吃一兩顆應該沒問題。」
儘管以前能夠從容的面對各種事(qíng)，可是在面對於成周的(shēn)體健康和子女的(bī)問時，她還是出現了一個老人該有的無奈和手足無措。
於成周看著秋菊的樣子偷偷給出一個眼色，手疾的抓住桌上還沒有來及的剝殼的糖炒栗子，塞進衣兜。
秋菊看到於成周順利完成這一切才不耐煩的一揮手，將桌上的糖炒栗子塞給一旁的女兒。
「好了！好了！」
「不就是嘴饞吃個糖炒栗子，還被你們說成我要謀害你爸一樣的。」
「不吃了！你們拿走！我就和你爸一樣吃這個開水燙菜好了！」
說完也不管子女還站著客廳，扭頭回到卧室，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你們呀！你們！」
「看看把你媽氣成什麼樣子了！」
「一個個的，回來就讓你媽鬧氣，還不如不回來。」
於成周趕忙跑過去敲著卧室門：「老婆子，別生氣了，孩子們也是為你好！」
「你要不開開門，我和你說說話？」
幾秒后，門突然打開，於成周迅速閃進屋內，爆發出與他年齡不協調的敏捷。
屋外，於成周的子女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屋內，於成周拿著兩顆糖炒栗子開心地笑著：「拿到了，你一顆，我一顆！」
說著用手一捏。
栗子外殼應聲破碎，露出內里金黃的栗子(ròu)，一股香氣也散發出來。
「快點吃，等下還要出去吃飯呢。」
「噯……垃圾給我，裝兜里，他們就發現不了了。」
於成周拉過秋菊的手，將幾瓣栗子殼撿到自己手裡，又塞回口袋，拉開門，和秋菊一起走出門。
「你們啊，以後學著點，不要老是惹你媽生氣行不行？」
「本來照顧我就夠累的了，還要被你們……」
「老頭子！」
「爸！」
「爸，你怎麼了！」
蘇子放視線突然一片天旋地轉，再看時，於成周已經昏倒在地，衣兜內掉落幾瓣栗子殼，格外醒目。
等到於成周再次睜眼已經在醫院的病(chuáng)內，頭頂一個吊瓶正在滴答滴答流下藥水。
一根透明的輸液管盤繞著扎在自己手腕，(chuáng)前圍繞著一群人。
看到他睜眼紛紛開口。
「爸！你醒了？」
「老頭子，你沒事吧？」
「爸，你……你感覺怎麼樣？」
於成周遲疑著開口：「我……這是在哪裡？」
秋菊看著他，眼睛一紅說不出話來，還是他的孩子開口道。
「爸！真不是我說你，你也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都不知道關心一下自己(shēn)體啊？」
「明明我們都說你不能吃糖炒栗子，你還偏偏藏起來吃。」
「要不是我們都在家，你……你這……醫生差點都要下病危通知書了你知道嗎？」
「我們不讓你吃東西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啊，爸！」
「你難道就忍心讓媽後面一個人么？」
大概是說完還不解氣，又看向秋菊長嘆口氣。
「還有媽，你也是！」
「爸的(shēn)體(qíng)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故意打掩護給爸。」
「兩個糖炒栗子是不是你們一人一顆？」
「爸是知法犯法，您這是助紂為虐！」
於成周的兒子明顯已經氣得連話都不會說了，兩個成語全都用錯。
不過現在也沒人在意這些事(qíng)，都看著於成周不說話。
於成周聽著話，微微低頭，想說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半天，努力地伸手握住秋菊的手：「不怪你媽，是我想吃的。」
說完，艱難地躺下，呼吸器中的霧氣一股一股出現又緩緩消失。
「大概，就這樣，走到盡頭了吧？」
於成周心裡閃過一個念頭。
……
三天後，於成周出院。
三年後，於成周(shēn)體反而比之前更好一些，每個月也破例能吃一次糖炒栗子。
一次兩顆，不能多。
每次都像是過生(rì)一樣隆重。
子女們雖然不理解於成周和秋菊的堅持，卻也不願因為這種事(qíng)拗著。
直到某一個晚上。
於成周醒來后，發現(shēn)旁的秋菊再也沒能起來。
……
人已過八十，膝下子女雙全，兒孫滿屋，四世同堂，是喜喪。
下葬那天，於成周將所有人趕到一邊，獨自坐在墓碑前，一隻一隻剝著糖炒栗子。
一面剝一面說
「本來以為我這個樣子，閻王早該來帶我走，結果一年一年又一年，我都活得好好的，反而是你先我一步走了。」
「我知道你是嫌跟著我受累，年輕的時候想吃啥啥沒有，現在想吃啥啥不能吃。跟了我一輩子沒享到福，萬一我走了還得給我收拾破攤子，還不如一走了事。」
「老太婆啊，你在那邊別著急啊，等你吃完這些糖炒栗子，我就下去陪你。」
畫面驟然停止，視線一轉，回到了食不語店內。
於成周還在剝著糖炒栗子，桌上已經有了七八隻栗子殼。
「老爺子……您……不能再吃了啊……」蘇子放沉重地開口勸慰道。
不過於成周卻像是沒聽到一樣。
緩緩塞了一隻糖炒栗子送入口中，好半晌，搖搖頭。
「幾年過去了，看來老太婆栗子吃完要喝孟婆湯了，不然也不會這幾天每天都託夢說想和我一起吃糖炒栗子，估計我也是快到時間了！」
「算了，不吃咯，再吃下去，還沒準備好就要見老太婆了！我也得回家收拾收拾，後生啊，剩下這些你給我打包，我帶回去和老太婆一起吃。」
蘇子放看著於成周淚紅的眼眶，微微欠(shēn)，將剩下的那些全部打包裝好。
「老爺子，這頓，就算我請您和(nǎi)(nǎi)的，祝您幸福！」
於成周聽著話，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一步一步，慢慢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