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他就是傳說
大約二十年前，老南方烹飪學院剛剛建校，在各大衛視不要錢似的打廣告宣傳。
一句「學廚師，來老南方，畢業包分配」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學員從四面八方趕來老南方報名廚師。
趙熙恰好是第一批的學員。
帶著夢想，帶著對美好生活的渴望進入老南方。
只是從北大荒趕來的他沒有想過自己加入的學校還是一片空地。
或者說不完全是空地，畢竟四周還有一道簡易的鐵皮圍牆，內里擺放著集裝箱改裝的宿舍和大帳篷搭成的教室，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作為第一批學員。
趙熙有幸參與了老南方的建設，每天上課的時候，教室內炒勺和鐵鍋相碰；教室外挖掘機和塔吊輪轉。
老南方目前使用的主教學樓，就是在趙熙他們這一批學員的見證下開始地基、修建、封頂、裝修、使用。
趙熙還記得他們這批學生最早進入主教學樓時的震撼。
定製冷庫、蔬果貯存室、全套不鏽鋼廚具的中央廚房，黑板、投影機，學生練習台，還有專用的練習室。
簡直是他們這些渴望成為廚師的學生的天堂！
為了口碑，老南方學校最初的是請來各菜系的高級廚師授課。同時拿人頭費和課時費。如果學生找到工作，還會得到額外的獎勵。
所以老師們教的格外用心，也真的拿出傳統廚師一幫一帶的精神把學生當做自己孩子一樣。
做錯就罵，再錯就罰。
趙熙清楚的記得和自己同住的一個四川籍學生，因為炒菜先放菜后倒油被罰洗了全班練慣用的鍋鏟。
足足兩百多口大鐵鍋，用洗潔精洗得乾乾淨淨，結果因為沒有擦乾水漬，第二天全都生出鐵鏽。
教學的老師氣得鼻子差點歪掉。
不過大多數學生都很靠譜，頂多出現練習刀工時不小心切破手指的問題。
趙熙也曾是其中一員。
他最開始用蘿蔔練習刀工，可是怎麼也切不出老師要求的程度。
「你們，只要能切出這樣的蘿蔔片，就算你們刀工合格！」老師說話的時候，手裡捏著一片薄厚均勻，如紙透明的蘿蔔片。
傳遞到趙熙手裡，他都不敢使勁，生怕把蘿蔔片弄碎。
「人怎麼可能切出這麼薄的蘿蔔？」這是他當時唯一的想法。
「假的吧？」有同學不信，用力一握，整張蘿蔔片便被捏成一團，流出汁液。
圍觀的學生頓時發出驚嘆。
老師倒是不生氣，雖然這樣大規模帶學生是第一次，可是平時在後廚管理廚師們早都知道該如何教學。
不先露一手真本事是不可能鎮得住場子。
「還有誰有疑問的，可以過來親自看我怎麼切。」
話音剛落，小小的講台便被包裹的水泄不通。
趙熙記在人群中，透過四五名同學的腦袋縫死死盯著老師的手上動作。
左手扶著一根普通的白蘿蔔，右手握著廚刀。
沒有多餘的動作。
四指一扣，右手手腕上下抖動。
人群安靜地沒有一點聲音，只有風扇在頭頂呼呼地旋轉。
「噹噹當」的刀刃與砧板碰撞的聲音綿密不絕，如同漲潮一樣從講台開始蔓延開，向四周撲去，一浪強過一浪！
等到整根蘿蔔切完，老師用手一抹開，片片透光，薄如生宣。
海浪也從最高峰猛地拍下，將最後一點懷疑和質疑的心思拍打的支離破碎。
也是從那時起，趙熙的心才變得堅定。
他要學廚！
他要用手藝吃飯！
……
就這樣，趙熙開始在老南方紮下根，認真地學習刀工、火候、調味，朝著自己夢想的廚師之路前進。
剛建校的時候，老南方沒有學制限制，所有學生都是統一學習烹飪，也不分什麼菜系。
反正川魯淮粵、閩浙湘徽，八大菜系的高級廚師都在上課，學生喜歡哪一菜系就去哪一菜系聽課。
學校的唯一要求就是每位學生必須考上中級廚師才可以畢業。
大多數學生都恨不得用一周時間學完所有的考級菜，然後趁著入學后第一次考試就拿到中級廚師證回家掙錢。
可趙熙不一樣。
他看著老南方八大菜系的高級廚師，就像是看到八座寶藏一樣欣喜。
雖然老南方的老師們只需要上課播放演示視頻，課堂巡視指導實踐，課後點評不足即可完成教學工作，標準的和流水線產物似的。
但是畢竟沒有老師討厭上進的學生。
趙熙相信，只要他願意努力，總可以學到許多別人學不到東西。
於是，每節課後，他都會攔住老師問一些視頻上沒有講清楚的東西，認真記錄回去實踐。
如果實踐后還有不懂的地方，就繼續詢問。
直到現在，老南方的老教師還會記得趙熙。
「你說那個每節課都要問問題的學生？他其實不笨，他只是想知道所有的細節。」
「我帶徒弟（學生）這麼多年，也只遇到他這麼一個人，非要問我番茄炒蛋是什麼菜系的？我能怎麼回答，只能說家常菜。可他又問我，家常菜到底算什麼菜系。這樣的學生啊，以後如果不是學傻了，一定會有出息的。」
「他？他是我見過最努力的學生，沒有之一。」
「我記得他，他很好，真的很好！」
……
趙熙便是這樣憑藉著驚人的毅力和每一次廚師等級考試故意失敗，成功的在老南方待了五年時間。
誰也不知道這五年間他切過多少斤蘿蔔。
誰也不知道這五年間他看過多少次教學視頻。
誰也不知道這五年間他翻過多少次鍋，練過多少次顛勺。
總之，他在老南方留下一個傳說。
傳說中，有一個學生為了鍛煉刀工和廚技，專門訂做了一批鐵米粒，每天晚上默默去練習室切蘿蔔，翻鍋。
鐵米粒沉，每一次翻鍋都會把鍋底打薄一些。
他翻壞了五口鍋。
刀刃易鈍，每一次磨刀都會讓刀身變窄一些。
他切平了五把刀。
而他畢業那天，老南方的校長親自送來他的資格證。
那是他在畢業前沒有故意失誤，展現自己在老南方所學的全部考取的一張廚師資格證。
高級！
老南方學校五年來，唯一一張由學生考出的高級廚師證書。
他成功了。
如同他進校時希望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