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人生何其苦，何苦何苦
事情是這樣的。
林雨瞳雖然心大，遇到什麼事情也懶得費勁多想，但一旦牽扯到蕭擇，就不由得心細如髮。
雖然蕭擇說沒事，但她始終都不放心，回去之後一直坐卧不安，心神不寧。
林雨瞳最了解蕭擇，二人平時僅用眼神就能進行簡單的交流，所以即使蕭擇說沒事，但她只看一眼就知道他肯定遇到了麻煩事。
她把這件事跟洛軒轅兄妹說了，竹衣衣剛好也在場，放心不下，幾個人回想起之前的每一次蕭擇回來的時候都半死不活的，就一致決定去天道塔看看。
幾個人在路上遇到了燕王顏卿，顏卿聽說后也表示願意幫忙：「他也算是本王的一個不錯的朋友。」
因為天道塔在帝國的地位特殊，燕王顏卿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帶兵進去，所以就一個人跟他們走了。
他們來到天道山，發現山上已經是橫屍遍野，一場惡戰。
為了救出蕭擇，林雨瞳再次使用了魔女教的秘術，分出一個強力分身去拖住命運和教徒們，而他們則趁機帶走蕭擇。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抬起昏迷不醒的蕭擇，撒腿就跑。
得友如此，一生何求。
林雨瞳分身的黑影見其他人已經抬起蕭擇跑路，便拿起事先準備好的煙霧往地上一甩。
轉瞬間，大殿內濃煙滾滾，黑影趁機殺出重圍，拉著泠雪一起跳出了地下聖殿。
幾個人瘋狗一樣抬著蕭擇狂奔，引得路人頻頻側目，心想這又是年輕人新發明的什麼詭異儀式。
至於命運之神嘛，回過神來的時候早已人去樓空了。
幾個人把蕭擇抬回了家，把他架到床上后才喘口氣。
「他們應該，不會追來吧？」洛清甜氣喘吁吁地問道。
「應該……應該不會……」因為洛軒轅和顏卿的個子比另外三個女孩高，所以抬蕭擇的時候重量全都壓到了他們身上，累得夠嗆。
等洛軒轅喘過氣來，回想起剛才的畫面，竟忍不住笑道：「哈哈哈……我們剛才……跟做賊似的……」
幾個人想起來，也的確挺滑稽，不由得笑起來。
笑歸笑，事情還是擺在眼前，燕王顏卿皺著眉頭道：「我們這回，可能把天道塔得罪了。」
「那怎麼辦？」
洛軒轅重歸嚴肅，認真地想了想，道：「他們可能並沒有看見我們，即使看見了，在這帝都之中，只要我們小心一點，他們不敢下手。」
「再者。」顏卿也分析道，「我們發現了天道塔的秘密，也算是抓住了他們的把柄，他們如果有些腦子的話，就不會隨便找我們麻煩。」
「關鍵的是，蕭擇又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呢？」
幾個人正在發愁，門外一陣勁風吹來，黑影和泠雪從外面回來了。
黑影徑直來到林雨瞳身邊，一陣光芒閃過，兩人重新融為一體。
「雪兒，你來得正好，給我們說說吧。」林雨瞳拉住泠雪，急切地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燕王見狀起身要離開：「那我先迴避。」
「你不用走。」洛清甜說道，「你願意冒著危險幫他，我們也相信你。」
其他幾個人也點點頭。
於是泠雪就坐下來詳細地解釋了一番，包括自己的身份。
一開始他們還將信將疑，但直到他們發現泠雪的身體竟然在漸漸變得透明。
「雪兒，你的身體……」竹衣衣指著泠雪開始緩慢變化的身體，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泠雪見了嘆口氣，平靜地解釋道：「我不能使用神力，所以不能在世間長時間停留，只能靠注入了我的本源之力的手鐲維持身體的穩定，但剛才在天道塔的地下聖殿里時，手鐲摔碎了。」
「那你還能停留多長時間？」
「大概，一刻鐘吧。」泠雪平靜地道。
「一刻鐘后呢？」洛清甜擔心地問。
泠雪笑了笑：「那我自然就消失了。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我雖然回不了神界，但極北還有我的一部分本源之力，在那裡我還可以當個庇護一方的小神。」
聽到這話，眾人都鬆了口氣。
「但是……」泠雪看著蕭擇，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但是什麼？」
泠雪解開蕭擇的衣領，只見他的心口處已經黑紅一片。
「他的靈識被那個傢伙拍碎了。」
「什麼？！」林雨瞳大驚失色。要知道，靈識可是人靈魂的一部分，靈識碎裂的人，輕則修為全廢，淪落成不上不下的廢物，重則這輩子都別想從床上下來。
「那怎麼辦？」林雨瞳急了，看著床上的蕭擇紅了眼眶，她把住泠雪的雙肩，道：「雪兒，你是神，總有辦法幫幫他吧？」
泠雪面露難色，想了想道：「辦法是有，只要靈魂契合度高就……」
「就怎樣？」林雨瞳迫不及待地問道。
泠雪搖搖頭：「你們先試試誰跟他的靈魂能搭上橋，到時候我再看情況單獨說。」
「要怎樣看？」
「把你們的手伸出來。」
幾個人都伸出一隻手，泠雪叫他們分別把手放在蕭擇的掌心中。
「你們應該是他平時最親近的朋友了，所謂靈魂契合，就是看他靈魂深處真正絕對信任誰。」
洛軒轅先把手放在蕭擇的手心，泠雪把手輕輕放在蕭擇的額頭上，一絲微弱的天地元氣鑽進他身體中最脆弱的地方。
蕭擇的意識感覺到危脅，開啟自保機制，下意識地手一彈，把洛軒轅的手打了出去。
「呦呵，原來這小子還防著我哪。」洛軒轅笑道。
泠雪搖搖頭，解釋道：「你也不要多心，人的內心深處大多數最信任的只有父母，有時候甚至誰都不能絕對放心。」
「是啊。」洛軒轅點頭道，「畢竟信任和絕對信任之間，差了一個絕對呢。」
洛軒轅之後，洛清甜和燕王顏卿也伸出手，得到的是差不多的結果。
燕王嘆口氣，無奈地道：「這傢伙的想法比我們都深，真不知道他能完全把自己的命交給誰。」
隨後，竹衣衣也伸出了手，微紅著俏臉滿懷期待地看著，蕭擇的動作雖然輕了一點，但仍然彈了回去。
竹衣衣的眸中黯淡了下來。
最後，眾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向林雨瞳。
林雨瞳無奈地笑笑，道：「我從小揍過他多少回了，反應最激烈的估計就是我了吧。」
說著，她把小手放在蕭擇的手心中。
泠雪還是重複著之前的操作，按了一下他的額頭。
蕭擇的整條胳膊都動了一下，但並沒有彈開，而是五指緊緊地扣攏了林雨瞳的手心。
蕭擇的潛意識在感覺到威脅的情況下，緊緊地攥住了林雨瞳的手！
除了林雨瞳還有些驚訝之外，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了些微妙的變化。「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泠雪最先笑盈盈地開口道。
其他人的臉上也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林雨瞳就算再遲鈍也感覺到他們的意思了，美麗的雙頰微微泛紅，有些結巴地道：「這麼多年的交情了，姐弟之情應該是有一點的吧……」
泠雪掩袖一笑，這話恐怕說的人自己都不信。
「好了，其他人都出去吧，剩下的最好單獨說。」
除了林雨瞳外，其他的人都離開了屋子，只留下了林雨瞳、泠雪和昏迷不醒的蕭擇。
關上門，泠雪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怎麼了？是有什麼困難嗎？」林雨瞳擔心地問道。
「困難倒是不大，只要用一個人的靈魂去修補另一個人的靈識即可。」
林雨瞳聽了放心道：「那就好！我和他之間既然沒有什麼障礙，那不就行了。」
「但……」泠雪有些犯難，「你得分出一部分靈魂本源給他，從此你的修為可能就再也無法精進了。」
「這倒沒什麼。」林雨瞳滿不在乎地道，「我可以修我們家族的邪術，反正也是差不多的。」
泠雪複雜地看著她，這哪有她說的那麼輕鬆？放棄自己的修為，就等於多年的努力毀於一旦，在正統修行界徹底再無前途可言。重修其他法門，又談何容易？
這是多麼巨大的犧牲啊，林雨瞳怎麼可能不清楚？
最後，泠雪說出了連她自己都不願意麵對的代價：「你可能……還會漸漸忘記一些東西。因為一旦修補了別人的靈魂，自己的靈魂就會出現殘缺，記憶會一點一點流失，最後……」
「最後什麼？」
「你會忘記自己是誰，徹底變成另一個人。」
林雨瞳沉默了。
泠雪也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畢竟這相當於是自殺。
「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但希望你儘快做出選擇，因為我的時間不多了。」的確，泠雪的身體已經變得很淡，就像是陽光下一個虛幻的影子。
林雨瞳看著蕭擇，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問道：「如果沒人給他修補靈識，會怎樣？」
「那他可能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林雨瞳看著蕭擇，長久的沉默。
泠雪也看著他，緩緩說道：「從一個妻子的角度，我希望你能讓他醒來，因為他的身體里還有我丈夫的靈魂。但作為朋友，我奉勸你不要這麼做。」
「不用了。」林雨瞳咬著嘴唇，「時間不多了，開始吧。」
「你不再多想想？」
林雨瞳坦然地一笑，美艷不可方物。
「我答應過他媽，要好好照顧他。」她還是倔強地說道。
泠雪搖搖頭，嘆了口氣。
「不後悔？」
「不後悔。」
「我能多問一句嗎？」泠雪試探地問道。
「問什麼？」
「你這……又是何苦呢？」
「你不是也等了一個人上千年嗎？你這又是何苦呢？」
泠雪點點頭。是啊，愛一個人，不就是這樣的嗎？因為不能失去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便獻上整個生命。
「那我們開始吧。」
林雨瞳在蕭擇的對面躺下，緊緊擁抱著他，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
泠雪站在二人身邊，右眼亮起純白的光輝，立馬有同樣的光芒將二人籠罩起來。
林雨瞳漸漸睡著了。
她彷彿做了許多夢，夢裡，她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黃昏的時候，泠雪已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