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所謂“私奔”
麗妃被眾人手忙腳亂地抬回她的怡心閣。
聽說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去了，然後一個個都一臉悲痛，如喪考妣地向南宮燿請罪：“臣等無能，麗妃娘娘腹中胎兒……沒了……”
我坐在自己的椅子裏，笑的像抽風一樣：“誒，山楂，你說，那幫老太醫們是怎麽把那句話說出口的？胎兒沒了？根本就沒有過，哪他奶奶的來的‘沒了’？！”
山楂照例白了我一眼，“那你讓他們怎麽說？說麗妃壓根就沒懷過孩子？那不明擺著打皇上的臉嗎？”
我默了。這些太醫們都不知經曆過多少的內宮爭鬥，無一不是精明老道，什麽不該說，什麽該說，該怎麽說，他們自然是清楚得很。也就是說，我和麗妃的這場戰爭，究竟勝負如何，全看南宮燿如何裁斷。
南宮燿，是會為了麵子而判我一個謀害皇室後裔的罪名，還是會維護我判麗妃一個欺君之罪？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設想著種種可能。
最遲明早，南宮燿就得宣布他的判決，畢竟，麗妃雖沒有太過顯赫的出身，但好歹也是李尚書的女兒，而我偏偏是個出身草莽的江湖女子，這件事必然不可能不了了之。
但是，思來想去，哪種結果都是我不想看到的。
我固然接受不了他為了另一個女人而將這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我身上，讓我為他的什麽大局犧牲。可是，若是保全了我，那麽麗妃就一定會死，畢竟，那可是欺君之罪。我雖不是什麽菩薩心腸，但是終究不忍她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畢竟，她也隻不過是一個愛上了南宮燿的可憐的女人。
我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床上，回想起這兩年來的內宮生活，真真覺得如夢似幻，仿佛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不過南柯一夢，夢醒了，我還是那個在墨蘭軒裏向著納蘭默撒嬌耍潑的蔣筱璿，還是那個偶爾調戲一下碧落，偶爾得罪一下紫陌，偶爾調侃一下青冥，偶爾去紅塵那裏蹭酒喝的蔣筱璿，還是那個什麽活也不幹，隻會吃飯睡覺惹麻煩卻還占著玉簪堂堂主之位厚著臉皮領工資的蔣筱璿……
忽然間覺得，其實那才是屬於我的生活。
忽地一下坐起身來，我大吼一聲：“山楂！！”
片刻之後，一個茶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我砸來。我靈敏地一縮頭，躲了過去。幸虧當初師父逼著我苦練功夫，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早已經死在山楂手裏多少回了。我暗自抹了一把辛酸淚。
“大半夜的，叫鬼啊！”山楂底氣十足的吼叫聲隨後傳來。
“那個……山楂啊，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我弱弱地開口。惹了山楂不要緊，惹了怒火中的山楂很要命……這是我多年來親身體驗得出來的結論。
“什麽事？”山楂披著外袍，披頭散發地出現在我麵前，麵目猙獰。要知道，山楂是最痛恨有人打擾她的睡眠了，估計也就隻有我這麽個不怕死的敢在她睡覺時大吼大叫了。
“那個……咱們出宮吧。”我眼睛閃閃地說道，自覺像極了討好主人的小狗。
“你不是剛從宮外回來嗎？”山楂打了個哈欠，無視我可愛的表情。真失敗！
“我是說，我們走吧。我不想在這宮裏呆了，我們回墨蘭軒吧。”我看著山楂，認真地說。
“你說什麽？”山楂這時似乎全醒了，詫異地瞪著我。
我看著她，用堅定地目光告訴她我是真的真的認真的。
山楂呆愣了半晌，忽然笑了。她問我：“你是不是怕南宮燿做出的決定會傷害你？”
我默然。是嗎？不是嗎？我不確定。
“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隻是，我不想聽到他的決定。”好吧，我承認我是在逃避。
“好吧，隻要是你的決定，我都幫你。隻要你自己不會後悔。”
我笑：“我不會後悔。就像我從沒後悔過和南宮燿進宮一樣，我會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但絕不會後悔。”
山楂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然後笑了。“筱璿，你知道嗎，有時侯你就好像是在發光一樣，特別吸引人。難怪，難怪主上會喜歡上你。”說完不等我答話就轉身離開了。
我知道，她是為我的出宮大計做準備去了。
我環視著這個我住了兩年多的屋子，心裏不免湧起淡淡的惆悵。就這樣呆愣著，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麽。
“喂，回神了。”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我茫然地抬頭，正看見納蘭默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賤兮兮的表情讓我恨不得揍上兩拳。
“你來幹什麽？”我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點哭腔。不知怎地，看見納蘭默，就像是被人拋棄的小孩看見了親人一樣，似乎所有委屈都可以向他發泄出來，不用怕丟臉，不用怕被人笑話。眼淚不知不覺地就流了下來。
“當然是想親眼見證當朝璿貴妃娘娘翹宮的全過程啊。”聽了他的話，我忽然很想親眼看看明天聽到這個消息時南宮燿精彩的表情。想到這，忍不住破涕為笑。
“看你，又哭又笑的，難看死了。”納蘭默輕輕地用袖子給我擦幹眼淚。
我輕笑了兩聲：“難看就難看，又不是沒被你看到過，怕什麽啊！”
“好好好，你想怎樣就怎樣！”納蘭默無奈地笑笑，拉起我，“說吧，想怎麽個消失法啊？”
我任他輕柔地給我穿上衣服，漫不經心地說道：“璿貴妃善妒，狠心殘害麗妃母子，致使皇上痛失愛子，事後愧悔難當，自認罪孽深重，於是自裁於飛雲宮。婢女山楂為表忠心，亦自刎以殉之。”
“噗……”納蘭默笑出聲來，“青冥肯定又恨死你了，當心出去以後她找你麻煩啊！”他手裏沒停下，為我整理好衣襟後，又輕笑道：“去寫你的‘絕命書’吧，總要給你的皇帝陛下留封信吧！剩下的就都交給我。”
“納蘭默，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什麽無論我做什麽你都由著我？你知不知道我這樣任性的決定會給你帶來多大的麻煩？”實在受不了他現在那種凡事無所謂的態度，我忍不住衝他低吼道。
“隻要有我在，隻要有墨蘭軒在，就一定不會讓那個叫蔣筱璿的丫頭受欺負。這句話，我一直記得，你忘了嗎？既然你不想再呆在這宮裏，那我們就出去，我就不信，憑我納蘭默會護不住你蔣筱璿。”淡淡的語氣，不容置疑地霸氣，這一刻，我甚至覺得，他和南宮燿是那麽的相像。
“納蘭默，謝謝你。”
他輕笑，“傻丫頭，你我之間，何須一個謝字？”
我看著眼前的那道牆。翻過去，就是另一片天地。
“納蘭默，你知道，我一直是行動比大腦反應快的，萬一我以後真的後悔了，怎麽辦？”我忽然轉頭問道。
“那就回來唄，你知道，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毫無條件的幫你實現的。”納蘭默無所謂的態度叫我十分無語。
“你當這是你家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比客棧還方便？！”我再次低吼。
“看我的心情。”納蘭默十分欠扁地笑笑，“最後一次猶豫的機會，翻過去還是走回去？一會巡夜的可就要過來了。”
我最後看了看這鎖住了我兩年青春的皇宮，毫不留戀地足尖一點，越過了那對於一些人來說一生都無法逾越的高牆。
就這樣，我和納蘭默實現了我當初戲言中的所謂“私奔”。
我終究沒能親眼看見南宮燿看見我的“屍體”時精彩的表情，隻知道他什麽也沒說，隻是下令將璿貴妃厚葬，然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一整天都沒有出來。
我和納蘭默坐在墨蘭軒的小花園裏喝著紅塵親手釀的酒。
“又是你偷出來的？”納蘭默喝著酒，瞟了我一眼。
“別說的那麽難聽，不過是幫他喝而已。”我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你家皇帝陛下很淡定啊。”納蘭默隨手撿了顆蠶豆扔進嘴裏。
“也好，我也省心了。”我淡淡一笑，繼續喝我的酒。
“筱璿，說實話，你這次出走，其實是在氣他利用你，利用墨蘭軒吧？”納蘭默扳過我的頭，讓我正視他。
“對，我就是氣他利用我。就算他明說又怎樣？憑什麽他就能肯定我一定會拒絕他，一定不會幫他？憑什麽把我當傻子一樣耍？看著我因為能和他一起出去而那麽開心，他居然還能那麽鎮定地把我扯進他的計劃裏，絲毫不顧我的感受。我累了，我玩不起他的陰謀權術。所以，我退出。”我偏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我微微發紅的眼睛。
“其實，那個計劃裏，你不會有任何危險，他想必也是……”納蘭默猶豫著開口。
“你什麽都知道，卻不告訴我，隻是悄無聲息地幫著他完成他所謂的計劃，為什麽？”我抬眼直勾勾地盯著納蘭默，想知道他的答案。
“當然是想幫著你討好你的皇帝陛下嘍，還以為能幫你鞏固下地位呢，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逃了，白白浪費我的精力。”納蘭默似真似假的答道。
我怔了怔，隨即笑笑，不再答話，繼續默默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