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遺珠 第57章 無計(一)
原隰是被那句「殺了她、永不超生」驚醒的。顧不得身體傳來的陣痛,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早已回到長明殿自己的寢殿里。
辛夷端著葯進來,看到原隰醒來很是驚喜,「大人醒了就把葯喝了吧。」
「君上呢?」原隰很少在別人面前稱朝生的名字。他總覺得就連她的名字也是世間珍寶,捨不得讓別人聽了去,只想自己私藏。
「君上今早出去就沒回來,不知去哪裡了。」
「哦……」
看原隰有些失望的神色,辛夷也有些不忍。「這幾日除了醫聖千寒上仙,一直都是君上在大人身邊守著,片刻不曾離開,直到今早才走開。想來君上也是累了。」
聽到這話,原隰也有些難以置信。「她真的一直守著我?」
「我還能騙大人不成?大人還是快些把葯喝了吧。大人快些好起來,君上也能放心。」
「好。」
那日,照雲帶著秦劍的下屬來到縹緲仙門營救秦劍和楚狂。山洞裡的封印從裡面難以解開,但是從外面就容易得多。
照雲順道欲帶走鷺華和枕月。賀遙起初自然是抵死相抗,誓死不讓他們帶走枕月。於是照雲連賀遙一起帶走。
賀遙:「……」
照云:「本來也沒準備放過你。」
秦劍是實打實的一方魔君,有他幫忙,區區賀遙自然不敵。
這是原隰醒來三日後聽照雲講的。
「這麼說,他們現在都在長明殿?」
照雲點頭。
「那君上去哪裡了?」自從原隰醒來就沒有見到朝生。既然這些人都在這裡,朝生就更沒道理離開長明殿。
照雲搖頭,「自打三日前君上離開長明殿就沒回來,我們也不知道。」
「賀鈞呢?抓住賀鈞了嗎?」
照雲依舊搖頭。「楚狂也在養傷,從天虞山的仙族裡調了些兵將去找,至今沒找到。」
原隰至今想起賀鈞說的要殺朝生的話依舊不寒而慄,他真的擔心如果她出了什麼事……
「我要去找她。」原隰正要起身,卻被照雲按了回去。
「乖乖養傷,別亂跑。君上還能丟了不成?」
「我不放心……」
「不放心個屁!君上深不可測,連天帝都忌憚三分,哪個不知死的敢害她?!躺好!」
扶蘭元神歸位,在千寒和朝生的幫助下重返神格。這也得益於她在青霜劍里待著的一萬多年的歲月,讓她與青霜神識相通,凡軀也生出劍骨,所以重返神位並非難事。只不過因為曾經的重創,如今還在沉睡,尚未蘇醒。
初霽也修復好了元神,在長明殿修養。二人最終放下心結,決定就此相守。前任天帝已逝,再加上父親和族人安然無恙,扶蘭也放下了仇恨,前塵過往皆一筆勾銷。
這些也都是養傷期間閑來無事,照雲講給原隰聽的。
「只是可惜了那顧榮,孑然一身,心裡守著那麼一個根本不記得他的人。」照雲嘆道,「扶蘭在凡間輪迴的記憶並沒有恢復,免得徒增煩惱,也是好事。不過就苦了顧榮,唉……」
「那是顧榮自願的,沒人逼他。」原隰道。
照雲心道,和君上一樣無情。
「如果顧榮去冥界喝了一碗忘川水,把凡世的記憶忘了個乾淨,回來本本分分做他的劍靈。想想也是好事。可惜他不願。」照雲說。
「扶桑先生把初霽仙君和扶蘭帝姬的事寫成一部叫做《三生劫》的戲,在凡間的茶館酒樓傳唱,就連天橋底下說書的都天天說他倆的事呢。其實啊,這是君上的意思,就是要整初霽仙君的。」照雲說得眉飛色舞,越說越來勁。
原隰聽到這是朝生的意思也不禁笑笑,她向來是這般小孩子心性,斤斤計較,不肯吃半點虧,果然還是個小姑娘。
「不過……這《三生劫》這個名字是不是太俗了,總覺得快要爛大街了。」原隰不知不覺也開始認真聽照雲講話,並且能和他聊得起來了。從前他總是有意疏離所有人,但是現在,他身邊似乎多了許多人。
尤其是照雲怕他悶,特地來「煩」他,也的確是好意。
「沒事,扶桑老頭一部戲有百十來個名字,叫什麼的都有,為的是雅俗共賞。《三生劫》是通俗叫法,又名《青霜引》、《浮玉風華錄》、《天定良緣》、《笛靈志》……總之,要什麼有什麼。」
「果真是一個比一個俗。」原隰無語。
不過想想也是,當初初霽和扶蘭天定姻緣,無論中途他們如何糾纏或是掙脫,甚至逆天改命企圖勘破天道,最終還是得以相守。彷彿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初的天命。原以為逆轉天道,冥冥之中卻成全了天道。所幸結局各得其所,得償所願。
天命一事,的確是不可捉摸。八荒六合,六界萬物,不過都在天道之中罷了。
這幾日朝生一直待在雪山。原隰醒來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卻不想回去。原本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把一切想清楚,但是想到雪山裡的人,她還是決定把那些煩心事先放一放。
續元燈只能用一次,初霽的那盞還沒做成就被她毀了,慶逢的那盞給扶蘭用了,如今冰棺里的人卻是讓她毫無辦法。
「原本那破燈也救不活你,一直以來,都是那幾個傻子自欺欺人罷了。」朝生對冰棺里的人道。
「聚魂之法千千萬,既然此法行不通,就換個辦法吧。」鬼帝鬱壘倚在洞口說道。看他的樣子,似乎有些頹然,不復之前奕奕神采。
「你這幾日去哪裡了?讓人去冥界尋你也沒個蹤跡,我還以為你也死了。」朝生語氣平淡,說出來的話卻毒得很。
鬱壘輕笑,「我可不能死,我還沒娶媳婦呢。」
朝生聽著這話,覺得鬱壘也挺慘的。當然,她只是覺得他慘,倒不至於同情他。
「娶妻?你是準備冥婚嗎?」朝生譏笑道。
「也行,但不敢。」鬱壘直白道。
「怕她醒來后收拾你?」朝生不解。
「怕她不高興。」
「怕她不願意?」朝生問。
「怕她不愛我。」
朝生沉默。
這些事,恐怕讓說書人不眠不休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清。所以,她並不想管。
「你方才說聚魂方法千千萬,但是能試的我都試了,沒用。」朝生不想再討論先前那個話題。
鬱壘也很識趣,他說,「聚魂珠。」
「又是鮫人族?」朝生有些煩悶,總覺得但凡和鮫人族牽扯上點關係,就煩心事不斷。這不,先前那個還沒有解決。
「沒辦法,六界僅此一個的聚魂珠就在龍綃宮。不過他們寶貝得很,我這幾日去南海討要,什麼辦法都用上了,就是不給。」鬱壘道。
怪不得一副死了爹的樣子,朝生暗自感慨。
和之前眾多聚魂的神器法寶比起來,聚魂珠實在算不上貴重。而且讓它來救個凡人或者是低等妖族或許能夠奏效,救一個神明就有些難辦,況且是一個魔神。
但是如今聚魂陣已經布成,又有長明燈加持,只差一個陣眼。聚魂珠未必不可。與其毫無頭緒,倒不如就此一試。
「你確定什麼辦法都用了?」
「先禮後兵。我講道理他們不聽,到最後都明搶了。要不是酆都大帝那個龜孫來了,那珠子早就到手了。」鬱壘一臉不甘。
酆都大帝是冥界之主,鬱壘的頂頭上司,鬱壘沒有得手也是情理之中。
「看來你受刑了。」這是個肯定句。既然此事都讓酆都大帝出面,斷然不會輕易了結。
鬱壘嗤笑一聲,「也不過是每晚到紅蓮地獄睡一宿,也不是什麼大事。」
進了紅蓮地獄,業火焚身卻覺寒涼徹骨,嚴寒逼切。此刑為大寒之刑,痛苦至極。
「我聽說她從前移步生蓮,所到之處,紅蓮盛放。你在紅蓮地獄受刑,也算是和她的緣分。」朝生道。
「……我也覺得。」鬱壘苦笑。
「何須這般隱忍,反了酆都冥帝又如何?你又不是沒有這個本事。」朝生還是覺得有時候靠拳頭說話比靠嘴說話有用。簡單粗暴,勝在有效。
「我又何嘗不想。但是如今我用我的神魂引她的神魂,我們的機緣命格已經綁在了一起。若我貿然做出大逆而有損氣運之事,怕是會連累到她的機緣。」鬱壘道。
所以他做很多事情都被縛住了手腳,原因無他,只是為了給她積些福報罷了。
朝生又沉默。她無話可說。痴傻痴傻,若為情痴,那就離傻不遠了。朝生自認為自己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所以她這樣的人暫時不配發言。
「如果我記得沒錯,鷺華若是能順利完成這次任務,他就會成為鮫人族的太子,成為王儲。」朝生道,「既然如此,聚魂珠向他討要就是。」
「平白無故他會給你嗎?」鬱壘雖這麼問,但他似乎隱約聞道了奸計的味道。他知道朝生從不做虧本的事,而且多數時候還會狠狠敲詐一筆。看著不染凡塵清冷高潔,實則六界第一坑。
朝生果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卻又滿是陰謀的笑,「他會給我的。」
朝生走後,鬱壘走近冰棺。冰棺里的女子穿一襲紅衣,容顏傾城絕色,面色紅潤,雙目緊閉,彷彿只是睡著了。
「舜華。」
「姐姐。」
他喚她,卻無人回應。鬱壘也早已習慣,自顧自地說著話。
「我前幾日去了南海。那裡風光不錯,想來你還沒去過。你若是能醒來,倒是可以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