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三生 第39章 緣起(三)(糖)
全程,初霽都用許玠來講這個故事,而不是用「我」,他說,「愛著趙攸寧的是許玠,與我無關。」
朝生把玩著手中的杯子,全然沒了方才的怒意,反而十分悠閑自在。她說:「何必分那麼清楚,你一直都是你,她也一直都是她。三生都相遇,這是你們的緣分。」
他說不愛她,只是不想讓她難過,為他的死難過。三世,他都是愛她的。
「緣分?」初霽扯出一抹苦笑,「有緣無分罷了。」
一夜的雨,一夜的愁。
「你覺得有帝欽介入,你那盞續元燈的東西還能護得住嗎?」這是在最後朝生問他的問題。
「總歸是用我的元神做成的,在我的元神沒有燃盡之前,這燈都不算是一個完整的續元燈。他就算搶走也沒用。」初霽道。
「所以……天帝派祝余來是踩點的?」原隰問道。
「沒錯,他只要尋到我的蹤跡,便達到了目的。短時間內,他還不會動手。」
朝生懶懶地看著初霽,「到最後,還不是要本座護佑你。」
初霽道,「不需要,我並不怕他。」
朝生冷哼一聲,「不識好歹。」說罷,她便帶著原隰離開。
到今夜為止,謎底幾乎大白。以元神祭續元燈需要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風水寶地,更需要明燈長燃來護法,滄海月明燈鋪就成了不二的陣法之地,至於那些長明燈,也是首選的護法之燈。
初霽欲向李京儀買下所有長明燈,但他是仙者,並沒有凡間的財物,所以就讓李京儀把一盞長明燈高價賣出,剩下的就歸他所有。
五萬兩一盞燈自然沒有人買,但如果能讓人起死回生,就說不定了。於是初霽把目標放在了陽壽將盡的陳員外之子陳如寄身上。唯有讓他復活,才能證實長明燈能夠聚生魂還陽的傳言。但是此事不便驚動地府,否則很容易被人發現他的蹤跡,所以只好讓顧榮借屍還魂。
由此,李京儀求財得財,初霽要燈得燈,正是各得其所。
李京儀已死的事初霽也知道,但是只有聚魂陣徹底消失,李京儀的魂魄才能被釋放。這也是沒有辦法。
回到客棧后,天還沒亮。朝生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床頭,坐到天明。她想了很久,也想通了。
只是昨夜別有目的的祝余竟然沒有出現,若是果真如初霽所言,那他一定還有下一步動作。朝生也下意識更加堤防此事。
一場雨過後,清水鎮被洗得乾淨而清新。碧空,綠水,長街,還有石板砌成的小路,無一不被洗過,一塵不染。空氣中夾雜著濕潤的泥土味道,很是好聞。
雨前初見花間蕊,雨後兼無葉里花。此地正直春日,雨後風光正好,雨晴煙晚,綠水新池滿。雙燕飛來垂柳院,小閣畫簾高卷。
客棧的後院里,朝生躺在樹蔭下的藤椅上閉目養神。
原隰看到慵懶而不失靜雅的她,不忍心打擾,就在一旁站著靜靜地看著她。
朝生似察覺到了來人,她並沒有睜眼,只問,「何事?」
原隰聽她的話覺得很不好受,「沒事就不能來尋你嗎?」
朝生分明在他的話音里聽出了委屈和心酸的意味。
朝生不知為何,卻被他這句話逗樂了。她睜開眼,逆著陽光,朝生帶著淺笑眯眼看他,「原隰,你這是在撒嬌嗎?」
「……」
原隰很無語,但是還覺得有些羞恥。他這是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被光明正大地調戲了嗎?
原隰不自然地乾咳幾聲,彆扭道,「你還是不是女人?」好歹矜持一點啊。
朝生笑意更深,「看不出來嗎?我怎麼不是女人了?」
陽光下,她原本清冷的容顏染上暖色,淡雅的笑容帶著明媚的光彩。一向冰冷的她竟笑得這麼甜,原隰心神一動,卻怎麼也收不住那顆悸動的心。
「是。」原隰有些失神,笑得這麼好看,自然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子。
朝生拉了一把原隰的衣袖,讓他坐在她身旁。
原隰回過神來乖乖坐好,「朝生,香膏……我調好了。」
是之前說好的香膏,他一直都沒有忘。
原隰拿出一個精緻的銀色盒子,裡面盛放著白色的香膏,十分好聞。是一種幽深的冷香,瀰漫在鼻尖,獨特而脫俗。既有著梔子花清新淡雅的香味,又有著十里桂花香的沁人心脾之感,又讓人恍若置身一片梅花林,冰雪霜華難擋其暗香浮動。
「好獨特的香味,」朝生神情愉悅,聲音也輕快很多。
「那些香都是俗物,襯不上你。唯有這款香,才勉強可用。」原隰神情溫和明朗,清疏的眉眼此刻似陽光一般明媚。
「這麼說,它是世上獨一無二的?」
原隰點頭,「那是自然。」否則怎麼配得上獨一個的你。
「喜歡嗎?」他有些期待地問道。
「喜歡。」
原隰沖她笑了。能讓她喜歡,他很開心。
「可是,這要怎麼用呢?」朝生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東西。這些女子用的物什六界之中都有,但是她從前不愛用這些。可能是因為太懶了。
原隰耐心道,「我來教你。」
原隰將香膏抹在朝生手上,讓她自己塗開。
朝生盯著晶瑩剔透的香膏卻起了玩心,起初只是戳了戳,而後弄得滿手都是。
原隰無奈搖搖頭,笑中卻都是縱容和溺寵。他拉起朝生素白纖細的手,輕輕幫她塗開,動作仔細且溫柔。
極少有人對朝生如此親近,更別說是這樣拉她的手。但她並不覺得厭惡,反而隨著他手中的動作,心中不禁泛起絲絲漣漪。
朝生看著原隰的臉,看著他一絲不苟,眼裡乾淨純粹,沒有一絲邪念的模樣,覺得很是喜歡。
這個樣子,倒是和那人有點像。但是朝生現在並不想將原隰和那人作比較。
原隰,可比從前那個人如意多了。
原隰本就比朝生高許多,如今他低著頭,朝生溫熱的氣息剛好盡數灑在他脖頸上,又擾亂了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
「香膏可用來潤膚,也可塗在耳後讓香味散發。」原隰不得不說些話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女孩子用的東西,你懂怎麼多呀?」朝生隨口道。
原隰卻反應很大,生怕朝生誤會什麼,連忙道,「你別誤會,我那都是看來的,而且這些書上也有記載,我……」
原隰忙著自證清白,卻越說越覺得自己是此地無銀,反倒越來越有些心虛,說不下去了。可是,自己明明就是清清白白,卻要這麼慌亂。
朝生看著原隰有些緊張的模樣,覺得此時的他十分可愛,不自覺地笑了。
她說,「我又沒說什麼。」
「我……」原隰看向她,無奈地嘆口氣,「我這輩子只為你調過香,以後也不會給旁人調。」
朝生聽著他的話,覺得很開心。
「這麼說,我這輩子用的香,你全包了?」只是隨口一句玩笑話,朝生本想逗逗他。
他卻說,「自然是我全包了。」
朝生神色微怔,而後會心笑道,「好啊。」
「既然是我全包了,你不許讓別人為你調香。」原隰補充道。
朝生趁他不注意把香膏抹在了他的耳後,狡黠一笑,「誰像你這麼有能耐!」
「你……」原隰發現時朝生已經陰謀得逞,在藤椅上咯咯地笑。
原隰也帶著奸計的壞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香膏塗在了朝生鼻子上,而後飛速跑開。
「你別跑!你等著!」朝生起身去追。
「追得上我,任你處置!」
原隰充滿少年心氣的語調中帶著挑釁,他陽光明朗的笑讓朝生看不見周遭的一切,眼裡只看得見他。
閣樓上的祝余目睹了院子里發生的一切,心中只覺一陣陣痛意和酸澀。手掌上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是他自己掐出來的。他想過去把她帶走,讓她永遠只屬於自己。但他知道,他現在已經沒有插手的資格。
從前他嫌她傻,嫌她幼稚,嫌她年少無知。可是這世間總有一人願意縱容她的傻,陪著她幼稚,喜歡她的年少無知。
他現在只有嫉妒,要瘋了的嫉妒。
祝余看不下去了,閃身消失。
客棧的後院里,少年在前面跑,時不時回頭說些嘚瑟且欠扁的話,小姑娘在後面追著,小臉紅撲撲的卻樂此不疲。
「看來你不用神力,追不上我呀!」
「你站住!」
「……」
朝生覺得,這輩子除了小時候和秦劍玩泥巴以外,她從來沒做過這麼幼稚且瘋狂的傻事。而且,她竟然一點都不抗拒。
她真的很開心。
站在門口略有些凌亂的楚狂:「……」
他的冷漠無情的君上在追著一個小白臉跑!
楚狂默默走出去,關上門,再打開門,走進來。
「……」
他又安靜地退出去,關上門,再打開門,走進來。
「……」
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以為是我打開門的方式不對!
楚狂覺得沒有別的原因,一定是南海的水有毒,他多住了幾天,眼瞎了。
那麼冷漠沉靜的一個人,竟也會笑得如此真誠開懷嗎?一向喜歡「端著」的君上竟然如此毫無包袱地滿院子亂竄?
楚狂有些懷疑人生。
站在楚狂身邊默默看著他進來又退出去的鷺華:「……」
剛才鷺華只有一個問題——這就是你說的神聖威嚴冰冷無情目中無人不愛言語經常冷著一張臉的長明殿神君?
不過看著楚狂怪異的行為,他的問題瞬間消失了——合著你們長明殿就沒幾個正常人呀!這麼說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