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三生 第24章 插曲(二)
季桑離開后,原隰便返回無相殿,現在總算沒有人擾他清靜了。
沒想到那些妖族侍衛也去而復返,說什麼也要進無相殿搜尋妖族公主季桑。
原隰擰眉,心下詫異,方才這些妖還說惹不起長明殿,慌忙走開,現在卻又折返回來,膽子倒是比方才大了幾分。倒不像是他們自己的主意,反而像是有人故意挑唆指使。
原隰依舊守在門口,說什麼也不讓他們進。這些人卻也不動手,反而如同潑婦罵街一樣,像是來吵架的。
「你說這裡是長明殿禁地,憑什麼你能隨意進出?你算老幾!」妖兵甲道。
妖兵乙「就是,不過區區一個凡人,也管得起長明殿的是非?!」
妖兵丙「就是,滾開!今日我們飛進去,不可非得把公主找出來!」
「……」
他們嚷嚷的聲音越來越大,彷彿存心要把事情鬧大。果不其然,他們的話引來了少許賓客。
他們若是直接動手,以原隰現在的能力,自然抵擋不過。他們當然也深深明白這一點,卻是反其道而為之。似乎對於他們來說,更重要的還是引人注意,滋生事端,而不是進無相殿尋什麼妖族公主。
原隰當即察覺到不對勁。他正準備喚來照雲收拾他們,卻聽一個妖兵又道:
「我當是誰呢。聽說榆火神君把長明殿一干美男子全都送走,只留下一個凡人。想來你就是那個魅惑神君的凡人吧!」
原隰深知他故意說這話是為了引他生氣,把事鬧大,自然不會上當。但是他話里話外還透著朝生耽於美色,昏聵荒唐的意思,這讓原隰十分不悅。又想到前日來的魔君秦劍,以及他與朝生二人有說有笑融洽自在的場景,心裡更是沒來由的煩躁。
「閉嘴!」原隰冷聲道。
「怎麼,聽著這話不高興了?你算哪顆蔥,神氣個什麼勁!」另一個妖兵道。
「你們在幹什麼!」辛夷聞聲趕來,卻看到一眾妖族之人為難原隰一個。
「原隰大人是我們神君欽定的長明殿長官,替代了初霽仙君的職務,你們膽敢對他出言不遜。長明殿也是你們能撒野的地方嗎!」辛夷都眼神冷得嚇人。
她從未見過有人敢對長明殿不敬,沒想到又是妖族。據說千年以前,妖族便進犯長明殿,雖然最終被擊退,如今卻是本性難移。
收到朝生的命令后,照雲和杳默就去找那些膽敢闖入長明殿盜取賀禮的賊人。所以就算鬧出這麼大動靜,他們也沒來。只有辛夷一人應付。
「長明殿長官?代替初霽仙君的職位?我沒聽錯吧?」那個妖兵一臉看好戲的樣子,語氣中滿是不屑。「大家快來看吶,什麼時候一個凡人也有資格做長明殿的仙君,而且地位僅次於神君?區區一個凡人,憑什麼?」
方才的爭吵便引來了一些賓客圍觀,奈何礙於身在長明殿不敢上前湊熱鬧。如今被他們這麼一吆喝,方才來的沒來的都圍上來看好戲,也不顧自己身處何地了。
「是啊是啊,區區一個凡人,何德何能,何以堪此大用?」一個仙家附和道。
「就是,一個凡夫俗子能有什麼本事,他也配?」另一賓客道。
「這事傳出去,果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什麼能耐,根本就擔當不了如此重任!」
「我看啊,分明就是榆火神君貪圖這個凡人的美色,才借故把他留在身邊。給了他仙君一職,才好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我看分明是這個凡人先魅惑神君,神君從前用人斷不會如此輕易草率!」
「……」
原隰在衣袖裡暗暗握拳,不論別人說他什麼,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因為從小就習慣了。但是聽他們這麼說朝生,他心裡難受得很,越聽越是怒不可遏。
「夠了!說夠了嗎!都給我閉嘴!」他怒吼道。
此事的原隰眼神陰冷異常,全然不復之前的平靜溫和。
「什麼時候……」
原隰正要說下去,卻被一道聲音接下去——
「什麼時候長明殿的是非,也輪到不相干的人來妄議?本座給你們臉了?!」
不知何時,朝生已然站在人群之外冷眼看著這些人。她知道原隰被這些人為難便趕了過來,本想看看原隰遇到如此境況要如何應對,但是聽他他們如此光明正大議論原隰,卻是一刻都忍耐不了。既然她有那個能力護他,便該讓他片刻都無憂無虞,至於什麼歷練什麼長進,以後有的是時間。其實就算是不長進也罷,這不是還有她嗎?有她護著他,就絕不容許旁人欺辱他分毫。這些人簡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簡直該死!她自然是片刻都忍不了了。
原隰見朝生來了,沒來由地愉悅,神色也柔和了幾分。
又一次,在他覺得潦倒無助時,她出現了。這種感覺彷彿是有人告訴你,你隨時都可以安心地倒下,因為你背後永遠都會有人扶著你。
平生從未有過的安心,是她給了他。他現在有些慶幸,慶幸自己來到了長明殿,慶幸自己遇到了她。
可是……會是永遠嗎?
可就算是永遠如此,他也不想這樣一直依靠她。他想要變強。他深深的明白,如果今日朝生沒有出現,他恐怕根本應付不了這幫人。他也可以憑藉所謂的傲骨和他們爭到底,也沒有比魚死網破更糟糕的結果了。總之結果好不到哪兒去。憑法術仙力自然是鬥不過他們,難道還指望他和他們唇槍舌劍嗎?
但是如果他有足夠的實力,如果他足夠強大,今日就不會讓這些人像是看戲一般如此質疑,甚至是羞辱。這個世上永遠都不會對弱者留情,恃強凌弱欺善怕惡才是萬物眾生的本質。這些他一直都明白。
「本座的長明殿,什麼時候由得你們來置喙?本座如何用人,你們有何資格評議?!你們是有幾張臉,還是幾條命?!」
朝生這幾年已經鮮少真正動怒,以至於他們都忘了當年憑藉一己之力和天帝打成平手的是誰,忘了一千年前妖族進犯長明殿時在緊要關頭孤身打退妖軍的是誰,忘了當年親自上七絕殿搶回魔族始祖魔尊舜華的遺體的又是誰。如今想起來,卻是一陣后怕。
果然不論在凡間還是置身整個六界,為了湊熱鬧不問是非黑白就煽風點火附和起鬨的大有人在,為了看人家的閑事甚至忘了身份忘了自己在誰的地盤的也大有人在。僅僅是一個看客是身份就讓他們失掉了原本的敬畏之心和恭謹之態,取而代之的是娛樂至死的痴愚和不計後果的無知。
朝生漠然看向眾賓客,眾人皆給她讓開路。朝生邁著大殺四方的步伐走到原隰身旁。
「你們有哪個不怕死的,儘管把自己的不滿和本座說道說道,讓本座好好聽一聽。」朝生看似平靜的面色卻透著冷意,這股寒意直達在場每個人心底,讓他們不由得一顫,喝醉的也瞬間清醒了幾分。
四下一片寂靜,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連身子都不敢挪動地方。心裡跳得和打鼓似的,彷彿現在他們正在鬼門關徘徊。雖然他們不是凡人,不用去鬼門關。
「說啊,怎麼不說了?」朝生面上的神情自然是不悅的,凍死人不償命的冰山稱號也不是白叫的。
又是一片寂靜。榆火神君都來了,得罪的還是她的人,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朝生秀美微蹙,臉上是許久不見的陰鷙的神情,「本座倒要看看,有誰不服?!」
語調極其囂張,表情極其不屑,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猖狂。
眾賓客倒抽一口涼氣。現在誰還敢說話,還敢同她講理?那不都是找死嗎?他們都十分後悔,閑著沒事幹幹嘛來湊這熱鬧,你管人家讓誰當這個長明殿長官,反正又輪不到你來當。你瞎起個什麼哄!
誰不知道榆火神君極其護短,而且從不講理。向來是以暴制暴,簡單粗暴,能動手不動口,專治不服。
也不是沒有人反抗。只是從前那些不畏強暴,敢於挑戰權威的,現在早就死的死殘的殘,沒有一人能佔得優勢。
原隰暗暗拽了拽朝生的衣袖,輕聲道:「今天的事不對勁,像是有人故意指使,但不是目的何在。」
朝生點頭,用僅原隰一人聽得見的聲音道:「我知道,至於目的……不外乎調虎離山,惹是生非。」
「那……」
「小事而已,別多想。」朝生道。
「神君息怒,是我等的不是。」一個年長者率先開口。
「我們說錯話了,不該鬧出這麼大動靜,擾了您的清靜。」
「……」
朝生雖然年齡小,但是依舊有幾個年長者和她賠不是。
「僅僅是這些嗎?」朝生怒氣未消,自然不會輕易饒過他們。
「這……」眾賓客皆無言以對,榆火神君這是存心要讓他們自己找出錯來呀。
不過這個錯真的很難找。
「還有呢?」朝生雙臂環胸,歪著頭慵懶地看向眾人。她倒要看看這些欺軟怕硬的東西如今是副什麼嘴臉。
「還有……」什麼?
這簡直就是送命題呀。
「都說不出來嗎?」朝生似笑非笑道,「說不出來就死定了。」
「……」
她確實不是嚇唬他們的。他們若是意識不到真正讓她生氣的地方,那她不介意好好讓他們明白明白。用生命體悟出來的道理,想必是更加深刻難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