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
「九十九份龍族精元,是唯一的方法了?」軒轅認真又嚴肅地問他。
阡陌肯定地點頭,表示自己也只能儘力延緩她生命的凋零,而對於散去的修為他也無能為力。
「你能撐多久?」
「不過五日。」阡陌想了想,還是沒說死。
其實憑他的仙力,破天也就三日,加上各種仙藥調理,至多五日不得了。
「三天後我會帶著精元回來。」軒轅將心上人託付給了自己最信任的男子,而他第一要務則是去找幽冥之主索要妖魄之瞳。
沒有那玩意兒的無窮力量,軒轅知道他一個人斷然不可能在無極海取到九十九份龍族精元。
「我憑什麼幫你?」幽冥之主沒想過他這個愛徒居然肯為銀沙再度甘願被他精神奴役。
「這樣滅滄溟不是更快?」
軒轅這話聽上去很有道理,可幽冥之主又不是傻子,軒轅一旦拿到妖魄之瞳甚至會對自己下手。畢竟他的眼裡和心底,就這麼一個女人最珍貴。其他的人和事,軒轅覺得怎樣都無所謂。
「我,其實不急著吞併滄溟。就好比小羔羊一樣,養肥了再殺也不遲。」幽冥之主試著拖延他。
「是么?再過幾個月,你的舊疾就要犯了吧。」軒轅想起他還在鬼蜮之時,幽冥之主每年八月初八至九月初九這個時間段內都是一個人在冥界的息川涯閉關修鍊。說是閉關,其實軒轅知道他是這個時間段內法力和修為會突然不受控制地侵噬原來的心智。換句話說,就是這長達一個月的時間是幽冥之主最為虛弱的時候。
不過,這件事情也是軒轅當年一不小心才發現的秘密。幽冥之主那時還不夠強大,他待軒轅一如親生兒子般信任和疼愛,偏偏就是這樣的寵信,幽冥之主無意中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他面前。
「那又如何?」幽冥之主絲毫不為所動。
「無極海內,有一種植物或許可以治好你的頑疾。」軒轅信口開河地對他說謊。
「胡說。」幽冥之主略有遲疑地說。
以前給他看過的大夫都說無葯可醫,可他確實在一本古老的醫書上看到過有一種草藥或許對這個頑疾有根治的效果。唯一可惜的是這個草藥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消失了,世間再也沒有人見過它。他後來在晝夜迴廊種植了很多花草樹木,有結果的,有開花的,有入葯的,也僅僅是為了嘗試自己能不能成功種植這種草藥。當然最後幽冥之主失敗了,不然也不會被封印這麼久。
軒轅覬覦妖魄之瞳的力量,撒了個彌天大謊。
幽冥之主有點動搖——無極海域倒是很有可能的,那裡畢竟是上古神獸的專屬地界。而且龍族一直居住在此處,環境什麼的想來不會發生特別大的變化。
「你若不信,那邊算了。」
軒轅對幽冥之主的渴求把握得恰到好處:先放出個極具誘惑性的***,再因勢利導。
「慢著,」幽冥之主叫住了軒轅,「妖魄之瞳我可以給你,你是不是也該拿樣等價的物件來交換?」
公平交易。
軒轅冷笑一聲,將湛盧劍一把仍在地上。
「就拿它?」幽冥之主佩服軒轅的厚顏無恥,一把認主的古劍他拿來何用!
軒轅點頭。
「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拿無極夜明珠來換吧。」
幽冥之主心想既然那草藥真的在無極海,他自己去取也可以。何必還要一個事事不順他心的軒轅親自出馬,怕是他拿妖魄之瞳還有其他目的。
「……」
軒轅才想起無極夜明珠的功效——也許銀沙可以得救。
不論自己能不能拿到九十九份龍族精元,他願意拚死一試。
可當軒轅抵達無極海,看到了被一女子攬在懷中的顏爽——虧得自己還動用所有資源去找他,誰想到顏爽這廝竟一直在無極海吃香喝辣。
「這是誰家的美少年,氣宇軒昂!」
「我娘子家的。」軒轅嘴皮子功夫從來不落下風。
只見三五個壯漢突然出現在軒轅身旁,手裡都拿著戟和劍,意圖綁了他去前面邀功行賞。
「你們覺得我敢一個人來這裡,是吃素的么?」他寒冷的目光一一掃過圍著他的敵人。
「公子既是有妻室的人,一個人來這裡是為了什麼?」那女子問道。
「拿一樣東西就走。」
「拿?」女子覺得他真是大言不慚,頭一次來無極海,開口不是「借」而是「拿」。他可真是把這裡當成他來去自如的自家後院。
「沒錯,在下取完就走。姑娘若是給面,可以不動干戈。」
軒轅坦然從容的態度讓女子看著就生氣。他是當無極海沒有一個能打的?荒謬至極。
「好大的膽子!」女子身旁的一位勇士飛到軒轅身旁,卻被他一個真氣震碎了天靈蓋。
「……」女子瞬間意識到這個俊美郎君遠比看上去要厲害許多,她不多言,遣人去請幾位長老和精銳部隊來一同作戰。
不久之前,顏爽也是因能力過於優秀被她賞識。當時一來是他們人數眾多,二來是敵方几乎都是凡人。若是這個少年上次在的話,女子沒把握她能討到太多便宜。
軒轅也並不知道自己在無極海的力量似乎比其他地方要強大很多。他生於赤霄劍劍靈,而涅塃無極海恰是赤霄劍出世的地方。以無極海的精華淬鍊的赤霄劍,其劍靈也與無極海融為一體。所以,軒轅身在無極海,實則會繼承赤霄劍的全部法力。
而這一力量,同樣會對己身造成無窮的損害。
一旦出了海域,軒轅就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常人,離死亡就更近一步了。
「你……」一位長老感知到他身上源源不盡的赤霄劍力量,眉頭緊皺。
龍族越多人參與爭鬥,那麼赤霄劍汲取的力量就越多。最和平的方法就是儘可能滿足他所需要的。可這樣一來,他們又會沒了顏面。
「不知公子要拿的是什麼?」另一位長老向軒轅問道。
不論是否兵戎相見,他們都要知道原因的。
「九十九份龍族精元。」軒轅沒藏著掖著,簡單直接地說了出來。
「你休想!」說話的是那女子,凌厲的眼神似乎要吞了他。
「九份。」
長老對軒轅說道,理論上單憑軒轅的嘴舌也是一份龍族精元都拿不到的,可長老擔憂他真的會在無極海大開殺戒,那時受苦的就是無辜的龍族族民了。不如給他九份以表明立場,龍族不想以多欺少,算得上給足了軒轅面子。
「太少了。」
軒轅需要的是九十九份,這個老頭子打發要飯的呢!
「那公子請回吧。」長老見他不識趣,也沒必要和他客氣了,下令逐客。
「等我拿完東西。」他話音剛落,湛盧劍就直取了五六個人的性命。
「去。」那女子號令顏爽上前和軒轅對陣。
顏爽一身的修為和法術都是軒轅教習的,雖是被龍族控制了神經,他也斷不可能打的過軒轅的,況且還是在出生地無極海,體內的赤霄劍靈全然被喚醒指日可待。
軒轅瞧見直衝他飛來的副將,食指輕輕一彈,一股氣息進入了顏爽體內。
顏爽停留在了半空中,手腳都未落地,那股稀薄的清流繞著他的上半身久久不曾散去——女子一看就慌了,那是軒轅在給他解除精神控制。
女子若非以幻術哄得顏爽聽令於自己,早就已經死了,此刻怕是屍骨都被海域魚蝦所蠶食到什麼都不剩。
「參見將軍。」清醒后的顏爽發現自己身在無極海,才明白當日混亂中被人擄去作了階下囚。不過這個階下囚待遇還可以,他看自己穿著竟是比有的龍族族民還要華貴。
顏爽瞅了眼正前方的女子,她手裡好像是拿著自己的香囊。他猜到自己這些時日都是在她這裡「享清福」的,說難聽點就是「男寵」。
「醒了,就幫我殺了他們。還差九十四個龍族族民,分五十個給你算是將功補過了。」
軒轅白撿個幫手,自己倒省去不少力氣。
「屬下遵命。」
顏爽狠起來的時候殺人如麻,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刀起頭落。
第一個殺的就是讓他當「寵妾」的女子。
「慢著,」女子冷靜地看出現今的狀況不是很有利,她開口搬出了後台。
「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還想顯擺自己的家世背景,軒轅覺得非常可笑。
「縱然是曼陀神尊在此,我今日也是要取這麼多精元的。」
女子心裡咯噔一下,她以為天下至尊的摩迦可以給這男子一點威懾力,哪料想他誰都不怕。不淫不屈,有勇有謀,無愧於這個戰神稱號。
顏爽不用多問,能讓他一人殺盡這麼多人的,面不改色地說出這話,不是東方無邊便是他最在意的那個女人。後者可能性更大一些,東方無邊怎麼也會給他增派些人手。
兩個男人在無極海殺紅了眼,一整片藍色的海域不出一個時辰便血色遍地。
只殺了九十九個龍族,只取九十九份精元,不多不少。
但這一役,是徹底打響了軒轅一個人同摩迦的戰爭。
「我要讓他死!」
摩迦在神域收到無極海被血洗的消息咬牙切齒地說。
軒轅如約回到了攬星閣,阡陌很感動他能提前半日趕回。
「快,救她。」軒轅將精元轉交給阡陌,硬撐著和顏爽走出來。
他在無極海使了多少法力,在攬星閣就會遭受多少痛苦。
「將軍……」
顏爽看著唇色發白臉色漸紫的人,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一個威風凜凜高高在上的將領,因為一個女人單身去挑一眾龍族,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一個平日寡言少語不近人情的人,因為感情諸事都可以拋之腦後:什麼戰爭,什麼禤國。他都可以不要,僅想盡自己全力拿九十九份精元去救她。
「我在想,是不是放手她會好過一點。」軒轅突然開口和顏爽說了這個。
「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喜歡的話什麼要放手?」顏爽雖不懂他們二人的各種牽絆,只是他看來喜歡的話就要堅持在一起,不應該理會世俗還是什麼的。
愛得夠深,什麼都阻礙不了兩個人在一起。可愛的夠深,也就什麼都能傷害兩個人。
情感是很脆弱的。通常一不小心就斷了聯繫,就像顏爽和陳翎嬜,就像紅葵和阡陌。
「如果一個人因為你總是徘徊在生死邊緣,你還會希望和她在一起么?」
「我……」顏爽答不上來。
生死相依,福禍相依。
很多東西,都是註定的。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如果她離開你的時候,沒有任何生命危險,你還會希望自己在她身邊嗎?」
「可,屬下認為……」顏爽很想說點別的來轉換軒轅的邏輯,從他的角度看來,縱然危險常伴銀沙左右,可軒轅又哪一次不在她身邊呢。軒轅說的有點強詞奪理的意味。
「認為什麼?」
軒轅問他。
顏爽大腦快速轉動,終是說出來想說的話:每次夫人有危險時,您都在的。這也算不得徘徊在生死邊緣吧……他越說越小聲,可能軒轅在乎的人連磕破一塊皮都心疼吧。
「你不知道她。」
軒轅倒不急於否認顏爽的話,只自己和幽冥之主的交易始終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半個字。
輪迴道、喪子、反噬、修為……
樁樁件件,都是他心中不可拔掉的刺。
「您想好了嗎?」顏爽知道自己將軍有了主意便是九匹馬都拉不回來的。
「確認她沒事我們就回去。」
「好。」
九十九份龍族精元入體,五日後她的身體大有好轉。
她昏睡的這些天,軒轅一次也沒有來過,連句問候都沒有;她醒了的第一眼,看見的是守在床尾的紅葵,四下環視也沒有他的身影。
攬星閣一間屋內,兩個男人交談甚密,門外顏爽在踱步巡視。
「你想好了?」
男子接過一瓶葯,問他。
「嗯。」
他的口氣有些猶豫不決。
「真是替她可惜。」男子第一次用鄙夷的口氣和他說話。
「我對她,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
他知道要想騙過幽冥之主,就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相信他對於銀沙是玩玩的態度。
他故意將嗓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果然在樓道對面出來透風的銀沙聽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的,論美貌,她不及雪飛天;論智慧,也不如陳翎嬜。要不是覬覦她雪宮宮主的身份,我怎麼可能和她睡覺,想想都噁心。」
他知道有些話一旦說了,就是不可挽回的地步。表面上雲淡風輕地自詡是個嫖客視女人為玩物的人,心裡五味雜陳,每一字都像到利刃一般刻在心上,痛入骨髓。
「你聽見了嗎?他說我噁心……」銀沙想過二人再次見面的時候,會是眼淚,會是微笑,但絕對不會是惡言惡語從他嘴裡吐出。
那個她付出生命的男人,居然背著自己說這麼多污垢字眼。
「扶我過去……」她被這話傷得神情恍惚,搖搖欲墜的走路都不夠穩當。
紅葵陪著她慢慢走了過去,一段很短的路,她覺得每一步都很沉重。
門口的顏爽看了銀沙一眼,替她們推開房門。
顏爽曉得屋裡某人的口是心非,但演戲就必須做足全套。
「請……」顏爽沒有喊出「夫人」二字,他只有裝的冷淡,軒轅才更有可能被她所相信。
「你……當我是妓女?」
她站在面前,弱不禁風的樣子讓軒轅我見猶憐。
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她了,軒轅要自己一個人同幽冥之主斗到底。
灰飛煙滅也好,同歸於盡也罷。
這一世,換他做點好人好事。
「還不如呢!」軒轅直面那雙清澈的雙眸,格外冷靜。
銀沙的心,涼到了谷底。她記得上一世,他就未開口說過愛自己,都是她一廂情願倒貼他懷中,成親後日子也都平平淡淡,沒有一點波瀾。他不曾同自己爭執,總是說好。原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疼愛自己。
銀沙為自己的幼稚舉動而感到可悲——都說越好看的男人越不可靠,她偏不信。
銀沙冷笑幾聲,拔出他鞘中的湛盧劍,朝他的胸口刺去。
軒轅故意往左躲閃一寸,沒被刺中。
她只覺得手被一個人緊緊握住,是他。
「傷養好了就滾回你的滄溟去。」
他似乎覺得撩撥雪宮宮主很有臉面,睡了她好像更有檔次了。紅葵卻見不得她受這樣的侮辱,一連扇了他幾十個巴掌。他竟然沒有還手。
「將軍……」顏爽被阡陌攔著,沒能出手。
「師娘教訓徒弟,天經地義!」阡陌昂著頭挺著胸說道。
「……」
沒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