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婚(2)

  「他是我小弟,扶總管您當時不是也沒打過他!」凌波頭一次和扶澈正面剛起來了。

  扶澈啞口無言,他確實沒光明正大贏了軒轅。

  「那又如何,反正現在他的命也到頭了。」扶澈通過玉娘的談話,了解到不少關雪宮的秘事。玉娘一直都是幽冥之主的奴僕,數十萬年的忠心從未變過。她心心念念想著的主子即將藉由雪飛天的身軀突破封印重新復活,到時候雪宮便會成為幽冥之主新的領地。

  「扶澈,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雪宮的主人究竟是誰。不過你需要保證一定會歸順於我,不然你不僅這輩子出不了雪宮,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在這裡感受時間的絕望。」

  「好。」

  這是扶澈和玉娘多次交涉后唯一的一次肯定答案。

  他以前都是打擦邊球,模稜兩可的腔調兩邊都不得罪。但關於幽冥之主,他也是略知一二的。昔日鬼蜮霸主,捏死他猶如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扶澈當然不會公開站邊銀沙了。

  凌波聽到軒轅快死的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十分震驚。

  軒轅明明法力和修為都在扶澈之上,是何高人能傷他致死。

  扶澈無視呆若木雞的凌波,對一眾羽林衛說道:

  「今日是你們最後一次在雪宮看見仙女了,多看幾眼也無妨。願意繼續跟著我的就往前一步,不願意的就同宮主大婚之日一起去滄溟。」

  扶澈為保命只能選擇歸附玉娘。若有朝一日銀沙還能奪權歸來,他亦可以同她裡應外合共同剿滅幽冥之主和玉娘的勢力。不過,手下的羽林衛們也都是可憐人,由他們自選去留。

  「大婚?」幾乎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傳言銀沙是最小的一任宮主,居然年紀輕輕就已有婚配對象了,有點早,有點難以置信,甚至有點操之過急。

  「不錯。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十。」扶澈向他們宣布了日期。

  不知是玉娘故意的,還只是巧合。下月初十,是軒轅三十二萬四千六百歲的生辰。

  而銀沙的真正年紀是一萬三千兩百歲。因她是上古神獸後裔,幾百歲的年紀也不過是個兩三歲孩童的樣子。但這些,銀沙一點都不曉得,自出生之日起就被人封印了對蒼山雪龍真實年歲的定義和對前世的記憶。

  上一世,她得到了和軒轅共處一室的幾年幸福光景。

  這一世,她僅僅能和他共度五六個夜晚罷了。

  銀沙不後悔做出這個決定;可前去涅塃抗敵的軒轅已經後悔答應幫幽冥之主一統天下。

  她都要嫁人了,我現在還爭什麼天下換她平安?

  他現在離直取涅塃國都奈何城只差五百里,是掉頭回雪宮搶親還是繼續拿下涅塃。

  幽冥之主當然不會給他掉頭放棄的機會,他在禤國王宮遠程施以幻術:

  軒轅,你若是此時放棄。你的銀沙絕對不可能活著出雪宮,死無全屍那種,你是知道的。

  幽冥之主一早就看穿他的小心思——軒轅暫時返回雪宮,帶她出逃,就不會再管他的江山大業。畢竟他們二人當日隱匿了好久,他才遣醉清風去百般誠邀。

  軒轅太熟悉幽冥之主的手段,他不敢奢求他們可以在一起,只請求師傅不要傷害她。這是軒轅留給她最後的溫柔了,他自己如何不知道妖魄之瞳的後遺症。

  他千餘年前就已愛她入骨,只是自己不知道可以這麼深刻。

  軒轅斟酌了一番,現在抓緊時間拿下涅塃,應該還有十幾天的時間去搶親。

  「我答應你的我會做到,希望你也能兌現該有的。」

  相隔萬里的幽冥之主會心一笑:她若是不動殺心,我自會放你們歸隱山林。

  上次辦了喪事,雪宮所有人的興緻都不高。如今這大半個月,倒是都忙於銀沙的婚事。

  玉娘著了幾個能幹的人,去宮外採購綢緞定製嫁衣,又私下差遣紅葵去盯著銀沙。

  紅葵也是萬萬沒想到,銀沙在卧雲居多時候還是說讓她代為出嫁怎麼一下子又同意了幽漸世子的婚約。這其中反轉有點神速,她又沒尋到合適的時機開口詢問清楚。

  「你真的要嫁到滄溟?」未得銀沙准許,紅葵不敢直接上飛樓問她,只能站在樓下遙相問。

  「宮主請你進來說話。」亦涵跟在慕卿身邊多年,隨機應變的能力一向很強。

  「慕卿找你來服侍我果然沒錯。我想要做什麼,你一看就明白個二三。」

  「宮主你喜歡就好。」亦涵謙虛地說道。

  她雖然只聽從慕卿指令,但揣測銀沙的心思自然不難。慕卿喚她來此便是讓她好好服侍這個年輕女子,幫她排憂解難,替她儘可能擋住一切明刀暗箭,儘力護她周全。

  終歸他一個男兒身長久呆在她房內不走,是會被人議論紛紛的。

  銀沙從禤國折返雪宮后,精神狀態一直不大好。亦涵每日看著她餐餐只能咽下一點點食物,變著法兒更換菜式也是無用。難以對食物提起激情,說明她的心事沉重到只能自己消化。

  「宮主,你和她慢慢說。」

  亦涵很識趣地關上了房門,去往慕卿所住的客房彙報銀沙近況。

  銀沙又一次搶先一步開口:這邊婚事都準備的差不多了,你可以放心去找阡陌。

  紅葵沒想要和阡陌怎麼樣,上次僅僅是為了保他一命才答應。反正遲早要嫁人,嫁個王宮貴胄自然是不錯的。現在算銀沙單方面毀約,紅葵認為自己是無可挑剔的。

  「宮主,你知道我不是為了要怎麼樣才答應的。你喜歡的不是幽漸,怎麼會?」

  「喜歡又能怎樣呢?喜歡和在一起,一直都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好了,你收拾收拾快去禤國,玉娘這邊我會幫你打掩護的。」銀沙極力支走她的態度讓紅葵愈發生疑。

  「多謝宮主抬愛。不如我也跟著你去滄溟,等到那邊穩定了,我再從滄溟回禤國也是很近。」紅葵一面先打個幌子撐撐雪宮的排面,另一面卻是每日都悄悄跟蹤銀沙。

  如她所料,銀沙每晚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去殢情坊,每一次都要待上三四個時辰。

  一般來說,殢情坊至陰至寒之地,非練就至高法力所不能去。而銀沙的年歲,想一蹴而就是根本做不到的。蒼山雪龍一脈,也須歷經十萬年後才能修行無邊的斗轉星移之術。

  但紅葵忽略了那把玄冰劍。

  從前放置玄冰劍的密室亦是在這殢情坊裡頭。連著五六個夜晚,銀沙都摸黑去凈化污濁。

  第七個晚上,她無力地從殢情坊走出,正被紅葵瞧個正著。

  「你這是怎麼了?」紅葵曉得她成年後憑天生的種族優勢並不會遭受術法反噬,而銀沙如此不堪虛弱,究竟在殢情坊發生了什麼不可描述的爭鬥才會受傷。

  「扶我回飛樓。」

  銀沙微弱地說道,她眼下卻是不得不依靠紅葵的攙扶能在短時間內回去,要是再晚一兩個時辰,亦涵就該來查房了。她不願讓慕卿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阡陌知道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紅葵如今看來也是瞞不住了。銀沙心中只想這件事不要讓第四個人知道就好了。

  紅葵雖不服氣銀沙接過雪飛天的衣缽,但凡銀沙開口幫忙(次數極少),她基本都是應了。

  銀沙一路趴著紅葵的左肩,當個行動的扶手,用了半個時辰,才慢慢踱回飛樓。

  「不要告訴別人。求你。」

  紅葵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銀沙居然對她說「求」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態度會這樣誠懇謙遜,紅葵實在難以置信。

  「那——你要先告訴我這是怎麼了。」紅葵也是為了她好,保不齊銀沙真的有性命之危。

  「你答應我我就告訴你。」

  紅葵點頭答應不告訴別人,還替銀沙煮了一壺清茶消消體內的寒氣。

  「我是去……凈化玄冰劍劍靈的污濁。」

  紅葵手裡的琉璃杯子「啪」地一聲摔碎在地上,幸虧銀沙反應神速,強用法力消音才讓外界不易察覺她房內有異樣。

  「你要祭劍?」紅葵是清楚血祭的:多多少少玉娘有和她提過這檔子事。玉娘總是說為紅葵好才讓她避開玄冰劍,是因為玄冰劍也是認可紅葵成為宮主的。不過被玉娘攔住了,玉娘故意將雪飛天的血和紅葵的對調,是以雪飛天成了第三任宮主,而紅葵則一直都只是個宮人。有玉娘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在雪宮的日子比旁人不知道有多愜意。

  銀沙沒回答。其實這也算不上祭劍,不過是拿自己的一些法力和修為替軒轅弄了個解藥,不過是為了解除他和幽冥之主的性命捆綁,不過是為了消滅幽冥之主必須做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祭劍會死的?」紅葵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畢竟銀沙離逝日還很早,說祭劍就祭劍一定是不能說的苦衷。但會是因為什麼呢?如果是因為一個人那就只有他——獨孤承影!她在秋玉樓透過眼神就看到了銀沙和他的感情末路:不得相守,不得善終的一對情侶。紅葵天生對未來的預知能力是玉娘最為忌憚的,所幸她沒有在玉娘面前顯露出一絲絲不忠。

  「我想休息休息,你先回去吧。」銀沙不願多說,每說多一句她的修為就散的更快,法力消減的亦更快速。她的確只能同紅葵說到這裡了。

  「好吧,你先養著。」紅葵瞧銀沙拖著疲憊的身子已經躺在塌上了,沒多做逗留。

  剛走到飛樓下邊的慕卿和亦涵碰巧看到紅葵從銀沙房內出來。

  「她們有事情?我怎麼不知道。」慕卿細膩的嗓音中夾雜著一些怒火。

  亦涵撲通一聲跪下,「公子息怒,是屬下失察。」

  與其說是讓亦涵照顧銀沙,倒不如說是換一種合理的監視手段。

  「真的沒用!」慕卿甩袖而去,他派的是這樣得力的可人兒,盡然沒查到銀沙和紅葵的勾當。

  亦涵頭都不敢抬,心中莫名的委屈,豆大的淚水從臉頰滴落,默默跪在原地聽慕卿訓斥。

  「哭就有用了?你給我好好看住她了,要是銀沙有什麼事情你的命就沒了。」

  他扔下這一句話,留給亦涵一個纖長的背影獨自嘆息。

  亦涵跟了慕卿數百年,是他身旁待的最久的一個丫頭了。慕卿誇她嫻靜溫柔,善於讀心,所學技藝也是一流,天賦較高於其他丫頭。亦涵沒想過剛來雪宮竟遭到慕卿這樣奚落。

  第二日,亦涵端著十多套婚服供銀沙挑選。當她推開飛樓房門時,看到仍舊在床上睡覺的銀沙,才發覺大事不妙。她把了一下銀沙的脈搏,如遊絲般無力斷斷續續。

  不好,趕緊去通知公子。

  她匆匆放下衣服,掩了房門,奔著去找慕卿。

  「什麼?」慕卿衣服都沒穿好就趕來飛樓。怎麼紅葵昨日從她房裡出來,今日銀沙就倒下了。但就他對紅葵的熟悉程度,她是不會做出傷害銀沙的舉動。

  「去找紅葵來,半柱香時間我就要見到她!」慕卿開始給銀沙療傷。她這七日散去的修為和法力當然不會是慕卿所能供給的,流失的精血更是以命抵命也不能夠。

  你撐住,哪怕我散去全身修為也要救你。

  慕卿斷然不能讓銀沙一直飽受修為散去的痛楚,緩解這種痛楚他也只能儘力輸送法力。

  不一會兒,亦涵就綁著紅葵來了。紅葵看到慕卿在為她療傷,大聲吼道「你不能這樣」。

  她知道慕卿不會理睬,所幸放棄了昨日銀沙的叮囑:不能告訴第四個人。那麼如此一來,豈不又多了兩個不相干的人知道實情。

  可要是不說出來,任由慕卿這樣輸法力下去,銀沙遲早會因法力修為與自身有悖而死。

  「亦涵,讓她先閉上嘴,不要打擾到我療傷。」慕卿冷冷地駁斥紅葵。

  「她精血散了大半,你能怎樣!」紅葵忍不住還是說了。

  精血?她散去精血做什麼?凈化污濁嗎?是什麼樣的污濁能讓銀沙散去這樣多的修為和精元,慕卿腦海中閃過玄冰劍和赤霄劍。可據他所知,赤霄劍已經消失上萬年了,玄冰劍在雪宮一直都相安無事。銀沙到底要做什麼。

  他對紅葵說道:你快去禤國找阡陌來,他知道怎麼救她。自姜醫師走了,阡陌是他唯一熟悉的擅長醫術的長者了。加之他總覺得在定侯府漏了點東西,正好他來可以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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