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來了
「別誤會,我來給你送葯的。你去問姜醫師要吧。」
銀沙半信半疑之間,阡陌倒是出來了。
「讓他走吧,確然葯是在我這裡。」
銀沙一個箭步衝進去找她想要的「絕愛丹」,七七八八個抽屜都翻個遍也沒找到。
「急什麼,我還沒配好,還缺一個藥引。這事兒你去辦最方便了。」
慕卿走前挖了個很深的坑給姜伯。
「什麼藥引?我隨便讓個羽林衛去辦就好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呢。」
「軒轅的血。」
銀沙喝茶的手輕輕抖了一下——姜伯說的「軒轅」究竟是她兒時的軒轅哥哥,還是說是上次那個她逼著改名的禤國人。
「您說的是?」她假裝糊塗。
「還能有誰?不就是幾日內將雪宮搞得雞犬不寧的混小子。」姜伯自是不知道銀沙幼年的經歷,不知她小時候的軒轅哥哥和在雪宮的那位其實是同一個人。
「哦。」本有期待的銀沙又冷靜了下來,「為什麼是他的血?」
這問題讓姜伯不知怎樣解釋才能說的通。
從時間上看,他們相識不過一兩個月。從交情來看,他們亦不是那麼深厚。
要不和銀沙說是那種葯——但這樣一來她斷不可能吃下的。
「其實是這樣。既然你說滿意這藥效,我在想若是加一點法力高強之人的鮮血是不是會增強這藥效。如此一來你再服用不是更好么?所以我才說得是你親自去取這藥引。」
姜伯思考了老半天編了個荒唐掉牙的理由來搪塞。
銀沙居然深信不疑。她在秋玉樓也是這樣做過的,鬼使神差中割了他手掌取血煉九益丹。
「好,我去去就回。」
一個靚麗的身影一眨眼就到了卧雲居。
奇怪?我明明念著的是他會在的地方,怎麼來了這裡。
我再試試。
又一個閃移,抬頭看見的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建築——攬星閣。
這裡我來過嗎?銀沙覺得眼前的高樓十分熟悉,對周邊的草木亦是油然生出了親切感。
銀沙隱約夢到過類似的地方,但這裡明顯不是禤國。
她決定再試最後一次。
定侯府的大門就在她的面前,輪值的守衛自然是沒有識破她的法術。
定侯?戰神?戰侯?獨孤承影?軒轅?
我到底該叫他什麼?銀沙覺得這禤國人的名號多的數不清,又不盡相同,太過繁瑣了。
她悄悄潛入一處假山,旁邊的池塘里的五色蓮花競相開放。
銀沙看了眼天空,夕陽的餘暉還未散去,只得等到夜裡再抓個巡邏的問一下了。
幸運的是,銀沙還沒等到入夜就來了個機會。一小廝從前廳的方向一路飛奔跑到假山解決內急,剛剛長舒了一大口氣,就被銀沙的匕首架在脖子上威脅性命。
「女俠饒命。」那小廝膽子小的很,一點都不像是出身戰侯府的家丁。
她今天的裝束確有幾分像行走江湖的俠客。
「說,軒轅在哪個屋內?」明亮亮的刀尖兒離小廝的脖子又近了一寸。
「小的真的不知女俠說的是哪個。」他著實無奈,一旦入了候府為奴都要改名換姓的。誰都不會認識誰,況且她說的這個名字,他的確從沒聽人提起過。
「還不說實話?」
她沒想過這小廝膽子小還不誠實,欲對他直接用噬心咒逼他就範。
「別別別……我說我說。今日侯爺要在前廳宴請兩位副將及其親屬,女俠若是要尋人,可以等宴會結束後去問我們侯爺。」
侯爺?銀沙揣測這小廝口中的侯爺應該就是軒轅了。她看他說話的樣子不像是騙他,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用結界將他困住了。
「三個時辰后,你就可以自由行動了。」
銀沙沿著那小廝所指的方向去了前廳,穿過假山的院落,最西邊就是宴客的前廳了。
前廳里坐著四個人,三男一女,一眼就看到了主座上的他。
她想都沒想就走到前廳門口,準備割血取藥引。
前廳附近的暗衛都伺機而動,卻從前廳傳來一個黑色的眼神警告。
軒轅站起身,笑盈盈地對他們說:
「夫人來了,我去接她過來。小巡,去再添置一套餐具放我邊上。」
三雙眼睛齊刷刷朝銀沙看去——容貌不算絕色,身材也就一般,家世尚不清楚。這就是他要娶的將軍夫人?以後的侯府女主人了?
「原來你在這裡,害的我找了好久。」
軒轅很自然地牽過銀沙的手,飯桌離她站的地方不遠,他覺得這是在府上最開心的時刻。
她就這樣被他牽到位置上,沒有一點反抗,只覺得那雙手格外溫暖。
直到軒轅更自然地抱著她坐到自己腿上,銀沙才想起自己是來取藥引的。
「你放開我。」她小聲地說。
陪我演完這齣戲,後面全憑你處置。
他用心語在和她對話交流,銀沙雖不大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可還是照做了。
「夫人來自哪裡?不知家裡可還有兄弟姐妹了?父母都還健在嗎?」
問話的沈泰的夫人青璃,她可算逮著機會去問他家裡長家裡短了。
「你還不知道她來自哪裡姓甚名誰嗎?沈泰不是早就和你說的很詳細了。」
這次的晚宴本就是來測試青璃是不是那個泄密的人,他這樣一說。青璃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也必定會流露一二。先前他還擔心缺個主角要自己唱獨角戲,她的突然現身解了燃眉之急。
軒轅一邊對答如流,一邊已經給銀沙碗里夾滿了菜肴。
她剛想說「我不吃」,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但銀沙又想道既是來取藥引的,還可以蹭一頓飯。左右不過是他佔了嘴皮子的便宜,總的來說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府上的小廝很懂將軍——只是拿了一碗一碟。
銀沙掃了一圈也沒找到多餘的筷子,又不大好意思直接用嘴巴去碗里夠菜,臉竟然紅了。
「乖,張嘴。」她聽見一個溫柔的聲音就在耳邊,頭一抬,軒轅拿著他的筷子正在喂她。
飯菜的香味撲鼻,他舉著筷子差不多有一盞茶的時間,終於她緊閉的嘴唇張開了。
她覺得這裡的飯菜比雪宮的要好吃許多,想到或者等取到藥引順道再綁個廚子去雪宮。
「侯爺說笑了,我家阿泰雖同我偶有談起您要迎娶夫人一事,但也是頭一次看見尊夫人。妾身賠個酒,算是為剛才的冒犯道歉。」青璃斟滿了杯中的酒,親自走到了她邊上。
她又瞅了眼桌子,亦是沒有空的酒杯。
「方才我說了她怕生,你們還不信。你看她臉紅的,像熟透的水蜜桃一樣嬌嫩。」軒轅打量了她一眼,見著迎面走來的青璃,竟是完全無視她對銀沙的敬酒。
他居然不讓我喝酒?還真是少見。據她在秋玉樓的所見所聞,通常都是男子拚命灌醉一個姑娘,然後趁著姑娘喝醉了暈倒在一旁,再行一些偷雞摸狗之事。
這個軒轅,倒是和他們不同。
她的確喪失了卧雲居和秋玉樓有他的片段,的確被玉娘抽走了愛恨情仇的神識。今夜被牽著他的手,坐在他的腿上,吃著他喂的飯菜,銀沙覺得這樣的感覺有點過於夢幻。
你的使命,是為了世界沒有黑暗力量。
黑暗力量是什麼?是以後你要用生命去對抗的東西。
她模模糊糊地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叔父告訴她生為蒼山雪龍後人的職責。
等到一切歸於平靜之日,才是她可以追尋幸福的日子。
她懵懵懂懂地問叔父: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叔父問她:那你覺得盤古偉大嗎?
小女童直點頭。
那你做的事情會和他一樣偉大,你覺得好嗎?
她十分驕傲地說出「好」。
現在的銀沙當然不知道自己對軒轅的感情,她認為這不過是人和人的一種交友方式。既然他說要先陪他演戲,那就先演著。若是戲演完了,他不能兌現,再殺了他也不遲。
目前,她自認為自己的法力修為還是可以很輕鬆廢了他的。
「侯爺這麼愛護夫人的么?不像我家阿泰是個憨批夫君,從來都不知道護著內室。」青璃好心過來賠個不是,卻看到夫君沈泰在和顏爽正喝的起興,不知道在瞎掰扯個什麼勁。
「你知道我請你來所為何事的,裝到現在還不說實話么?」
軒轅根本不相信這個青璃——沈泰固然是一個平庸的副將,但他的夫人並不是一隻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像極了雪宮的玉娘。
表面為人老實敦厚守禮,內心卻是陰險狡詐詭計多端。
「妾身真的不明侯爺指的是何事,阿泰也可以為妾身作證的。」
青璃之所以搬出沈泰,是因為她給沈泰下了噬心咒。
軒轅輕蔑地一笑,還是端起了酒杯,算是接受了她的賠罪。
青璃一飲而盡,許多話語盡在不言中。
青璃看著銀沙對他的態度;不像是個沒見過面的陌生人,也不像是個熱戀的小夫妻。只是銀沙居然如此鎮定自若地在這桌上坐在他腿上吃飯,她衷心佩服玉娘的手段。
她不會記得他的,成年禮后便是將所有的男女感情羈絆都會淡忘,都會放下。
青璃問玉娘為什麼飛天的沒有全部放下,玉娘坦言告知——她只是封了飛天記憶一段時間。若是東方墨來找她,被封的記憶會立即解開。若是沒有,那她日後想起也只能依著這甜蜜的回憶在這雪宮孤獨一生不得善終。
雖說是會放下珍貴的情愛,可是心動的時候精神是不受大腦控制的。
五個人的宴席,唯獨顏爽隻身一人。
看著他們喝的差不多了,軒轅緩緩將吃的正歡的銀沙放在椅子上,自己則是站到了旁邊,舉起酒杯豪爽地做了個總結:今夜感謝二位兄弟及家屬賞我薄面來赴宴,我代她敬你們一杯。
銀沙看著他們興高采烈地喝酒,而自己只能吃點菜喝點湯,心中早就不甘。此刻又聽到他是說代她敬一杯,銀沙更是有理說不清了。
她迅速地奪過他手裡的酒杯滿滿一杯的冼塵酒全部下肚。
身旁的男子足足失神了半柱香。
「那是——我的酒杯。」直到她喝完,軒轅才吞吞吐吐說出這幾個字。
她意識到這宴席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要知道陪他演戲這麼麻煩,當時絕對不會答應。
她用眼神問他,他們怎麼還不走?還要繼續演么?
他故作鎮定地回答她快了快了。
不論事後還是事前,銀沙都不會想到這說的是她自己。
冼塵酒的後勁比松蘿酒還要強烈。再說銀沙一喝酒那就是……
「咳咳,夫人有點累了。我先抱她回房歇息,你們自便。」
他看另外三人沒有明顯要走的意圖,乾脆就先帶她離開,免得等下場面失控就不好了。
關於銀沙醉酒的畫面,他可都是歷歷在目。
抓著他的胳膊說了一晚上的夢話睡了一夜;喝多了在冰涼的地磚上睡了一夜;今日要是再不管,怕是能在更加莫名其妙的地方又睡了一夜。
銀沙非常不解:我在陪你演這齣戲,你怎麼說罷演就罷演了。
軒轅用眼神告訴她:現在要趕緊去個別處繼續演下去。
她的臉上寫滿了問號,都沒有旁人還要演什麼伉儷情深的戲碼。
不容她動手,他毫不客氣地暗中施了紋絲術,一把抱起不能動彈的銀沙。
她好像也是看過這個動作的……會是誰呢?誰有這樣抱著她?
銀沙猜想會不會是軒轅哥哥,可是又否認了。
他只拿我當妹妹,絕不會對我做出這樣的不軌行為。
銀沙第一次在外界被人施了法術不能行動,方才席間清澈的雙眸透出一絲殺意。
三人起身作揖,遠遠目送這對小夫妻回房享樂。
「想不到將軍的夫人長這樣!我有點失望誒。」沈泰向顏爽抱怨銀沙不如想象中貌美。
「你失望什麼?」青璃惡狠狠地瞪了沈泰一眼,那態勢要吃了他似的。
「夫人息怒,息怒。」看見自家婆娘吃醋的樣子,他分外驕傲。
「你們夫妻倆恩愛還沒秀夠么?」顏爽一個晚上夾在兩對夫婦中間終於忍不住發聲了。將軍他惹不起,沈泰兄弟還是可以說道幾句的。
「要不你也趕緊娶個媳婦兒?」沈泰趁勢給顏爽牽牽紅線,「我聽聞喜歡你的姑娘不在少數,你雖不及將軍俊朗如天人,但要娶個好看的家世好的姑娘應該不是難事。」
顏爽又何嘗不知,可他早年間和王后簽訂了一份血咒。
雙方以鮮血為盟誓,永不傷害對方永不背叛對方。王后答應的條件僅僅是不動顏宛芝一根頭髮,亦不會傷害她的子女。若是顏爽違約了,那麼他會受盡血液堵塞而死,而且顏宛芝也不會有好下場。若是王后違約了,顏爽便可以帶走她。
他曾試著爭取到公平的盟誓,不想自己和她實力懸殊太大,也只能認了。
可惜的是,王后從未違約過,他始終沒辦法帶著顏宛芝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