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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篇章(2)

  次日,禤國朝堂上,獨孤承影著一身素衣,背負著荊條跪在了大殿上。

  「臣今日特來請罪。」他一向的戰侯氣場依舊,群臣嚇得連聲都不敢出。

  他來這麼一出,東方無邊是真的沒想到。

  「愛卿何罪之有?」東方無邊陪著他在眾臣面前演戲已經不是一兩次了。

  「臣自以為是,愛慕虛榮,好大喜功,恬不知恥,見利忘義,以德報怨,是非不分,剛愎自用,陰險狡詐,詭計多端,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兩面三刀,橫行霸道,借刀殺人,專橫跋扈……請王上和國師依國法重罰臣。」

  他這哪裡是在請罪,分明是在指桑罵槐。

  東方無邊聽到第十個成語的時候,眼睛掃了一眼群臣的表情,個個臉上都寫滿了「不是我」這三個字。倒是他的國師——王后的大伯,鎮定自若。

  「好了好了。」他打斷了還在說的獨孤承影,「獨孤將軍自凱旋迴朝就生了這麼長時間的病,想必是病糊塗了在這殿內胡言亂語。來人,帶他下去。」

  每每東方無邊和獨孤承影前夜商議朝堂該如何作答的時候,總是有一個人不按常理出牌,而另一方必須做好隨機應變的萬全準備。

  在這表面雲淡風輕的禤國王朝,不知背後藏著的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

  他被幾個侍衛請下去的時候,順帶連著荊條也卸下了。

  侯在殿外不遠處的沈泰趕緊拿了件玄色長袍給他披上。

  沈泰不如顏爽那麼機警,這些照顧人的事情向來十分得體周到。

  「侯爺留步,王後有請。」

  他們在出宮的路上被一名侍女叫住。

  「你新來的?」獨孤承影看她有點眼生。

  「喏。」侍女一直低著頭,在等獨孤承影一句應允。

  他從前雖不近女色,但對宮中的侍婢一向寬厚,更是鮮少為難她們,儘管主子們可能不大討喜。

  「走吧。」

  獨孤承影和沈泰同宮女改了路線,去往鳳寰宮。

  鳳寰宮,始建於東方元代三年,經歷了五代帝王。這鳳寰宮離王上的寢宮距離還不算太遠,只因這宮殿妃嬪都養育過皇子,王后才堅持要求住在這裡。。她企盼著有一天她也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是男或女,都不重要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都快忘了選擇這裡的初衷,十年都在不斷潛心修行。

  「娘娘,人到了。」新的小侍女僅僅帶他們到門口,就小心翼翼地站在外面。

  出來迎他的是王后的兩位貼身侍婢妖嬈和姽嫿。

  「娘娘只請侯爺一個人進去,請沈大人在偏殿等候。」

  兩個女子直接擋了沈泰的去向,獨孤承影點了點頭,他就繼續在門口候著了。

  「數月未見娘娘,別來無恙。」

  他私下交兵符於她后,和王后獨處時如同戰友的對白。

  「他破例封了顏姬,還晉了位分。你覺得本宮是該好呢還是該不好呢?」

  獨孤承影出門前才得知這消息,他慶幸還好沒有露餡。

  「娘娘既然求子,還是少修行的好。」獨孤承影好心勸她。

  「軒轅,你還記得你的本名嗎?」她突然說了個莫名其妙的名字。

  現在的獨孤承影,只記得自己活了幾百年,一直在禤國生活。而東方無邊是他的兄弟,他看著他慢慢長大。軒轅這個名字,似乎哪裡聽過,又似誰這樣喊過他。這是他真正的名字嗎?

  說來也奇怪,他對於十歲以前的事情全無印象,連父母的容貌,也都忘得一乾二淨。據他師傅阡陌說是某一年生了一場大病,記憶都錯亂了,不好彌補。

  「王後娘娘這是什麼意思,我明明是獨孤承影。這個『軒轅』,我未曾聽過。」

  「那是我幫你想一下,還是請你府上的那位大夫幫你回憶一下?」

  「娘娘今日有些疲憊了吧,儘是瘋言瘋語。」

  他裝作生氣的模樣,想溜之大吉。

  「你和她,是不會有結果的。」

  她終於開口說了這件事。這口氣和那個師姐一樣,棒打鴛鴦屢試不爽。

  「我不知娘娘在說誰。」獨孤承影矢口否認,他定是不會承認他和銀沙有什麼的。哪怕有,也是過去式了。既然來不及阻止那個儀式,那那段萌芽般的情愫就已經消失殆盡了。他的心痛便是埋葬了這份極其短暫初戀吧。

  「在我面前,你就別裝了。你我都是一樣的人,愛而不得,幾近瘋狂。眼裡容不得一粒沙,耳邊吹不得一陣風。」

  王后突然溫柔起來,卸下原來尊貴高高在上的架勢。

  「我們不一樣,永遠不會一樣。」獨孤承影並不認同,雖然可能心裡覺得也許有一點點相似吧。他的確,是得不到銀沙,至於愛,不好說。時間那麼短,或者是圖個新鮮罷了。世間女子千千萬,他想要的還都不主動送上門。只要戰侯金口一開,禤國乃至滄溟的媒人怕是都要排隊到玄冥山山腳。

  「王后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就先回府了。」

  獨孤承影起身就走,姽嫿還想攔著卻也被呵斥了。

  「等你想清楚了,隨時來鳳寰宮。」

  走了半里路,王后的聲音從鳳寰宮傳出。

  「娘娘,就這麼放他回去?」

  「獨孤承影的脾性又不是不清楚。罷了罷了,時間還長著呢。」

  她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玄冥山,若隱若現。

  「請阡陌到我書房。」獨孤承影對於王后提及的名字很是敏感,回府第一時間就派人去尋了在街上遊盪的阡陌。

  「稟侯爺,阡陌大夫自今日用過早膳后,再無蹤影了。」

  「什麼?」他知道這位葯神酷愛遊山玩水,及時行樂。但於情於理去,他也應當幫自己調理好身子再出遠門。畢竟擔著個師傅的責任。

  「屬下在別院中找到一封信。」一小廝遞上了薄薄的牛皮紙。

  獨孤承影看了三秒鐘就氣的揉了個紙團扔地上。

  重色輕徒!他萬萬沒想到阡陌去找那個雛菊髮釵的姑娘了,還留信強調來龍去脈,在他看來,可謂是一件天大的荒唐事。

  上次阡陌已同他說是師娘了,他現金佩服師傅的快准狠-說去尋妻就毫不猶豫,說走就走,不談歸期。

  那位雛菊髮釵的姑娘便是銀沙的師姐紅葵了。

  紅葵在發現銀沙與獨孤承影消失在秋玉樓后,差點沒掀翻整個隱迭。

  由於雪宮禁令:現任宮主的成年儀式,前任舊人不得參與。所以她不知道卧雲居在何處及發生了何事。基於二人在秋玉樓的曖昧不清,她不得不從大局出發,飛鴿傳書給禤國的線人查一下軒轅承影的家世背景。軒轅承影是沒有查到,查出一個禤國戰侯獨孤承影來。

  這位戰侯無人見過真實容貌,行軍打仗是一等一的勇猛機智。

  戰無不勝,勝無不驕,驕無不燥。

  她想著,不如去禤國會一會他,可能能從他口中探的雪飛天的事情。

  離禤國還有一千公里的一個涼亭內,休息的阡陌正和她迎面相逢。

  「紅葵?」出國尋妻的阡陌得來全不費工夫,萬分歡喜。他以為要找許久呢,帶了足足兩袋乾糧。

  印象中的紅葵,喜歡穿明黃色的裙子,頭上總是插著他送她的雛菊釵。

  紅葵訝異於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禤國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名諱的。

  吃了忘情丹的她,當然不可能記得阡陌和阡陌的回憶。

  「你,忘了我?」阡陌也是詫異紅葵能將自己忘的一乾二淨。

  「我認識你嗎?在下來自雪宮,望公子不要胡亂惦記。」紅葵直接自報門戶,用雪宮名義嚇退這種搭訕騷擾的已是家常便飯。

  「嗯嗯。你我」阡陌想說「曾是夫妻」,可此話一出不是就擺明了現在不是的意味,他想了一下,補充說「是非常親密的好朋友。」

  好朋友?非常親密?紅葵的大腦飛速運轉,在她記憶板塊里並沒有任何一位自稱關係十分親密的異性好友。

  「我自在雪宮住了千年,從未結交過什麼異性好友,更別談親密二字了。」

  阡陌攔住了掉頭就走的紅葵。

  阡陌以為她仍在為了之前的事情耿耿於懷才這樣與他交談。

  他曾去過雪宮尋她,可是雪宮的七十二櫻林陣他好幾十年也沒能打破。

  「既是如此,那今日就當重新認識一下。」

  「不了。」紅葵冷冷地說道。她雖忘卻了一些感情過往,可對於禤國和雪宮恩怨卻是耿耿於懷。

  還是從前一樣的冷淡。不過無妨,時間久了你又會是那個愛笑的小姑娘。到時候你還會求著我給你做簪花。阡陌意識到,和她重新來過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閣下認錯人了,我還要趕路。」

  「你去禤國做什麼?尋我嗎?我可不就在你面前的。」

  他油嘴滑舌的功力逐年見長,當時也是靠嘴皮子討得她的歡心。雖然後面的發展頗為曲折複雜,以致目前看來結果不大如人意。

  「……」紅葵近年碰到的男子有搭訕的,有調戲的,有耍賴的,獨沒有厚顏無恥的。而且,她第一次正眼看他的時候,腦海里竟零零碎碎有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面。她此番去禤國是深入調查獨孤承影,若是有人相助倒會輕鬆許多。定侯府多年都沒有聘過侍女,她只能化作男子混入候府的家丁中,靜觀其變。

  「不如這樣,你先同我回禤國。要是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你儘管開口。要是我幫不了你,任你處置。」

  阡陌的這個提議不錯,紅葵覺得也很合理。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如此熱心腸施以援手,正中她的下懷。

  「我憑什麼信你?你們禤國人可謂是臭名昭著。」想到雪飛天的下場,她又警覺起來,巧言令色的禤國男子比比皆是。

  阡陌當即遞了一張符紙給她,並說道:

  「這是死符,你若看我不順眼,隨時隨地來取我性命」

  紅葵看了一眼,果真是死符。死符一旦貼到人身上,對方必死無疑。但眼前這個自稱和她是「好朋友」的男子在這郊外光明正大拿了一張死符交她手上,想必男子在禤國也是有一定背景和地位的。或許可以利用一下他。

  「好阿。」紅葵收下了死符。

  「你帶路吧。」

  紅葵緊緊跟著阡陌進了禤國王城,見到了繁華的鬧市。這明芳長街比隱迭和雪宮都要大的多,還有街頭耍雜為生的,處處吆喝著冰糖葫蘆的小商販。

  「要吃嗎?」不知何時,阡陌拿著一串糖葫蘆在她面前。

  紅葵覺得似乎很久以前,有人也是這樣問她的,也給她買過這樣的糖葫蘆。

  紅葵不自主地接過了那串糖葫蘆,輕咬一口,只覺得酸酸甜甜的味道甚是不錯。她吃的很快,也都忘了應當先驗一下毒。

  阡陌偷偷看著她的吃相,回想起幾十年前的二人手牽手在街道上的各種情景。那會她經常向他撒嬌,一出門看見吃的就走不動路,嘴巴上雖然總是說她胖,又總是在她抱怨腿疼的時候一路背回去。

  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什麼最珍貴。

  而失去后再想起來要珍惜的時候,這種珍惜也太糟踐真心了。

  「到了。」阡陌帶著她七拐八拐地入了他自己的一間小屋,離定侯府老遠。

  「你住這裡?」她著實驚訝了,看著儀錶堂堂住的居然這麼樸素。還以為是什麼高官子弟,可以方便接觸到獨孤承影,現下還是只能靠她自己了。

  「今天天色有點晚了,你先住下。明日再談找人的事情吧。」

  她轉念一想,也是,像他這樣的出身外出就帶個女子入府不免被家裡訓斥。住這裡倒是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還多了更多施法的空間。

  「好。」

  阡陌離開時,在屋外布了個結界。

  定侯府家丁告知獨孤承影,阡陌回來了。

  獨孤承影第一時間趕到他住的別院。

  「我要洗澡,你先出去。」阡陌剛脫完上衣,就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

  他早料到這個徒弟不得到什麼快速勝滄溟世子的秘籍不會善罷甘休。本是找了個借口出門一段日子躲躲,現在人也找到了,沒有更好的理由在外面待下去了。

  「不耽誤你。耳朵聽見的話,嘴巴記得張口就行。」

  「問吧,反正我是不會告訴你怎麼打贏他。」阡陌在帘子內說的格外大聲。

  「不是這個。」獨孤承影好像忘記了這茬,可他自己說的不要。現在後悔也太快了,還是過幾天再談這事。「你可否聽過軒轅這個名字?」

  阡陌聽到「軒轅」兩個字的時候,差一點跌倒在浴桶邊。

  這個名字,千年無人提過。哪怕是在曼陀神域,多數神祇已定義為禁語。

  世人從不知道萬年前幽冥之主的力量強大到需要有一活人做媒介才可成功封印。而軒轅,在玄冥山橫空出世的一位少年神仙,便獻祭了自己的肉身。

  有人說軒轅是匯聚了玄冥山的天地靈氣而生,也有人說其實他是曼陀神尊的私生子。他真正的身份是什麼,無人知曉。

  他真正成名的事情大概是成年後拒絕做玄冥派掌門。這一事件傳遍整個七國,玄冥派當時的掌門羲和顏面掃地,下令將他逐出師門。

  被迫下山的軒轅,在曼陀神域得了個譜曲的小官,日子過得倒也閑散。

  阡陌有一項獨一無二的天賦,他可以一眼看出每一個神仙要遭受的滅頂之災。這個天賦,對他而言太過殘忍。會提前知道一個人的生死劫,他卻無能為力。

  阡陌知道有一日軒轅會死在神尊劍下,他偷偷和軒轅提過。

  軒轅只是一笑而過。

  「我自是個普通人,若舍我一人,可以換天下太平。何樂而不為?」

  在得知軒轅逝去的消息,他還為他高興。

  第二日-也是阡陌遞交辭呈的那日,掌管凡人運簿星君到紫宸殿。

  阡陌剛巧聽到這一消息:小人在翻閱運簿時發現了逝去的軒轅仙者尚留一縷魂魄在世間,似是有什麼心愿未能實現。因機緣巧合投身於一凡人身上,此凡人的運數小人無法掌握,望神尊指點一二。

  自他入了定侯府,獨孤承影一直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禤國戰侯。鮮少會在他面前談及任何朝堂和後宮之事,可今日回府怎會好端端提到這個歷史的名字……

  「沒聽過。」阡陌穿好衣服走了出來,頭髮散亂在腦後,凌亂不堪。

  「是么?」如果是真的沒有聽過,阡陌沒有必要隔了這麼久再回復他。如果有聽過,那麼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剛才在穿衣,忘了回你很正常。而且你也知道我可能後面都沒有心思回答你的問題,照顧你的感受了。我要去照顧你師娘了。」阡陌說這話的時候,特別用挑逗的口氣警告獨孤承影,看上去賤賤的樣子。

  師娘?這才一日他竟找到了,這速度讓獨孤承影好生羨慕。或許,明日他跟著阡陌能有所收穫,畢竟那個女子和銀沙看上去是有些過節的。

  「我再提醒你一下,與滄溟世子的純鈞崖之約這個月底是最後期限了。」

  獨孤承影不屑地說「既還有大半月的光景,我定能打得過他。不勞師傅費心。」

  「你這要是又沒打過,我怕那個東方無邊來找你麻煩了。身經百戰的一代戰侯,居然連個世子都贏不了。太丟禤國臉面了。」

  阡陌這個愛嘲諷人的脾性千百年沒有變過。不論是對朋友和愛人,還是對敵人和路人,差別最多是言語的輕重而已。

  獨孤承影沒理會他了,一人回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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