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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隱迭

  東方無邊自小便結識了獨孤承影,一件雪白的直襟長袍,腰間月白祥雲腰帶,上掛了白玉玲瓏腰佩。一頭烏髮用一根銀絲帶隨意綁著,沒有束冠也沒插簪,額前有幾縷頭髮被風吹散,和那銀絲帶交織在一起飛舞著,顯得頗為輕盈。

  瀟洒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他看著王上立府,娶妻;他為他奪位,戍邊。

  他看著王后失寵,喪子;她為他納妾,弒子。

  這一切紛爭與他本就無關。在助東方無邊成功登上王位后,他已悄然移交兵符至王後手中。殊不知他的軍隊 從來都是只認將領不認兵符的。偏王後天真地認為定侯的軍隊所信奉的和她滄溟一樣,兵符象徵著絕對的軍權。

  東方無邊繼位第三年,他披上戰甲,出征西北獅駝國。

  獅駝地處卓雅戈壁的西部邊緣,到禤國的必經之地就是月鳴谷和靈犀峭壁然月鳴谷隸屬獅駝、隱迭和鬼域交界處,在隱迭幻術和鬼域魔力的雙重影響下,月鳴穀日常被妖氣和幻象籠罩,意志力薄弱之人會漸漸被谷內的妖氣吞噬而亡。靈犀峭壁地處獅駝和禤國的交界,猶如一把利劍拔地而起,上頂雲天,危峰兀立,令人望而生畏。不論是月鳴谷還是靈犀峭壁,皆不能使用術法出入。且自古以來一直有兩塊巨大的岩石屹立在靈犀峭壁入口,被稱為「一線天」,一次僅能一人一馬。

  他此番只率了三千精兵前來攻打獅駝,面對整個獅駝的兵力無異於以卵擊石。以少勝多的戰役他已記不清有多少次了,此番要是傾盡全力拿下獅駝那才真稱得上是錦上添花。

  手下的士兵在月鳴谷和靈犀峭壁的方圓五公里內紮營駐寨,每日有百名神箭手在出入口的灌木叢里蹲伏。連著七日的蹲伏,百名神箭手競毫無所獲。獨孤承影打算鋌而走險,先帶上一半精兵穿過月鳴谷和靈犀峭壁,留副將沈泰帶五百精兵留守月鳴谷一邊的出口,副將顏爽則帶領剩下的士兵留守「一線天」入口這裡。

  月鳴谷的兇險遠超過了他的想象:谷內幻象奇生,惑人心智。他們足足用了五天六夜才抵達獅駝長盛侯駐紮的營帳附近,再統計人數,卻只有八百多人了。

  他對自己手下還是很關心的,不忍他們再受磨難。於是趁著夜色,待眾人熟睡后,他隻身一人悄悄潛入了敵方大營。

  時適旋風驟起,吹折長盛侯將旗,軍中為之相視而動。

  當獅駝長盛侯在帳內看到他的窮奇面具時,大驚.……

  「禤國戰侯?這是他才會戴的窮奇面具.……」長盛侯盼著有生之年能看一眼真容,不曾想是臨死之際。

  「侯爺今日能死在我的劍下,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若你死前肯將兵符交於我,我可保你長盛軍絕無一人做俘虜。」他淡淡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張俊美臉龐。

  「……太像了」長盛侯看了他一眼,只是反覆念叨這三個字。

  「你說我太像誰?」獨孤承影正要問他,長盛侯卻在他面前自刎而亡。

  好端端的,何必要終結自己。歸降無非就是個自尊和臉面的問題,斷不會影響人生太多。你只是個凡人,偏要和我這個長生不老的戰侯較勁。殊不知我這個人最多的就是時間了。唉,無知就是你們這些人最大的缺點。

  但是他真的會留那些獅駝士兵的性命嗎?不會,肯定不會。長盛侯的兵是獅駝的,終不可能成為他的人。

  他剛從帳中找到獅駝兵符,一個將領兀自走了進來,,看見倒在血泊中的長盛侯。

  那將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出去,不一會兒,帳外里裡外外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看來,他們是低估了我的能力了。

  他收好了獅駝兵符,熟練地拔出湛盧劍,第一劍揮出,三排將士手中長劍盡數折斷,第二劍揮出,三排將士盔甲全卸,第三劍揮出,已有十來個人躺在地上血流成河。

  「還不放棄嗎?」獨孤承影拿出一塊絲帕在擦拭上面的血跡。

  「我們長盛軍寧死不降!」

  「既是這樣,那休怪我無情了。」他扔掉拭血的羅帕。烏黑色的湛盧劍,不見光華,森寒的劍氣已逼人眉睫。劍風如吹竹,「刷、刷、刷、刷」一陣急響,劍氣與夜色突然全都消失不見,卻有幾十滴火星從半空中落下,這長盛侯幾十里駐地瞬間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出一夜,長盛侯被禤國戰侯殺死的消息傳遍七國。

  如今的這位獅駝國主是個貪生怕死之人,聽聞他的大將軍被殺兵符被奪,嚇得差點。什麼王權什麼金銀,活著才是最重要的。身邊的謀士建議開城門迎禤國大軍,一來可以自保,二來在這境內,總歸是他們佔得先機的。

  獨孤承影自是曉得他們想來個瓮中捉鱉,遂以東方無邊的名義修書一封給國主。

  內容大致如下:

  予獨羨獅駝天景、雲織及珍寶。然路途艱險,吾難往歸矣。盼永結秦晉之好,布衣安居樂業,何樂而不為。

  獅駝國主唯唯諾諾地聽完這信,心中也估摸出是獨孤承影代寫。

  為求自保,他頒旨:每年向禤國進獻一定數量的雲裳和奇珍異寶。望禤國許一個安寧之諾。

  其實安不安寧這個東西,他獨孤承影才說的算。

  贏下獅駝的時間遠比他計劃地要提前。趁還有時間,他正想著如何為禤國拿下隱迭,副將領顏爽提醒了他。

  「將軍,隱迭以幻術在卓雅戈壁生存了數萬年。目前我軍在月鳴山和靈犀峭壁仍有不少傷亡,此時立刻攻打隱迭,是否太過冒險激進了?」

  此話不假。隱迭國土雖比獅駝小了四倍,但數萬年來,尚無其他國度或是王域能成功令其歸順臣服。隱迭一不靠什麼聯姻和親,二不靠向大國如禤國和滄溟等進獻寶物或是糧食,單在這戈壁之中,能擁有長久的安寧,實力萬不可小覷。

  思索了片刻 ,他命顏爽帶著他的帥印,領眾人先回禤國。

  「那將軍您呢?」

  「告訴東方無邊,我去隱迭了。」話音還未落下,他已策馬出帳朝南邊去了。

  獨孤承影自東方無邊任新君后,早已厭棄了久住禤國都城。正好抓住征戰這個機會,可以找個陌生的地方,享受一段閑散時光。

  儘管身為禤國第一美男子,但每次征戰四方他從不已真面目示人,都是戴上一個窮奇面具。在禤國,除了東方無邊和他的心腹沈泰,無人知曉獨孤承影的真正模樣。他此次去隱迭,反倒是無需做任何偽裝。

  在禤國,他是家喻戶曉的定侯獨孤承影。

  在隱迭,他給自己取了個化名軒轅承影。

  隱迭的幻術師時常用幻術將鳥語花香布滿整個國度,在卓雅戈壁上會有小橋流水,會有煙雨如畫,會有雨雪霏霏。故而獅駝、涅塃及鬼蜮的族人分外喜歡攜親眷一同來隱迭遊歷一番。

  隱迭除了幻術舉世無雙,還有一份情誼也是無人可企及。

  隱迭素來推崇的一夫一妻制,上到王宮貴胄,下到布衣百姓,無一例外。

  軒轅承影初入隱迭之時,感到身上氣流突然反向涌動。哪怕在鬼蜮,他最多也只是法術不能盡數施展,身體並無任何異常。他察覺,隱迭境內定是有別的問題亟待解決。

  他自小修習禤國劍術,四年一度的七國劍術比賽上曾連續奪魁三十屆。偏在第三十一屆的賽事上,他竟敗在鄰國的滄溟世子的劍下。

  他當然不服氣,賽事過後和滄溟世子約好,等他打完仗回來決戰純均崖。

  想到這裡,他免不得要在隱迭找位幻術師好好修行一陣。

  他打聽到有位幻術師叫羲燭,因不諳世事終年在隱迭城外的于歸山務農為生,偶爾也會給於歸山附近的村民看看小病。

  從隱迭城到于歸山,會途經一座秋玉樓。秋玉樓是隱迭著名的花樓,只在夜裡營生,白日里這樓看上去很是蕭索冷清。一旦太陽下山了,樓內的花燈便會陸續點亮,到次日初曉方才熄滅。秋玉樓的姑娘,向來都是賣藝不賣身的歌伶舞姬。隱迭最著名的花魁-梓琴姑娘,偏只挑那些舞文弄墨的小白臉,對於一般的紈絝子弟全是冷眼相待。

  因隱迭是靠幻術而生的國度,其中這秋玉樓便是這幻術里的又一層結界。若客人在樓內只當尋歡作樂不用法術,皆可相安無事;反之,若是有客人強行使用任何法術,必遭反噬。輕則重傷,重則殞命。這個結界強大到所有隱迭的幻術師都束手無策。

  軒轅承影一邊感嘆隱迭幻術的強大,一邊在觀察隱迭錯綜的地形。

  卓雅戈壁上的城池成百上千,有且僅有一個隱迭還保存著原貌。

  經歷千萬年的風霜和戰火洗禮,多數周遭的城池要麼就是覆滅,要麼就是歸附於他國諸如滄溟等。隱迭王朝已是到了第三百零六任國主的管理下。

  他心中的疑問真的太多了。而此時最緊要的事情便是趕快找到羲燭,跟他修鍊幻術。

  每個國度的氣息都是不一樣的。如果不儘早修鍊長久所居之地的功法,本身的修為和法力會在數月間消減僅剩一成。除此之外,每呆一日,每用一次母國的法術,本身的修為和法力皆會被消減不少。

  只是聽過這姓名,連畫像也沒有,但找個務農的幻術師對他倒也不是件難事。

  哪裡有什麼不諳世事,不過是厭惡了阿諛諂媚和卑躬屈膝。他是個武將,自是清楚朝堂上這種勾心鬥角的混亂,心裡很清楚若不是手握精兵,怕是整個禤國的大臣都想要了他的命。

  他向來無心功名利祿,戰神這個稱呼也是東方無邊口舌之快而傳遍天下。

  這于歸山附近村落透露著不少的古怪。

  明明是陽光明媚風和日麗的白天,房屋和草木間一處陰影也沒留下;

  明明是安寧祥和鄰里和睦的跡象,這裡的佃農都悶不吭聲在做農活;

  明明是溪水潺潺裊裊炊煙的春日,周遭竟全無孩童相互玩耍的嬉笑聲。

  不好。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似被什麼法器圈禁了,眼睛也看不清一切。他一動用法術,就被禁的更緊,好像這法器在汲取他的修為。

  再睜眼時,已是夜裡。

  就七國來說,能這樣擄走他的人屈指可數。究竟是誰?在他剛踏入隱迭的日子就來偷襲。

  他瞧見一女子緩緩朝他走來:

  一頭青絲淺淺綰成別緻的追月髻,發間一抹翠色,卻是一隻通體鏤空鑲銀的簪子,簪尾一顆夜明珠,散出冷冷光輝,下墜幾顆渾圓小巧的東海明珠,一張素顏不施粉黛,額前一隻琉璃月白華勝,雙耳戴一對琉璃耳墜,頸上一條水晶蝴蝶鏈撤襯出鎖骨清冽,腕上一隻白玉鐲襯得肌膚勝雪,一襲白衣委地,上綉月白蝴蝶暗紋,腰間珍珠做成的流蘇發出泠泠之音,外罩一層雪白薄紗,腳上一雙鎏金玲瓏鞋。

  東方無邊打小就在他耳邊念叨: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才是萬里挑一。在遇見她之後,他在心裡已經徹底否定了這個荒謬的論據。

  如果說遇見她一起,戰場是他的舞台,佩劍是他的愛人。那遇見她以後,她的一顰一笑才是他最為驕傲的。

  她就坐在離他不過一尺的地方,似在調製什麼丹藥。

  「在下不知哪裡得罪了姑娘,競在返鄉路上被半道截了。」

  軒轅承影想了一萬個說辭以交談,誰料脫口而出的競是這樣的問句。

  「醒了就來幫我試藥吧。」少女倒沒急著回復他緣由,反是讓他幫忙。

  他仍嘗試著用禤國術法掙脫那捆他的法器,卻是被那法器吞沒了原有法力。

  「別白費力氣了。這裡是秋玉樓,沒人可以在這裡施法的。」

  又見他被那法器縛的更緊了,她輕微揮一揮手指,法器已經不見了。

  沒了法器的束縛,軒轅承影覺得輕鬆了不少。

  他正要起身,才是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換了一身玄色的隱迭裝束。

  「這是什麼葯?」他拿著桌上的葯泥問她。

  「這是二葉律和蒔微草,要煉九益丹還需要你的幾滴血。」少女不慌不忙拿出一把匕首在他的掌心劃了一刀,幾滴鮮紅的血落在盛草藥的盅里。

  「這筆賬又要怎麼算?」本就滿肚子怒火來到這裡,還被迫負了傷。他身為禤國戰侯,哪裡受的住這樣的對待。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看你原來的裝束,想必是來自禤國吧。」

  「軒轅承影。敢問姑娘芳名?」他終於想起來還沒問她叫什麼名字。

  「銀沙。你在這裡等我吧,晚點我就過來。別出門,有什麼需要的話搖三下銅鈴,屆時自會有人來應你。」就在和他說話的一盞茶功夫,銀沙已用術法煉好了丹藥,還留了個銅鈴在桌上。

  他正準備攔她,只夠著了她別在腰間的絲帕。剎那間一股清香縈繞鼻尖,不似玫瑰的濃郁,也不似雛菊的淡香。那素白的絲帕上綉了幾朵櫻花,栩栩如生。

  原本求藝來保全自身修為一下子都被這女子打破了計劃。算了下時辰,在禤國的話,他也該吃晚膳了。既是她留一個銅鈴,那就試試看。他雖在隱迭呆了不足十個時辰,其實身體已有不適現象。若不能完全施展自己的法術,那便只能持劍殺出秋玉樓。可如此定是占不了上風,且不說湛盧劍下落不明,任是他拼勁全身功力,怕是還沒到門口就被反噬到奄奄一息。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

  這些小哲學他一直銘記於心。故而試著搖了三下銅鈴,看看她所言是否屬實。

  鈴聲的迴音尚未消去,兩三名黑衣男子進了房間。

  「軒轅公子有何吩咐?」中間的一名男子似乎是個頭兒。

  「無酒無肉無美人,在這裡的日子未免太無趣了。」他帶著戲謔的口吻說道。

  「請公子稍等片刻,我等這就去安排。」

  他們幾個很快就離開了,不一會倒是真的上了一整桌酒菜。

  他提起筷子,轉念一想還是先不吃了,要是中了毒豈不是得不償失。

  可偏偏飯菜旁邊還有一壺好酒。聞著味道,像是曼陀的松蘿酒。

  因來隱迭前在沙場征戰許久,真是好些時候沒有酣暢淋漓地飲酒了。

  終是看了半天沒忍住,香醇的液體攸然滑過舌尖,潤潤地過喉,滑滑地入嗓,暖暖地浮動在腹間,徐徐地遊離在鼻吸里,悄悄地潛進血脈中……酒香甘醇,菜肴也甚是合口。不錯不錯,這第一花樓沒浪得虛名。

  大概喝了不到半壺酒,銀沙就推開門進來了。

  「你居然還能如此清醒,看來是我低估了你的酒量了。」銀沙看他面色紅潤,舒眉淺笑,目似繁星,完全不是之前冷若冰霜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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