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番外四
像做了一個悠長的夢,林瀧川看見這個世界的第一眼，就是桌子前的那盞柔和的燈火。
昏黃的燈光下，他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男人。
那個人為他雕琢眉眼，為他塗上顏色。
林瀧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是一個身著部落服裝的一個小泥人。
小泥人全手全腳,眉目俊秀的很~
本來林瀧川只是個沒有意識的泥人，直到有一天,那個塑造他的男人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把一滴鮮紅的血滴到了他的頭上。
這個叫做蒙的男人就是林瀧川的締造者。
林瀧川有意識初始，部落中就已經持續了三年的乾旱，莊稼沒有收成，飢餓和疾病帶走了部落里的很多人的生命。
蒙和宛居住的山洞旁邊，那片蔚藍色的海域早已乾涸。
天氣也變得燥熱無比，蒙每天帶著剩下的人們趁著晚上天氣涼快,走很遠的路去汲取水源。
他必須保證宛有水喝,哪怕他自己被渴死。
蒙心裡並沒有太迷信,他只是有時候在出發之前,他會從指尖滴一滴鮮血，滴到自己捏的小泥人頭上。
他還給三個泥人分別取名叫林瀧川,隋蒙,葉宛。
林瀧川的黃色皮膚是這片土地上大部分人的膚色，蒙的膚色則是冷白。
蒙當初塑造林瀧川並不是想塑造一個普通的泥人,他是想塑造一個能還原他東方膚色的人。
林瀧川的眉眼和蒙的母親極為相似。
雖然現在想來已經多年以前,但是蒙清楚的記得母親的樣子,那是一個美麗的東方女子。
他記得年幼的時候,依靠在母親懷裡的溫暖感覺。
除此之外,隋蒙希望林瀧川這樣一個名字，名字中有蒼翠的樹木，有廣袤的山川。
最重要的是有蔚藍色的海域能滋潤大地。
蒙用自己孩子氣的方式為久經乾旱的大地祈福。
最初的祈禱是沒有用的，大地依舊處在河落海乾的境況之中。
林瀧川抬頭看了看太陽，又低頭瞅瞅自己的身體，雖然他是個泥人，但是他什麼都不缺。
蒙會將新鮮的果蔬給他放在桌案上，宛還會用漂亮的布頭給他裁剪衣服穿。
他後來知道這種感覺叫做幸福。
林瀧川想感受到這世界上的雨和風，等到山洞裡的人都睡著的時候，他可以跳下桌案，去野外玩，這是每天讓他最高興的事。
每次踏上月色之前，林瀧川都會回頭看看身邊那兩個和他一樣身材的泥人。
右邊那個泥人叫隋蒙，林瀧川看見他的五官很是俊美，只是模樣獃獃的，好像意識還沒開化。
左面還有一個叫葉宛的泥人，林瀧川最喜歡左邊這個。
葉宛的眉目和山洞裡和那個叫宛的人一模一樣，漂亮極了。
漂亮到林瀧川每天都要和他親親抱抱才高興。
雖然這另外兩個泥人還不能和林瀧川一起到山林里玩耍，但是白天山洞裡沒有人的時候，林瀧川會把自己快樂的遊玩經歷說給身邊的這兩個人聽。
他倆只是靜靜的聽他訴說，從來沒有任何回應。
雖然身旁是兩個沒有開蒙的泥人，但是林瀧川從不孤單，他有各種各樣的夥伴，有一天，蒙從外面帶回來一隻剛出生的小奶貓，這隻小奶貓的名字叫做「羅剎」。
「羅剎」總是兩隻前爪拄在地上，一雙天真的眼眸仰視著林瀧川。
林瀧川猜想這隻小奶貓大概是這個部落里唯一知道他有靈識的生物。
山洞裡沒人的時候，林瀧川會躺在羅剎蓬鬆的身體上，美美的睡上一覺。
除了羅剎之外，林瀧川在山林里還遭遇到很多和他一樣的小生靈，小生靈們很願意聽從林瀧川的召喚。
在林瀧川的指揮下，大家一起齊心合力的在原始森林裡四處挖掘。
他們相信這片深厚的土地之下一定蘊藏著神秘的水源。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們才在森林中挖出了一條暗河。
當發現那條地下暗河的時候，林瀧川並沒有很激動，他很平靜，只是隨手在水源的附近點燃了一堆篝火。
火勢大起來之後，部落里的人趕了過來，看到了這條地下河。
河水清澈透明，內有游魚無數。
當看到久違的清澈河水，蒙的部落里一片歡騰。
久旱逢甘霖，山野里，人們在篝火旁歡騰慶祝水源的出現。
蒙認為這是上天聽見了他的祈禱。
然而林瀧川並沒有讓別人知道是他發現了水源，他依然就是在白天的時候，安靜的站在桌案上，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泥人。
有了這條暗河的滋養，部落里的人們挨過了漫長的乾旱。
雖然久旱終於過去，大地一片生機，但是蒙已經習慣了，出征之前都會滴一滴鮮血給他的小泥人。
林瀧川知道每一次出去征戰，蒙都是有了向死的決心。
但是這個決心並沒有讓宛知道。
蒙不知道怎麼訴說的心情，會在泥人面前說出來，所以林瀧川經常會聽見他說宛又不理他了，又咬他了等等諸如此類。
林瀧川默默的聽著他說起這些，他覺得蒙傾訴的時候眼裡飛揚著神采，心情是很愉悅的。
雖然林瀧川每次聽的都想笑，但是他要憋住笑，不能讓蒙自己是有意識的，他怕同族的人把他投進火里燒了。
他聽說部落里有來歷不明的人會被扔進火里燒掉。
林瀧川才不會讓別人發現他的秘密，他的秘密只屬於夜幕下神秘的曠野。
曠野之上，星子閃耀。
雖然野外的天地廣闊，但是林瀧川從來不想離開蒙，這個叫蒙的男人創造了他，他身上的血脈氣息給了他無與倫比的親切感。
但是宛就不同了，林瀧川覺得，蒙和宛看起來關係很一般。
他們只是住在一起。
偶爾的，在大雨傾盆的夜裡，林瀧川因為大雨無法出去玩耍，他的注意力就會全部傾注在蒙和宛的身上。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但是看的並不真切。
透過山洞裡朦朧的光線，他發現每次宛和蒙他們不但互相咬彼此，還會摔跤。
每次兩個人摔跤的時候，林瀧川都會揮著小拳頭為蒙加油。
「拿下那個弟弟。」他喊。
雖然蒙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是林瀧川在黑暗中影影綽綽的看到：
蒙似乎是贏了。
他最後終於拿下了那個弟弟。
只是這個過程看著有些疼。
「痛並快樂」，很久以後林瀧川知曉了這個詞，他覺得這個形容非常貼切。
沒人看見他的小拳頭，聽見他心裡的聲音說：「你以為他們睡著了，其實他們在摔跤。」
一夜雲雨過後，太陽依舊東升西落。
只是太陽落下之後，夜裡還是會經常有雲雨。
在那以後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這時候蒙已經離開，林瀧川看見已經老去的宛，站在桌案前，用手指輕輕的撥弄他們幾個泥人。
宛沒有把林瀧川像神明一樣供奉，他甚至會把他放在竹簍里，背著他一起去山中採集香葉。
竹簍里的香氣讓林瀧川迷醉。
此後無論在哪個世界，林瀧川腦海里都記得那種香氣。
世界顛覆，滄海桑田。
這一段時間，久到無法計算年月，林瀧川在這段歲月中，和隋蒙，和葉宛三個人不斷的重逢又分離。
最後林瀧川接受了副本的邀請。在這個無限流世界里有隋蒙，也有葉宛。
《青岡市第十六中學》是他們共同的副本。
在這個副本里，隋蒙在異國的邊境城市誕生，身體里一樣流淌著屬於東方的血液。
林瀧川還是對隋蒙有著天生血脈的親近。
隋蒙想知道自己的母國是什麼樣子的，所以借著副本的由頭，不遠千里來到這座城市。
這時候的隋蒙，心態像是初生的嬰兒一樣，懵懵懂懂。
林瀧川和隋蒙一起站在青岡市第十六中學的校門外。
這是副本里的第一個早晨，天空的顏色是一片詭異的赤紅。
林瀧川站在青岡市第十六中學的校門口，把那些想嚇唬葉宛的小鬼們扔開。
然後他看見葉宛打開門，「你好，我叫林瀧川。」晨霧中他向葉宛伸出手，兩人的手輕輕握了一下，那隻小手冰涼又柔軟。
他好想擁抱這個叫做葉宛的人，就這麼一直抱著，直到很久以後。
他看見隋蒙把衣服披在了葉宛的身上。
林瀧川非常希望那個給葉宛披衣服的人是自己。
有時候他會懷疑他的創造者蒙把自己的所有叛逆都給了他。
到了後來，林瀧川在時空中碎裂，飄飄蕩蕩的遊走在地下城的周圍。
他知道自己已經四分五裂了，但是他喜歡那個讓他分裂的理由和滋味，像糖的味道，很甜很美。
在異時空的十六中學里，林瀧川把最後一點意識寄居在石悅風身上，靠近了葉宛。
隋蒙站在樓梯間的轉彎處，看著林瀧川惹哭了葉宛。
這時候的隋蒙的身體是非常虛弱的，他剛從碎裂的時空中分離出來。
但是這不能阻擋隋蒙撲過來，像一頭野獸一樣幾乎把林瀧川寄居的這具身體撕裂。
在最後一點意識里，林瀧川想起的是葉宛的臉，那張在恐懼中驚慌失措的昳麗臉龐，像精美的瓷器一樣，迷離且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