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番外一
一縷熾熱的陽光從山洞前升起,少年宛從地面上站起身,他眨眨眼,用纖弱的手腕擋了一下從洞口外射進來的陽光。
在這個山洞裡昏睡了一個晚上,宛的脖子酸痛,耳朵嗡鳴,他揉了揉脖頸,緩慢的走到洞口。
這個時候雖然是清晨,但是太陽直曬大地,地面乾熱無比,陸地上所有的生物都微垂著頭,熱浪的席捲讓宛一度以為自己靠近了太陽。
沒錯,此時的太陽照耀著的,正是人類茹毛飲血,鴻蒙初開的遠古年代。
陽光太過灼熱,宛不大敢靠近洞口那邊太陽直射的地方,他的肌膚嬌嫩,總是在陽光下曬一會兒就發紅,然後再揉幾下就會被揉破。
宛靠在洞口邊上小心翼翼向下望去,他所在的山洞是位於一片海域的上方,海浪拍打著岩石,發出躁動不安的響聲。
往遠處望,能看見幾個人影,宛猜測那幾個人大概是負責值守看衛他的人。
守衛身材高大魁梧,他們抬頭就能望見宛所在的山洞。
如果宛想離開山洞,眼前這一片平地是必經之路,所以想跑是跑不了的。
不敢讓洞外的人發現自己往外看,他看了一會兒就轉回了洞里。
單薄的身影站在洞口,他打量著這個山洞的擺設。
靠近洞口的一個石凳上放著一個陶瓮,陶瓮上面畫著一些簡單花紋。
宛走近陶瓮,看到裡面盛著一些清水,他從水面上看著自己的容顏,巴掌大的小臉白嫩嫩的。
少年看著水中的自己,忍不住掉了一顆淚。
委屈巴巴的抹了一下眼淚,他撇著嘴看了看山洞裡的擺設,洞里乾淨整潔,並沒有什麼雜物,只有一塊供人棲身的木板。
木板大概是用剛採伐下來的樹木製成,他走上前摸了摸,上面並不光滑。
好在木板搭成的床很寬很大,足夠躺下好幾個人。
宛用手輕輕的撫摸過那張木板,尋找到一塊光滑的地方,蜷起一雙長腿,坐了下來。
事已至此,他終於明白自己是被人圈禁了。
一天之前,宛還在部落里的小屋裡生活。
掩映在山林中的清涼小屋,能阻隔炎熱的天氣,躺在裡面睡的很舒服,還會有部落里的小奴給他打扇子。
宛來自龍山部落里的葉族,族人常年在一片原始山林中打獵為生。
小時候,宛的母親曾對他說,他降生在一個風光旖旎的早晨,那一天部落中剛剛建成了一間真正意義上的房屋。
宛就出生在這間嶄新的房屋裡。
宛降生的這一天,父親非常高興,他在門口的地上畫了好多種圖形文字,然後選擇了很久之後,把「宛」字賜給了他。
「宛」這個字的形狀,形似在屋室之下棲息的人們,父親作為部落的首領,給最小的兒子取名宛,意思是他的到來,讓部落終於有了安身之所。
父親常說龍山部落里葉族,最小的就是最嬌貴。
家族裡的人,自小把宛當寶貝養,什麼最好的都留給他。
作為龍山部落的最小的孩子,宛當真沒有吃過什麼苦,他每天在山野里遊玩,像個大自然的精靈。
宛的五官是最好看的,部落里的男人或者女人,有時見到他會痴痴的走不動路。
占卜的巫師會依據宛的樣子,畫出神明的圖案。
太陽亘古不變的照耀著大地,部落中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宛就在這樣的平和安寧的氣氛中長大。
本來以為日子會永遠這樣平淡如水的過下去。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宛看見父親的面孔常常透著憂患,聽哥哥姐姐們說,是因為從對面的岸河那裡來了一支異族的隊伍,不斷的侵擾著龍山部落。
少年宛根本不知道憂愁的滋味,他覺得只要有父兄們在,一切困難都會過去。
他還是無憂無慮的遊盪在山谷里,採集喜歡的香料,然後放在一起研碎,做成香包分給相熟的人們。
現在是山林中最炎熱的季節,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蟲鳴嗡嗡鳴叫,宛輕快的走在人跡罕至的山路上。
他背上背著一個竹簍,裡面是剛採集來的香葉。
腳下的樹枝咔嚓作響,宛輕快的走著,香葉在竹簍里一跳一跳的,震顫出幽然的香氣。
忽然宛看見前面的山崗上站起來一個人,那個人的五官深邃,氣質兇悍,皮膚顏色也不像是自己的父母親朋。
看見那人,宛的心裡先是恐懼,然後又飄過一絲鄙夷。
一看那人的膚色就覺得和山野里奔跑的四腳獸一樣,身上流的不知道是哪一族的血液。
平時在山林里,宛偶爾也會在樹林或者山崗上遇到別的野蠻部落的人。
大概周圍部落的人都聽說過他的樣貌,知道葉族最小的少主長得最漂亮,他們只是敢遠遠的望著他,不敢近前。
但是這個人卻站在離他這麼近的山崗上,還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這種俯視的感覺讓人很不愉快。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蠻人醜八怪。
宛低下頭,翻了個對方看不見的白眼。
他接著匆匆路過了這個人,跑回了部落中。
宛沒有把遇到「野人」的事情告訴別人,他還是每天一個人在山林中玩耍。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樹林中有一道目光盯著自己。
也許是野獸吧,遇到野獸的話,宛也是不怕的,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跑的很快,就算是躲不過野獸,他也會很敏捷的爬上樹。
宛的祖先曾經因為躲避洪水和野獸,在樹上搭建房屋。
樹上的房屋堅固無比,最多可以承載十幾個人同時居住。
現在那些高高的樹上還有祖先們留下的房屋,偶爾的玩的累了,宛也會爬到樹屋裡面,美美的睡上一覺。
如果醒來的時候發現樹屋下面有野獸徘徊的話,他會丟給野獸一塊肉,肉裡面放了一些藥物,野獸吃了之後會昏迷不醒。
這一天,宛走累了,爬到樹屋裡睡了一覺,這一覺睡了很久。
午後的天空忽然炸響了幾聲悶雷,山林中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等到雨停了,宛也睡飽了,他揉揉眼,從樹屋上爬了下來。
雨後的山路泥濘濕滑。
宛他又再一次看見了那個曾經遇到的「野人」。
野人黝黑的面孔,他站不遠處的一塊凸起的青石上,一雙眼睛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宛心裡很不愉快,他不喜歡被人這樣盯著。
他向男人丟出一個石子,讓他閃開。
男人如料想中的一樣,紋絲沒動。
看見他黑黢黢的樣子,似乎是為了捕獵故意把皮膚弄成泥土的顏色,眉目應該是非常俊秀的。
但是宛還是很害怕,他的腿在微微發顫,他想繞開那人,走上回家的山路。
可是往前走了幾步之後抬頭看看,他驚恐的發現四周又出現了好多身影。
風吹過樹葉,發出嗶嗶啵啵的響動,宛感到了空氣中的危險氣息。
一時間山崗上出現的人竟然有數百人之多。
那些人就遠遠望著他,眼神好像兇猛的四腳獸。
宛踩在了淤泥上,一個不小心扭到了腳。
那個野人看到他的腳受了傷,一個騰躍飛身利落的躍下山石。
他躍下山崗之後,正好落在了宛的正前方。
宛很害怕,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可是身後一塊巨大的山石讓他退無可退,只能眼眶紅紅的看著男人,像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
小兔子拿起隨身攜帶的一把石刀抵在了胸前。
男人看見那石刀,低笑了一聲,沒有生氣,反而看著宛的眼睛,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宛捕捉到了這一絲鼓勵,稍微克制了一下內心的慌亂。
野人一步步走到宛的面前,蹲了下來,宛看見他低下頭,一雙粗黑的大手握住他白嫩的腳踝,稍微錯了一下力,腳腕上的骨頭好像被扭了一下,宛疼的呻.吟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他活動了一下腳腕,發現雙腳已經能正常的行走。
他想向對方倒個謝,但是黑皮膚的野人就站在那裡,又直愣愣的看了宛好半天。
宛看著他個子高大威猛,渾身上下都是泥土,臉上也是黑色的油彩,莫名的讓人心生畏懼。
他不由得就想起了父兄們最近常常議論的話題。
現在他才反應過來,這些個被他鄙視的四腳獸,會不會是就是父兄們最近說起的異族。
心中懼意再次襲來,宛睜大眼睛向後瑟縮著,脖子和臉頰都是驚懼過的粉色。
慌張的眉眼間,透著男人絕沒有見過的昳麗風景。
男人的步子緩慢而沉穩,走到他面前。
宛看他肌肉隆起,孔武有力的樣子,那種威懾力像極了平原上矯健的獵豹,他心情非常慌亂,太陽穴突突的跳著。
半晌之後,男人才緩過神來,然後他向宛伸出了手,嘴裡發出了一連串嘰里咕嚕不清晰的音節。
宛的心情有些納悶,聽起來,這個人是向自己發出了一個邀約?
宛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沉默被認為就是最好的應允。
男人喜不自勝,忽然拉起了宛,然後把他像獵物一樣抗在了肩上,向身邊人炫耀一樣轉了好幾個圈。
周圍爆發出野獸嚎叫一樣震天的呼聲,男人也憨憨的和周圍的夥伴們一起吼了好幾聲。
被這個野人扛在肩頭上飛速旋轉著。
宛被突如其來的熱情嚇的不知所,他緊張的小腿肚子都快抽筋了。
轉了好半天,男人才又放下他,低下頭,雙手輕輕捧起他的小臉。
男人看著宛的面容,發出了幾個低低的音節。
被轉的暈頭轉向,好半天宛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問他名字,周圍人多勢眾的,他很害怕,只好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宛。」紅潤的唇.瓣微啟,發出的聲音悅耳至極。
男人得到答案之後,臉上現出勝利的喜悅。
他再次把宛扛在了肩上,又高興的用手拍了拍他的屁股。
宛的身體看起來瘦弱,但是該有肉的地方一點都不會少。
蒙顯然是拍出了驚喜,但是他沒敢再行動。
宛被他羞的掉出了眼淚,在他肩膀上狠狠捶了好幾下,誰知道,這兩下竟然捶出了男人的愉悅感。
男人像是回應一樣,又回拍了兩下宛的屁股,他使的力氣並不大,像是在玩鬧。
宛又氣又怒,被他扛在肩上,一路被顛簸的七葷八素,可是無論怎麼掙扎,他也不肯將他放下來。
在路上,男人還笨口拙舌的從嘴裡發出幾個音節,是發問的語氣。
宛聽著男人發出一連串聽不懂的音節,都根本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只好按著自己心中的想法回答。
宛告訴了他,他來自哪個部落,求男人放他回去,說仁慈的父親一定會重賞給他禮物。
男人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根本沒在乎宛的請求,他樂呵呵的,只顧著提出一些沒頭沒腦的問題。
一路前行,男人摧枯拉朽一樣踩過綠草茵茵的土地,宛一上一下的在他的身體上顛簸著。
就這樣顛簸了不知道多久,最後男人把他在一個山洞前放下,把他額前的碎發撩起,用粗糙的大手給他擦了擦眼淚。
「葉族,宛?」這個男人看著宛的臉,嘟囔出了兩個音節。
宛大概是聽懂了,男人叫他葉宛。
叫完葉宛的名字,男人「啪啪啪」拍了幾下胸脯,聲音混沌不清,宛勉強聽清了那幾個音:「我,蒙,亞皇。」
葉宛抬頭看了看他,這時候的天色將晚不晚,高空中飄著萬朵流雲,雲朵的顏色看起來異彩紛呈。
低垂的天幕下,蒙的眼中燃燒著炙熱的火焰,一路上的細雨沖刷了他臉上的油彩,英俊而又囂張的五官,在夕陽的照耀下,俊逸如畫中的神明。
他把葉宛霸道的抱在懷裡一直擁著不肯放開,還用手揉著他頭頂柔軟的細發。
奇怪的是,宛覺得這懷抱既陌生又熟悉。
閃電和雷鳴聲交織,天空又下起了雨。
大自然和地面上的生靈無比接近。
一如鴻蒙中,天地初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