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 71 章
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想要引起質變,就必然需要足夠多量變的積累。
末世也一樣。
2248年9月21號,極光市暴雨如注,屍潮爆發。
所有人都認為那是末世第一天。
但葉遙知道.……末世,早悄然席捲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
夜晚的流星基地起了風,風卷著細碎雪粒——雪很小,一沾上肌膚就化了水。
涼涼的,像淚珠。
很快,這滴「淚珠」就被時刻關注他的葉正初抹去。
葉遙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
見此,葉正初一笑。笑容很溫暖、嗓音也很溫暖,手指卻比雪粒更涼:「哭什麼?見著爸爸還不開心?」
葉遙舌尖用力抵著后槽牙,才叫自己沒有因噁心而渾身戰慄。
他雙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滴答——滴答————」
被指甲掐出的血珠砸在地上,寂靜又跳躍地摔成八瓣。
葉正初忽然又笑了。
在葉遙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捉住他的手。
小小少年細弱的拳頭很輕易就被掰開。
「哎呀,」葉正初輕輕嘆了一聲,「怎麼這麼不當心?在這種時候受個傷多麻煩?」
雖然這樣說,他語氣卻沒有一點「麻煩」的意思,反而隱隱地,透出幾分興奮。
如果光線再充足一點,就能發現,這個儒雅溫潤的中年男人連舌尖都在顫抖。
他握著葉遙的手,將他掌心湊近齒唇——輕輕舔掉月牙形傷口還在外溢的血珠。
「啊……」
葉正初忍不住戰慄著發出一聲喟嘆。
連呼吸都因為陶醉而下意識地停了。
葉遙盯著他。
腦海里卻再次想起黑格爾的名言。
事物的變化存在一個閾值.……量變引起質變……
這句話一直在葉遙腦海中滾了三圈,才叫他勉強把思緒集中了一點。
他想說的是什麼來著?
啊.……想起來了。
葉遙眨了下眼,又一片瞬間化成水的雪粒順著長長睫羽滑下。
他垂眸想到:
「末世」,其實也有一個「積累」的過程。
很少有人能發現這樣的積累.……但葉遙親眼見過。
9月21號、喪屍還沒爆發、這個世界也還不是末世.……他就已經利用異能潛入江幼瓷家。
利用異能、潛入、試圖抓住她、殺了她……
因為在那時候,他就知道末世一定會來。
因為那時候.……他就已經親手殺了他的父親。
正準備手刃所有讓他墜入不幸深淵的仇人。
但眼前的葉正初.……確實是葉正初本人。
葉遙覺得他的記憶可能有些恍惚了,於是又忍著噁心,梳理一遍。
9月19號。
他和葉正初都迷迷糊糊發起高燒,幸運的是,他比葉正初更先醒來。
雖然醒來后的身體不太正常……
鏡中的他,竟然長著一張令他作嘔的、葉正初的臉。
無論是眼尾的法令紋還是鼻樑的痣.……就連聲音,都像是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開始,他以為是他終於瘋了。
不成想,就連葉正初的助理都把他當成了那個人渣。
葉遙知道——他竟然真的,獲得了變形的能力。
根本沒有猶豫,葉遙來到廚房、抄起刀具就送進了高燒不醒的葉正初心臟。
屬於他的腥臭、黏膩、噁心的鮮血一點點染透床單。
葉遙近乎快意地盯著他屍體逐漸變涼、呼吸逐漸凝止……
那一晚,他想了很多,要怎麼處理屍體、要怎麼繼續活下去、要怎麼……
但很快,他的一切計劃就都破產了。
因為三小時后,他又變回了本來面貌。
他才知道,他的這個能力效果.……不是永久的。
緊接著,葉遙花了一天的時間試探出他的異能的使用方法和限制條件。
在他還沒想好之後究竟要怎麼辦的時候.……另一個意外發生了。
他一個不注意,葉正初的助理竟然跑到存放葉正初屍體的卧室,而且……他整個腦袋都埋在死了一天的屍體上,竟然……在吃屍體。
這一幕的衝擊力比拿刀捅死一個大活人來得更大。
葉遙整個人都怔在原地。
助理卻渾然未覺似的,甚至扭頭朝他一笑:「我就說這兩天怎麼老聞到一股香味.……原來您在卧室藏著這麼大一個.……」
他好像終於才回過神,看看床上的葉正初、再看看門口的「葉正初」。
「這.……這是什麼做的.……做得跟您可真像.……這是什麼肉啊,怎麼這麼好.……」
不等他說完。
葉遙就不知從哪裡升騰起一股力氣——這個跟他父親狼狽為奸、為非作歹的人渣……成了他刀下第二個亡魂。
他也終於明白……這個世界或許要變了。
因為那個吃人的人.……絕對不能再稱之為人。
他也終於找到自己還活著的方向……
報仇。
他要報仇。
所以,21號,他出現在江幼瓷家裡,那將是他復仇的第一站。
再後來.……
想到被自己列為第三個目標的江幼瓷.……葉遙又猛一下子從猩紅、令人作嘔的記憶中回過神。
他將手重新攥成拳、毫不留情地一拳向葉正初砸過去——他力氣實在太小,很輕易就再次被葉正初捉住了手,半點沒能傷得到這個人渣。
「你究竟是誰?」
帶著無限恨意的字句一個字一個字從葉遙唇齒間擠出來,零散破碎、又每個字都砸成釘。
葉正初縱容地笑了:「我是誰……你不清楚么?」
滑膩、噁心.……莫名的戰慄。
是葉正初沒錯……真的是葉正初……
但怎麼可能?
他明明.……明明是他親手殺死的、更是他眼睜睜看著死在面前,甚至連屍體都被助理.……
葉正初又呵呵一笑,終於鬆開了他的手,雙手揣著站好:「傻孩子……你就沒想過我也有可能覺醒了什麼異能?」
什麼異能能叫人起死回生?
除非……
葉遙顫抖著、瞪圓了眼。
葉正初笑得更滿意了:「遙遙啊遙遙……或許是上天也捨不得叫我那麼不明不白地死呢。這不?我覺醒的異能叫我能無限復活。」
「你呀……」他像任意一個寵溺兒子的父親一樣摸了摸兒子柔順的長發,「要是真在意你那些小朋友的死活,就不該帶著他們來跟我作對……怎麼樣,要是你現在反悔的話.……」
雪愈發大了,簌簌從天幕上落下,密密沉沉.……已不像剛開始時還能輕易地化開。
葉遙感覺腦子跟雪勢一起變僵。
如果葉正初真能無限復活.……
那他們.……他的隊友們還能順利從這裡離開嗎?
他看向基地門口、明明已經被腐蝕系喪屍感染、此刻卻沒被任何人發現、還跟所有人相談甚歡的李大頭——
或許葉正初拖得起,但他們能拖得起嗎?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人被感染.……他們可能就真的再沒法從這離開了。
葉遙不太明顯的喉結一滾,剛想開口、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對他低頭.……就聽葉正初說:「就算你現在反悔……那也晚了。」
在葉遙一寸寸冷下去的眸光里,葉正初緩緩拉開一個獨屬於成功人士的笑容,抬手撫上他冰涼的面頰,柔聲說:「遙遙,你這回真是叫爸爸很不高興呢。」
葉遙惡狠狠地看著他。
毫不掩飾地:「嘔——」
葉正初卻半點不生氣,還微微俯身,貼近身材矮小的少年、在他耳邊說:「遙遙,知道爸爸最喜歡你什麼嗎?」
他忽然將手掌下移、猛一下子掐住葉遙下頜,迫使他抬頭看向他,「看你這雙眼睛……喂不熟的狼崽子一樣.……多漂亮啊。」
「那你不知道,狼身後從來都站著狼群嗎?」
冷冷的女聲從身後遙遙傳過來,葉正初一回頭——就在身後看到一個格外高挑的女人。
女人身邊站著狗腿地幫她捧住滿滿一桶塑料的男人。
和.……葉遙?
葉正初面色一沉、向身側看去——上一秒還屬於葉遙的位置,現在已經只剩一隻塑料人偶。
塑料人偶肌膚雪一樣白、嘴唇血一樣紅……緩緩、緩緩地朝他咧出一個醜陋的獰笑。
葉正初難得嗤笑一聲,鬆開了鉗住塑料人偶下頜的手,向來人看去——
段雲熹慣常是不喜歡說廢話的。
劉藍只好充當她的發言人,好脾氣地對自己的老東家打個個招呼:「那個.……葉先生,這不巧了嗎這不是.……晚上好啊。」
「不巧,我正等你們呢。」葉正初舔了舔唇邊殘留的屬於葉遙的血沫,「至於好不好么.……我很好,但你們.……應該不太好啊……」 -
「好、好巧啊……」
江幼瓷看看遙遙站在另一半的葉遙、又看看基地門口好像過節似的在半夜站在那裡閑聊的一大群人.……
這群人.……竟然剛好趕在他們要離開這裡這個節骨眼……難道是想給他們開個歡送會嘛?
「不巧。」賀別辭糾正,看著基地門口的人對江幼瓷說,「瓷瓷看這些人怎麼樣?」
怎麼樣?
江幼瓷沉思三秒:「挺、挺好的呀……又高又壯……」看起來應該很能吃、還……很能打。
「是啊。」賀別辭笑道,「因為他們都是流星傭兵團的人。」
「是專門在這裡接應一個人的。」
接應……一個人?
就算是基地最高領導人來了也用不著這麼多人接應叭.……
江幼瓷踮起腳尖,想看得更清楚些.……然後就又看到了在葉遙口中早該死去的李黑帥的爸爸。
這些人.……該不會是來接李黑帥的爸爸的吧……
江幼瓷一臉震驚地撐圓了瞳孔。
賀別辭幫她戴好口罩,然後才對穆遠瀾說:「穆先生,你應該也明白了吧?」
這是流星傭兵團專門針對他們做的局。
流星傭兵團不可能讓他們就這麼離開,更何況,他們可從來沒發出任何會離開這裡的信號。
在流星傭兵團的角度,他們就是煩人的老鼠、不光登堂入室、更想直接騎在地頭蛇脖子上拉屎。
因此,葉正初特意派人把被腐蝕系喪屍感染的李大頭又弄了回來。
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感染所有人、大不了這座基地誰也不要。
穆遠瀾皺緊眉。
「感染所有人?」他嗓音比霜雪更冷:「他們瘋了?」
感染所有人,兩敗俱傷.……有意義么?
「可如果,他們根本就不怕感染呢?」
穆遠瀾眉頭皺得更緊。
不怕感染.……?
他們不知道腐蝕型喪屍的事?
不.……不可能。
如果他們不知道腐蝕型喪屍的事.……又哪來故意做局一說?
那.……這根本就是前後矛盾。
賀別辭輕笑一聲:「或者說……如果他們根本就不在意感不感染呢?」
穆遠瀾依舊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江幼瓷.……江幼瓷同樣沒聽懂。
賀別辭看向遙遙站在遠方的葉正初和葉遙:「那裡有兩個人,對吧?」
「.……」
穆遠瀾拒絕回答這弱智一樣的問題。
只有江幼瓷用力揉了揉眼睛、一臉嚴肅地點頭:「真的耶!」
「但我只感應到一個人類的精神波動。」
一、一個人……
江幼瓷怔住了。
穆遠瀾也終於朝遠方的兩個人投去目光。
他認真分辨三秒,問道:「另一個是塑料模特?」
賀別辭:「.……」
江幼瓷:「.……」
「另一個雖然也不是人.……」賀別辭用詞很委婉,「但我想他像李女士一樣.……是一隻半屍。」
半屍?
江幼瓷和穆遠瀾眉頭都皺得緊緊的。
一隻半屍.……一隻能擁有整座基地最強傭兵團的半屍.……
這個半屍.……會不會太恐怖了呀?
雖然身邊站著男主和反派、整本書最強的兩個人……再算上她這個工具人女主……這已經是最頂配的豪華陣容了。
但就算在這樣的陣容中,江幼瓷還是沒能控制得住篩子屬性的兩條小腿腿。
弱弱地舉起一隻手、問:「但是.……我們不是要從這裡離開嘛?」
「要不.……」
要不別讓流星傭兵團破產了……他們還是直接跑路叭!
「這怎麼行呢?」
賀別辭笑眯眯地打斷她:「流星傭兵團喪盡天良、壞出新高度……這樣明目張胆地挑釁我們在反派界的地位,身為反派界最優秀的花花選手,瓷瓷難道能放過他們么?」
新鮮上任的花花選手下意識地挺直胸膛、搖了搖頭。
挑釁他們的地位……那他們是肯定不可能放過他們噠!
「更何況,」賀別辭雙手插進兜里、為自己也戴上跟江幼瓷同款的口罩,「穆先生俠肝義膽、古道熱腸,也不可能讓這些人在這裡撒野的,對吧?」
穆遠瀾:「.……」
他看向雙眼亮晶晶、一臉期待看向自己的未婚妻。
點了點頭:「嗯。」
「那麼,合作愉快。」賀別辭朝他點頭致意、並也遞給他一隻口罩。
穆遠瀾接過口罩——展開——
穆遠瀾:「.……」
穆遠瀾:「???」
他再次朝江幼瓷和賀別辭看過去——
此刻風雪都開始張狂地肆虐,江幼瓷動作熟練地躲在賀別辭身後,讓他為自己擋住了大半寒風。
而他們臉上的口罩……一人半顆愛心是怎麼回事?
他的口罩上.……印著一隻單身狗又是怎麼回事???
穆遠瀾:「.……」
賀別辭你過來我保證你錘爆你的狗頭!
——賀別辭真的朝他扭過頭:「是這樣的,穆先生。」
「如果我沒猜錯,流星傭兵團很快就會利用輿論對我們.……」
他神情很認真、又很坦蕩。沒有半點心虛,甚至還有點.……理直氣壯?
不過……
「瀾瀾哥哥?瀾瀾哥哥?瀾瀾哥哥!」
江幼瓷皺眉喚道。
「.……嗯?」
穆遠瀾回過神。
「你有沒有好好聽呀?」漂亮女孩子一臉擔憂地問。
「.……嗯。」
穆遠瀾點頭。
像看死人一樣看了賀別辭一眼,冷冰冰地說:「說。」
賀別辭:「.……」
賀別辭隱在口罩后的唇角微微挑起,又重複了一遍。
如果他的推理沒錯。
很快,流星傭兵團就會用輿論逼迫他們付出一定代價、離開這、或者死……否則,他們整個基地所有人性命不保。
如果他們答應,他們就是傻子。
如果他們不答應動起手來,這麼長時間在基地的名聲也就這麼完了。
穆遠瀾皺眉:「這座基地已經完了。」
他們沒有經歷過並不清楚。
但他這個重生者很清楚。
被腐蝕型喪屍毒液感染的人如果不能當場殺死、就地掩埋,那就會一傳十十傳百.……沒有人能分辨得出誰被感染誰沒有被感染……也根本用不著分辨。
因為,最終一定所有人都會被感染。
在李大頭踏入這個基地的那一刻起,這個基地就已經完了。
除非……他們能在所有人接觸到感染源之前把他們轉移、保持他們從始至終沒有跟感染源碰過面。
「這個不用擔心。」
戴上口罩之後的賀別辭似乎心情很不錯:「我已經安排所有普通人從基地後門開始轉移。」 ……
什麼?
穆遠瀾眉頭已經擰成結了。
「王婆,你應該還記得吧.……她很擅長飆車。」
飆.……飆車?
這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王婆開車作為領隊、帶著所有普通人已經先一步上路了。」
所以.……他早就算到了流星傭兵團狗急跳牆一定會這麼做?
所以.……穆遠瀾懂了。
就連這個.……其實也是賀別辭計劃中的一環吧?
他所謂的最後的收網……等的就是今天吧?
但問題是……
「這麼多人能被轉移去哪?你該不會以為你能永遠帶著.……」
穆遠瀾語氣一頓。
如果賀別辭一直帶著這些人.……那這件事之後,他就帶著小瓷回到帝都。
好像……也挺好的。
但是……賀別辭什麼時候干過人事?
果然——
賀別辭有些訝異地看向他:「穆先生誤會了。我當然不可能永遠帶著這些人。」
要知道,流星基地作為一座中型基地,足足容納近萬人。
「我會帶著這些人就近——進入江海不夜城。」
然後走水路、直通帝都。
原來是江海不夜城……
穆遠瀾面無表情地抿緊唇。
賀別辭這才心情很好地繼續說:「不過,光帶人過去可還不夠。我們還得再取另一樣東西。」 ……
物資。
穆遠瀾明白了。
同時,還明白流星基地中的所有勢力再一次被賀別辭坑了。
他給那些人畫了整整五天餅,所有人都以他馬首是瞻,要是他沒猜錯,那些人等一下還要為他賣命.……但他許諾的、反派聯盟會離開流星基地、還會把流星傭兵團搞破產、以後整個流星基地都是他們的……呵呵,以後整個流星基地確實都是他們的了,但一個要人沒人、要物資沒物資的空殼基地……這基地給你你要不要啊?
穆遠瀾再次堅定了。
正常人,不要跟賀別辭說哪怕一句話,這個男人嘴裡,彎彎繞繞的全是給這個世界挖的坑。
他打斷他花里胡哨的計劃,問道:「直說,要我幹什麼?」
賀別辭語氣愉悅:「這件事還要麻煩穆先生……畢竟我和瓷瓷實在都不擅長戰鬥呢。」
穆遠瀾:「.……」
他未婚妻確實不擅長戰鬥,但是……你敢不敢對著那些被你擰掉腦袋的喪屍說你不擅長戰鬥?!
「葉正初……那隻半屍……就要拜託你了。」賀別辭毫不客氣地說。
穆遠瀾:「.……?」
直到這裡,江幼瓷終於聽懂了。
她一臉肯定地看向穆遠瀾:「瀾瀾哥哥!我們的安危就全部拜託你啦!」
穆遠瀾:「.……」
也、也不是不行……o(*////▽////*)q -
段雲熹一腳踢在葉正初眉心——深深的血痕瞬間湧現、又瞬間消失無蹤。
就好像這個人……不管受的是什麼傷、都會恢復如初。
塑料人偶已經被他撕碎兩隻、一整桶塑料全部耗盡……劉藍拉著葉遙,替段雲熹捏了滿手的汗。
「葉先生到底是什麼異能.……這也太他嗎牛逼了吧?!難道.……葉先生也是治癒系?」
葉遙搖頭。
如果是治癒系、就只能靠透明晶核提升等級、但滿世界都找不到透明晶核……葉正初的異能怎麼可能這麼強?
葉遙擔心……葉正初可能真如他自己所說,是個不死者。
要是這樣……他們就真的一點勝算也沒有了。
她現在就一點勝算也沒有。
直面葉正初的段雲熹很清楚。
就算加上她末世前十年的戰鬥經驗.……在葉正初面前都完全不夠看。
最主要的是,不管對他做什麼、不管在他身上造成什麼樣的傷害.……都完全傷不到他分毫。
這特么還怎麼打!
很快,就連段雲熹都跟不上他的戰鬥節奏。
只稍稍一個不慎,就被抓住了脆弱的脖頸。
而葉正初,打了這麼長時間,卻連氣也沒喘一下。
他扭頭看向葉遙,笑了:「遙遙,看著,你的這個小朋友——會像你養的兔子一樣,只要爸爸稍稍一用力,就能擰斷他的脖子.……」
他目色忽然一厲:「這就是你不聽話的下場!」
見葉遙再次露出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的狼崽子一樣的目光,葉正初情緒重新平復下來了,柔聲說:「爸爸必須得給你長長記性.……你老是想著反抗爸爸,這怎麼能算好孩子呢?」
葉正初笑著,笑容很柔和,卻又一邊笑、一邊用力。
不消三秒,他就能……???
葉正初愣住。
怎.……怎麼?
手怎麼好像有點不聽使喚了?!
他把目光從葉遙身上拔下來,向被捏在手中的段雲熹看去——
就見自己手臂被另一隻手捏住。
眉目冷厲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他面前。
這.……這是……
「啊啊啊啊啊————!!!」
葉正初忍不住發出嚎叫。
穆遠瀾.……穆遠瀾竟然直接捏斷了他的手臂!
頸間力道一松的段雲熹跌坐在地上,就聽穆遠瀾冷冷吩咐:「帶他們離開這。」
「你、你自己一個人……」能行嗎?
段雲熹忍不住問。
穆遠瀾不耐煩地瞥她一眼:「別在這裡礙事。」
段雲熹:「.……」
好的,打擾了。
段雲熹立刻動作麻利地爬起來,抓住兩隻廢物就跑。
「呵。」葉正初三兩下掰正手臂——上一秒還鮮血淋漓、生生被掰斷的手臂.……竟然再一次恢復如初。
但他還是有些生氣了:「你們反派聯盟就這麼愛多管閑事?正好……正好!我也根本容不下你們!」
他叭叭地說了一堆,穆遠瀾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面無表情地——再一次擰掉了他的手臂。
「.……」葉正初,「!!!」
你他嗎的連個招呼也不打啊!
葉正初滿臉冷汗地重新長出胳膊,大聲呵斥:「你放棄吧!我是不死的!更不會受傷!不管是什麼傷……全都能恢復如初!」
「哦。」
穆遠瀾哦一聲,這回擰掉他一條腿。
「.……」葉正初,「!!!」
卧槽你特么.……根本不是人吧!
這麼暴力……一看就沒在晉江文學城住過!
也不怕過不了審!
被穆遠瀾這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又像個永動機似的怪物彷彿不知疲倦一般大卸八塊上百次后,葉正初終於忍不了了.……特么的你不累我還累呢!
在這一次穆遠瀾又來卸他的手臂的時候,他反手抓住了穆遠瀾的手臂。
「回去吧你!」
穆遠瀾眉頭緩緩皺起——下一秒,就感覺眼前一黑。
與此同時,剛剛重新回到賀別辭和江幼瓷身邊的葉遙同樣眼前一黑。
「小葉!」江幼瓷驚呼,「他、他怎麼……暈.……」
她話還沒說完,自己也同樣軟軟地倒了下去。
賀別辭眼疾手快接住她。
「嘭——」
但鵝就沒人接了。
「汪!」
「汪汪!」
老大!你怎麼了啊老大!
三條狗急得團團轉。
「原來是這樣啊.……」
賀別辭向葉正初看去,瞭然笑道。 -
葉正初按著胸口,終於能鬆口氣了。
但一口氣還沒松下去——賀別辭就來到他身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葉先生,晚上好。」
葉正初:「.……」
你特么的看我現在還好嗎?!
但他半點不露怯,反而冷笑:「賀先生,你也是個人物,但你看見了吧,你朋友的命可全攥在我手裡,如果我——」
他話還沒說完,賀別辭就笑出聲:「他不是我朋友啊。」
賀別辭目光從直挺挺倒在地上的穆遠瀾身上劃過:「要是你想殺了他的話……請便。」
「.……」
「???」
葉正初一噎。
冷笑:「你以為我不敢?」
「是啊。」賀別辭笑眯眯地說,「你敢嗎?」
葉正初:「.……」
他不肯說話了。
賀別辭替他說:「葉先生的異能.……是時間回溯吧?」
因為能使時間在自己體內流淌,因而即便受傷也能隨意恢復如初。
「應該也能使時間在其他人體內流淌……」賀別辭眼皮垂了垂,「但我猜,還有一些限制。」
就比如,想使時間在目標體內流淌就得在自己人生的某一刻與這個目標有過交集、而時間,就只能回溯到有交集的那一刻,並且,當事人全部會被拉到那一刻。
所以不光是穆遠瀾、連江幼瓷、葉遙、鵝……此刻都被困在了那一次交集中。
竟然……竟然全中。
葉正初看著他,眼前的男人帶著口罩、口罩上半顆滑稽的愛心,遮住了他年輕又漂亮的容貌……卻更顯得深不可測、防不勝防。
他總覺得……這個男人恐怕連這一步也算到了。
他策劃的這一切.……在他眼前就好像一個小丑。
而賀別辭沒說完的是.……他確實不敢殺了他們。
被拉出回溯之中的人如果在此之間因為回溯之外的外力死了……那這一次回溯就會崩塌,他自己也會死在裡面。
所以.……他的確不能動手。
「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葉正初囁嚅著,聲音顫抖地問。
「別緊張啊葉先生,」賀別辭聲音很愉悅,「就讓我們等等、等他們從回溯里出來.……怎麼樣?」 -
「.……怎麼樣?」
「姐姐,你說怎麼樣?」
江幼瓷睜開眼,就發現眼前擺著一本厚厚書籍。
她垂眸看了看。
是《五年中考、三秒模擬》。
「姐姐?姐姐?」
身旁,稚嫩清脆的童音急切地、似乎想直接把聲音灌進她的腦子裡。
江幼瓷姿勢僵硬地扭過頭,就看見.……
比現在的葉遙小了兩歲的葉遙。
11歲的葉遙同樣很漂亮,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清亮的眸子里寫滿了焦急.……和無助。
「小葉.……」
江幼瓷喃喃。
葉遙似乎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她為什麼知道他的名字。
他咬了下唇,再次用筆尖敲書:「姐姐,你看這道題這麼做對嗎?」
江幼瓷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
上面是一串亂碼一樣的英文……是序列密碼。
翻譯過來就是:救命!姐姐!救命!他不是我爸爸!救救我!
江幼瓷一臉震驚地抬起頭——
遠處,櫃檯前兩個男人正在排隊付款。
一個是給她買咖啡的穆遠瀾。另一個.……是葉正初。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兩個人都遙遙向這頭看了一眼。
江幼瓷嚇得趕緊埋下了頭。
但、但是.……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在流星基地……
「小葉,這到底.……」
「姐姐!」
葉遙卻好像不認識她了似的,都要哭出聲了:「你會幫我的,對嗎?姐姐?」
江幼瓷立刻點頭:「我、我我我肯定會幫你的呀!小葉你不要怕.……你看到那個人了嗎?」
她壓低聲音對葉遙說:「我、我未婚夫特別能打!……雖然不知道現在實在怎麼回事……但我們都會沒事噠!」
葉遙一臉感動地笑了:「謝謝姐姐!我一定.……」
但下一秒,屬於賀別辭的聲音忽然在江幼瓷腦海響起:「瓷瓷,能聽到么?」
「賀、賀別辭?!」
江幼瓷一臉震驚抬起頭、迷茫地在店內環視一圈:「你在哪裡呀?」
「別出聲。」賀別辭聲音很輕,卻一下子按住她慌張的情緒,「也別害怕。」
「但是.……你不能幫助葉遙。更不能帶他走。」
什、什麼?
江幼瓷瞳仁撐得圓圓的,她能感受到身側葉遙的恐懼與對她的依賴,更何況.……她才剛剛答應幫助他呀……
「瓷瓷相信我么?」賀別辭忽然問道。
江幼瓷用力點頭:「我、我肯定相信你,但是……」
「因為你在『歷史』中,」賀別辭實在很難給她解釋「回溯」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這段「回溯」,回溯的是過去、又是未來。
「瓷瓷認真想想,你經歷過這個場景么?」
經歷……過?
江幼瓷皺緊皺起眉,搖了搖頭。
雖然莫名有一種很強的既視感.……但她能肯定她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景。
「因為這是將要發生的『過去』。」
這是一段過去的經歷,但在現在、和即將到來的未來才會發生,發生過之後.……才會被拼貼到過去去。
這就是「時間回溯」。
江幼瓷一知半解地明白他的意思了。
但是……
這跟她不能幫助葉遙有什麼關係?
「因為『過去』,你應該是沒有幫助他的。」
這對於江幼瓷來說,是「未來的過去」,但對葉遙來說,卻是「過去的過去」。
如果江幼瓷在這裡幫助了他,那屬於他的、真正的過去將不復存在。
屆時不管是江幼瓷還是葉遙、包括穆遠瀾,都將會跟隨這段「回溯」崩塌。
這才是葉正初的異能對別人真正的殺機。
江幼瓷終於懂了。
但是……
葉遙開心又依賴地緊緊貼在她身邊、對她沒有一點懷疑.……她更剛剛才答應他……
「小葉妹妹.……」江幼瓷眼圈紅紅地看著他,「你、你可不要生我的氣.……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
小小的葉遙伸出手指跟她拉鉤:「姐姐願意幫我,我跟姐姐永遠都是好朋友!」
江幼瓷:「.……」
嗚嗚嗚.……可她不能幫他了!
然後,整段回溯都雪一般染上一層灰濛濛的白色。
江幼瓷跟穆遠瀾牽著鵝離開、葉遙絕望又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沒法想象.……葉遙……他之後該怎麼辦呢…… -
「哇嗚嗚嗚嗚嗚!小葉!」
江幼瓷抱住葉遙痛哭流涕:「對不起……我.……」
葉遙被她眼淚燙得一抖。
他手臂顫抖著,甚至不太敢像她一樣哭。原來.……原來……他還那麼多次想要殺了她.……
「對不起……」葉遙嗓音喑啞地說。
「不可能!不可能!!」
葉正初歇斯底里:「你們不是朋友嗎!你們不是為了那個小雜種不惜跟我作對嗎!他們.……他們怎麼可能不幫他!」
賀別辭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半點不提自己利用精神力作弊的事:「這世上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在雪地里趴了不知多久的穆遠瀾:「.……」
就很暴躁。
他抬手、再次把葉正初大卸八塊。
葉正初連風度也顧不上了,大聲地掙扎:「你們別再掙扎了!難道你們還不明白嗎!這個基地馬上就要完了!完了!」
「是么,」賀別辭輕輕笑了,「原來葉先生還沒發現啊。」
什……什麼?
葉正初一怔。
如夢初醒般像四周看去——
夜色中。
除了簌簌落雪似乎什麼也沒有,但細細看去——
又靜默著不知道多少的……戴著口罩的異能者?!
他們.……他們.……他嗎的他們哪來的口罩!
原來他們那個不會說話的啞巴隊友是去干這件事去了!
葉正初嗤笑:「不過是一群散兵游勇罷了!」
「你們有多少彈藥?有多少實戰經驗?也能跟我們流星傭兵團比?」
「話不能這麼說啊。」賀別辭微微偏頭,「還有很多葉先生的老朋友們也來了呢。」
什……什麼?
葉正初一愣。
難、難道.……
「葉先生,你們流星傭兵團多行不義必自斃!也怪不了我們啊!」 ……
是流星基地其他的勢力!
葉正初氣得吐血。
還他們多行不義必自斃……難道你們就是什麼好人了嗎?!
「葉先生,你還能怎麼辦呢?」
葉正初目眥欲裂。
在他還有意識的最後一秒——
看見一團幽藍的流星——擦著天幕墜落。
一瞬間。
天色剛剛擦亮的白晝市,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