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知足
溫薔第一天去霧江戲劇學院報道的時候正值烈陽天,九月份的酷暑,太陽大得讓人睜不開眼。
她一個人拖著兩個偌大的箱子打車來到學校,門口站著黑壓壓的一大片人,讓此時的空氣更加平添了幾分燥熱。
那些人舉著學院的牌子,歡迎著四海八方的新生。
溫薔找到自己所在的藝術與傳媒學院,然後走了過去。
為首的兩個學姐化著精緻的妝容,即使在這種大熱天里也不失分毫的氣質。反觀溫薔,還未從梨北中學那種地域模式的學習氛圍脫離出來,只穿著一條單一的棉布白裙,素麵朝天,儼然一副老實學生的模樣。
她此時已經取下了戴了好幾年的笨重眼睛,唯有一雙清澈的眸子很是靈動。
「你是我們學院的新生嗎?」學姐見她走到自己面前,問道。
「嗯。」溫薔點點頭,太陽曬久的臉泛起了紅暈,「我是編導專業的。」
「又是學妹啊。」不知道是不是溫薔的錯覺,她感覺學姐說這話的時候有點遺憾。
接著學姐又轉過去跟另一個人耳語了一番,「不是說會有很多學弟嗎,害我起來這麼早化這個妝,結果接了好幾個都是女生,熱死我了。」
另一個人看了眼一旁的溫薔,小聲道,「哎呀,這不是還早嘛,肯定會有的,而且學藝術的男孩子顏值都很高,大一也單純不諳世事。你繼續等,總不會讓你白來的。」
「行唄。」學姐一手作扇,捏著太陽傘的手又緊了緊,繼而轉頭對著溫薔說:「走吧小學妹,我們幫你提箱子。」
溫薔有點不好意思,但大包小包提了這麼久手臂確實很酸很累了,她沒有逞強,把一個小包和一個箱子遞給了她們二人,「謝謝。」
校門后正對的是校圖書館,霧江戲劇學院最有標誌性的建築,從她們所站的地方到那裡還有一座橋的距離,走在路上的時候她們不免開始閑談起來。
「小學妹,你是哪兒的人啊?」學姐問,於是開始自爆家門,「我是本地的。」
「我是梨北的。」溫薔說。
「梨北出美人啊,怪不得你這麼好看。」同行的另一個人誇讚著。
溫薔臉皮薄,雖然知道這是客套話,臉卻還是不可抑制地紅了,「我覺得學姐你們才好好看。」
「哈哈哈哈,是嘛。」
「嗯,身材也很好。」溫薔說的是實話,眼前的這兩個學姐是明艷類型的,穿搭也十足火辣。
「喲,這說得我們都不好意思了。」學姐順了順頭髮,看起來心情也好了不少。
「誒,話說你為什麼要報我們學校啊?」
女生之間建立關係很容易,無非就是你誇誇我身上的東西我說說你身上的東西,因此學姐對她的印象還不錯,漸漸地熟絡了起來。
聞言,溫薔心裡驀地就閃過一個人影。
想著也許今天過後她們幾個也不會再聯繫了,這時候大大方方地承認也無可厚非,於是她說:「因為這裡有一個我喜歡的人。」
「哦——」
學姐眉一挑,她是挺現實的人,但沒想到電視里這種為愛考xx還真的存在於生活之中,「那那個人知道你來這兒不?」
「不知道。」溫薔眨了下眼,「他都不認識我。」
「啊這。」
學姐表情更加複雜,在快餐式戀愛橫行的二十一世紀還流行這種最痛苦的單相思啊。
對此,她只能表示尊重,繼而拍了拍溫薔的肩,「那你加油。」
「.……嗯。」
話音剛落下,不遠處就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
兩個學姐隨即往聲源處望去,發現圖書館那片空地站了許多人。
溫薔倒沒有被那些動靜吸引,因為她本身是個不太愛湊熱鬧的人。
「走去看看?」學姐揚了下下巴,問她。
溫薔正想拒絕說你們去吧,這時一輛電動車從那個方向開來,車上的人開得很慢,學姐眼疾手快地攔住那個人,「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哦,聽說有什麼大明星今天也來報道了,那群人擱那兒看熱鬧呢,稀奇得很。」
那男生撇撇嘴,貌似不太高興,「我尋思著不都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嗎,有什麼好看的。」
學姐皺眉,「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沒聽說啊。」
「好像叫景什麼揚,我不太清楚。你自己去看看吧。」
聽到這模糊的一句,站在後面的溫薔突然就愣住了。
景揚也是今天來報道嗎……
「行了,你走吧。」
學姐讓出一條道,讓那個人騎車離開了,然後她轉頭,看著溫薔,「對了,你剛剛搖頭是不是要跟我說什麼?」
學姐的傘為溫薔遮住了一大片光,鴉黑的眼睫垂著在眼帘處落下淺淺剪影,她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唇,「我說我也想去那邊看看。」
一滴汗從臉頰滑落,她有點緊張也有點心虛。
學姐打量了她好一會兒,「行,走吧。」 -
越接近人群的時候,溫薔的心跳得越快,彷彿如擂般,砰砰得七上八下。
行李箱的車輪在水泥路上磨出陣陣軲轆轉動的聲音,溫薔隱匿於人群之後。
她長得不算高,前面的人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讓她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單調的黑白色。
「麻煩讓一下,讓一下。」耳邊是學姐不停的催促。
「幹嘛呢,推什麼推。」
「不好意思啦,我想看看明星嘛。」
「行行行,讓你過去。」
然後溫薔便看見學姐輕巧地從縫隙里鑽了進去,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了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挺拔人影。
許是有點中暑,她眼前花了一下,頭也有點暈,險些站不穩。
「這就是景毅中的兒子啊,果然星二代就是不一樣,帥死了。」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
「我去,感覺痞痞的,是我喜歡的那一種類型。」
「快拍照!!!發到網上必火!」
「.……」
耳際是許多人的驚訝的議論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定了定神,溫薔也想上前去看,可她的行李箱都被放在了身邊,一時挪不開腳步。
於是她只能踮起腳去看。
人潮擁擠中,她依然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顆黑色的腦袋。
以及優越十足的眉眼。
景揚也往這邊望了過來。
視線快速相交,然後錯過,令她呼吸一滯。這時有個人突然冒出來闖了溫薔一下。她一個趔趄向前擠了幾步,不小心踩到了尖銳的石頭然後崴了腳。
「嘶——」她皺眉,低頭倒吸了一口氣。
再抬頭,沒了踮腳的高度。眼前依舊是一大群人,只是再也沒見了自己想見的那個人。
這時一陣熱風吹來,含糊中,她聽見了飄飄然的一句——
「真是受寵若驚啊,這麼多人來看我。」
接著的話又像是一陣冷哼,在熱氣衝天的天氣里彷彿裹挾著一絲涼意,「真不愧是仗著那人的光。」
溫薔知道景揚是在身邊人對話,也許他此刻離自己很近,可她卻什麼都看不到。
最後人群逐漸散去,溫薔也終於重見了天日。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等了多久,只看見一道人影徐徐遠去。
之前幫她提行李的兩個學姐也不見了蹤跡,那個地方就只剩下崴腳的她和一堆行李。
這算是她第一次見景揚,見自己多年以來的渴望。
那顆麻木了許久的心臟,在看見他之後,正緩緩重生著。
漸漸地,眼前又飄忽了許多的畫面。
不是她小心翼翼地打聽關於景揚的生活痕迹還是他在遠處的背影。
這些畫面如鋒利的刀,猛地插進她斑駁的心,這些苦痛都不是痛痛快快的,也不會直接見血封喉。它是特別折磨的,折磨了她很久很久。
雕刻了許多不愉快的暗戀心酸。
宛如夢魘般,溫薔皺著眉,猛然驚醒坐起,然後大口踹著氣。
入目皆是黑暗,這又讓她回想起只能看見人影的時候。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上面已經積滿了乾涸的淚痕,眼眶還有不斷的淚水漸漸湧出。
「怎麼了?」一道低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擔憂。
接著溫薔感覺自己整個人被人抱入懷中,很緊,像是要揉進骨髓,怕她消失一樣。
莫名一股安全感來襲。
溫薔這才知道剛才的是夢。
但也是她親身經歷的現實。
「我夢見我們沒有在一起.……」溫薔開口,聲音很啞,有點哭腔,「我每次看你的時候都只能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見你的背影,像個小偷一樣,幹什麼都只能偷偷的。但我好像又連小偷都不如,連接近你的勇氣都沒有……」
溫薔說著說著,逐漸哽咽起來,怎麼都止不住,她也不想這樣的。但就是很后怕,很難過。
景揚見她這樣,心狠狠地一抽,手臂上的力更大了起來,他低頭去吻她臉上的淚水,把它們全都捲入腹中。
是鹹的。
他卻感受到了苦的滋味。
「以前是我錯了,沒有早點認識你。」他說,眼裡是濃濃的眷念,「但現在,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你想甩都甩不掉。」
「今天是我們的婚禮,是最值得慶祝的日子。」他順開她黏膩在她臉上的頭髮,「你不準再哭。」
「嗯……」溫薔的腦袋埋在他懷中,鼻音重重。
他的話提醒了自己,今天是他們的婚禮啊。
她突然想起白天眾人一起為她們歡呼雀躍的模樣。
她沒什麼朋友,所以邀請的人並不多,反而景揚叫了一群兄弟來撐場子。
他們兩個人的父母都沒有到場,唯一的親人就只有溫馳。
他們的伴娘是哈月,伴郎是禹宋。
她還想起她起初說簡單辦一下就好,不用那麼誇張高調,可景揚偏不,許是名字裡帶了一個「揚」字,他說這是他們兩個的婚禮,就要張揚到極致。
後來在司儀的主持下,他們交換了婚戒,宣告了誓言,高拋了捧花。
眾人為他們鼓掌,他們在人群里接吻。
他們是最幸福的一對。
溫薔被他滾燙的體溫充實,心裡的那塊黑暗逐漸煙消雲散。
大概十年的光陰。
十年前她就不敢看他,悄悄暗戀他。
十年後她成為了他的新娘,他們可以隨時擁抱彼此。
溫薔,你要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