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醉意
溫薔所在的地方離拍攝地很遠,放眼望去一片青山,四處空曠無人。
酸澀堆積在胸腔,如鯁在喉,上不去,下不來。
這裡沒人她也沒再忍了,眼珠順著臉頰滑下。
一想起那些事,眼淚就一直掉,一直掉,怎麼也止不住。
此時已臨近傍晚,天色漸沉,連綿的山巒已覆上層黑暗,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平復了點點情緒。
蹲久了站起來,欲起身,腿卻酸軟得不行。
突然有人扶了她一把。
?!!
溫薔抬頭看,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人是景揚。
「好巧。」他說。
「.……謝謝。」
意識到自己眼淚或許還沒擦乾淨,溫薔驀地低下了頭。
但景揚早就看見了,她微紅的眼眶,一瞬就撞進了他眼裡。
她哭過。
之前有女生哭,大多是被他拒絕之後的落淚。
他極少去揣摩別人的心思,但至少這些天溫薔在他面前所呈現的都是堅強的一面。
這突如其來的眼紅讓他沒來由地無措。
煩,不會安慰人。
「你怎麼……也在這裡?」
溫薔見他一直盯著自己,最終主動開口以轉移他的注意力。
聲音嗡嗡的,像蒙了層厚霧。
「剛好路過。」他道,「都說巧了。」
他沒有詢問她哭的原因,很自然地一筆帶過。
「回家嗎?」他問。
今天是第二次問她了。
「回。」
兩人依舊一前一後地走著,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長。
「這是這家主人地窖里的酒,節目組給的。」
溫薔一直沒說話,默默跟著景揚進了屋,聽到他出聲,她才又抬起了頭。
只見桌上放了一壇酒。
「想喝嗎。」他問,「試試?」
說起來很奇怪,就一天的時候里,他們之間的關係猶如坐過山車一般,起伏不定。
昨天的溫薔,怎麼也想不到今天還能和他平靜談話。
她點點頭,「好。」
心裡太壓抑了,想找個突破口。
聽到她的回答,景揚先是挑眉微訝,繼而道,「行,我去找兩個杯子。」 -
景揚給兩人分別倒了一點。
溫薔很少喝酒,這次直接半杯下肚,燒得她胃裡火辣辣的,似火燎原。
「少喝點。」
景揚看她喝完了還要準備繼續倒,習慣性勸酒,伸手直接按住了她的手。
不大不小,正好包下。
手背一股比胃裡還灼的熱流席捲而來,溫薔微微激靈,騰地收回了手。
「沒事。」
「.……」
景揚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現在卻有點好奇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烈酒灼喉,越喝越上癮。
直到溫薔續到第三杯時,景揚再次止住。
「別喝了。」
「為什麼?」
她仰頭,眼神開始迷離起來,感覺景揚背後的燈影一直在晃。
「這酒有償。」他說得一本正經,「很貴。」
他們沒錢,是最窮的一組。
「那誰讓你選我的。」
溫薔抿唇,小聲說了一句。
「什麼?」
景揚有點沒聽清,總感覺她的話有喝醉的成分。
「因為你選擇我了,所以運氣變得很差,我抽的獎金很少,我把錢都輸光了。」
溫薔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情緒一上來,加上酒精的作用,苦的酸的混雜在一起,一股腦的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我很差勁。」
越說越難過,溫薔又迅速倒了杯酒灌下。
從心到牙齒的距離,一路灼熱。
她的劇本泡湯了,她的能力很差勁;她的喜歡告終了,她的魅力很差勁。
「你很差勁。」
都說酒後吐真言,聞言,景揚難得正色一次,「誰給你定義的?」
「沒有誰定義,事實就是如此。」
陳年老酒的濃度很深,幾杯下去,醉意漸浮,溫薔感覺頭腦昏沉。
「怎麼說?」
「.……」她沒回答。
「溫薔。」
景揚突然笑了,「都說人不開心就要大倒苦水,可你卻特立獨行啊,老是把委屈憋在心裡,嘴巴縫上,什麼事都忍著不說。」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很差勁』這句話是不是真的。」
溫薔把他所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完了,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曾經只能看他背影的那個人,現在正坐在自己面前說一大串話。
對啊,她總是把委屈被盡數吞咽進肚子里,什麼都不做不說。
為什麼呢?
要一直憋著。
好多過往再度浮現,她眼眶又是一陣酸脹。
酒意總會帶給人無限勇氣,過了一會兒,溫薔道,「是你讓我產生自己懷疑的。」
「你當初想要選擇高靜雯就直接選她,別讓我當擋箭牌,別讓我在你們之間反覆橫跳,像個小丑一樣。」
她說著,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啪嗒地往下落。
「我都說了,我什麼都知道,我也並非缺乏常人的情緒,不會難過不會多說。我真的、真的不喜歡別人把我當猴一樣耍。」
怎麼不難過呢,好歹是她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
他傷害她,讓她僅存的希冀一次次消失殆盡。
「要是這是之前我輸了遊戲的懲罰……就當我沒說。」
溫薔的臉、嘴唇、鼻尖都很紅,黑色的頭髮軟軟貼在臉上,烏黑的眼睛濕漉漉的,看上去可憐極了。
見她這幅模樣,景揚喉嚨無端發癢。
有點想抽煙。
這個想法立即被澆滅,隨後他站起了身,溫薔以為他不想聽欲要離開,誰知他再次上前把鏡頭蒙住了。
隨手抽了幾張紙,他又徑直走到她面前。
一片陰影覆下。
紳士手幫她擦著臉上的淚,指尖能透過薄軟的紙觸碰到她毫無瑕疵的臉。
餘溫傳達,處處光滑。
他垂眸粗略抹著,一下,又一下。
溫薔毫無動作,酒的後勁很大,讓她愈發迷離。
「有什麼好哭的。」
回想起她剛才的話,他才知道原來他們因為這種小事讓彼此冷戰了這麼久。
因為這種小事,真是沒勁透了。
「你真的不知道么?」
他伸手,幫她把髮絲別到耳後,動作溫柔又自然,如多年的夫妻般親密,雙方卻渾然不知,「贏了的獎勵。」
「什麼.……」
「不想再和高靜雯搭檔了啊。」
他說,「我嚮導演尋求的獎勵,是你。」
和你在一起。
他的話是陷阱,他的眼引你入瓮。
歧義太深,讓溫薔分辨不清。
「溫薔,我說過,別不信我。」
景揚說,「所以你究竟在難過什麼?」
「.……」
溫薔的哭也許不是難過,而是積攢了好久的委屈,被揉雜成草木,一點就燃。
「我在這待著不開心。」
半天,她才擠出這麼一句。
她想了很久,她覺得自己來這個節目是個錯誤的決定。
景揚看著她,能明顯感覺到她波動的情緒。
是因為蔣華,還是因為他。
無從得知。
「你不應該這樣的。」景揚開口,「在我看來,你沒那麼脆弱。」
「做個約定吧,溫薔。」
「我們公平點,你接受我,我幫助你,消除之前的隔閡。」
「做cp就好好做,導演的要求都去完成,少點矛盾糾紛。」
要公平點,景揚已經在走向她了,她還有什麼理由拒絕。
和解,努力工作,幾十天後,好聚好散。
「好啊。」
再開口,喉嚨已然變得酸澀無比。
「在這之前,先把你的心上人放一邊。」
蔣華的事總像根刺長在景揚,總拔不出去,「至少在我面前,剋制一下你對他的感情。」
異常認真的語氣。
這是緩解兩個人關係的最佳辦法。
他說到這裡,溫薔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好像想哭哭不出來,想笑也笑不出來。
後面的話她已經聽不清了。
她好睏,周身都是酒精的氣味。
頭暈、腦脹。
景揚正欲還再說點什麼,卻被她無情打斷,「我想睡了。」
淚水未乾,與幾根頭髮黏膩在一起,她看他,眼波柔柔。
「.……」
敢情他說得肺腑,卻換來一句她要睡了。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
「行。」他站起身,「我去燒水。」
「洗了臉再睡。」
景揚再回來的時候,發現溫薔已經趴在桌子上熟睡過去了。
頭髮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泛紅的臉頰和如扇的眼睫。
乖乖的,一動不動。
哭時洶湧,睡時安靜。
「先別睡。」景揚走過去,最終還是搖了搖她的肩膀準備把她叫醒。
沒反應。
又搖了搖。
溫薔微微動了下,微微抬眸看了眼眼前人,眼眸朦朧,帶著濃濃睡意。
頓了頓,景揚把僅存的耐心拉回,有點無奈,「你睡吧。」
完全沒轍,景揚把她簡單擦拭了下臉然後把她扶到床邊。
衣服怎麼辦,又是個大問題。
他總不能幫到底吧。
那樣不是紳士,是禽|獸。
最後還是決定去外面找工作人員幫忙。
他剛站起,溫薔就拉住了他的衣角,攥得緊緊的。
「?」他回頭看她。
眉峰微揚。
溫薔這會兒哪能看出來他什麼意思,這會兒意識全無,彷彿置身在宇宙盡頭,四周一片虛無。
半響,她道,「你摸摸我的臉。」
聲音快要軟成一灘水。
外面微風吹來,屋內燈影晃動。
見他毫無動作,溫薔下意識去抓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