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齊景可待

  高考之後有一次集體返校,主要是為了發放高考查分動態口令卡，以及學校總結的一些省內高校錄取資料彙編。

  按道理是領完東西就走，但現實情況是,學生來了家長也會跟著來。這時候班主任是最搶手的，辦公桌被一群家長包圍,沒個把小時根本別想離開。

  有的問：「我家小孩估分不到300,能在家附近上到一個好二本嗎？」

  有的說：「老師你能估計下今年咱們省文科一本的最低分數線是多少嗎？」

  還有些插不上話的，怕聽完轉頭就忘,就拿出手機錄音，或是用準備好的小本子記下來。

  家長們堵在辦公室殫精竭慮，學生們卻沒心沒肺地在教室里嬉笑攀談，什麼「高考結束之後就去哪裡玩了一天一夜」，又或者是「為了犒勞我考試結束，我爸媽給我換了全新的蘋果四件套」等等。

  當然也有談成績的。

  現下還沒到查分的時候，但考完出答案的那天,肯定有人忍不住估分了。

  A班學霸班,平時一次月考小考都無比重視,高考怎麼可能不估分？

  心裡有底的一眼就能看出來,心裡沒底的來了就默默坐在座位上，也不會有人故意去招惹。

  但看今年這反應,A班三十五人貌似考得都不錯。

  王昱恆繞了一圈回來,聽見庄廷希在問顧景的估分情況。

  顧景沒藏著掖著，把估計的分數告訴了他。

  王昱恆聽見顧景報的數,差點沒把嗓子叫破：「多少？！」

  「你敢不敢直接把我吼聾？」庄廷希堵住耳朵,一臉嫌棄地看著他。

  「445,」顧景又說了一遍,「應該不會比這個低。」

  「滿分才480,厲害了我的班長。」點贊狂魔王昱恆上線。

  顧景實話實說：「今年的高考不難，還沒我們平時月考考得刁鑽。」

  「是不算難，」庄廷希頓了頓，「我估計也能上400，不過沒你那麼穩。」

  他二模的時候失誤了，高考前一天又因吃壞東西打了一晚上點滴，難免信心受損。

  「不就一次高考嗎，考砸了重來。」王昱恆安慰他。

  「去你的考砸！你全家都考砸！」庄廷希才不接受這樣的安慰，剛準備開罵，忽然想到王昱恆這傢伙不存在考砸一說，「我都忘了，你打自己的臉打得爽不爽？」

  「什麼鬼？我咋啦？」

  「誰當初說出國留學是多此一舉，甭管上什麼大學，學什麼專業，最後還是繼承家業？」

  已經收到格勒諾布爾大學offer的王昱恆：「……」

  這事顧景也知道，他還知道，高他們一屆的夏矜語學姐如今就在法國。

  他轉向正低頭擺弄手機的沈齊，想跟沈齊分享這件事，結果喊了幾聲，對方連頭也沒抬，就「嗯嗯嗯」地敷衍。

  「跟你說話，你就顧著玩遊戲。」顧景伸手蓋住他的屏幕。

  「沒在玩遊戲。」沈齊抓起顧景的手親了下，頭還是沒抬，「等我處理完這點事再慢慢聽你說。」

  沈齊確實有事要忙，顧景大致掃了一眼，正在跟沈齊聊天的是陸璽。

  這兩個人又要搞什麼？

  放假這幾天，十次有八次，顧景湊過去看，沈齊都是在跟陸璽聊天。

  這次聊得更久，等到家長們回教室把孩子一個個接走，沈齊還在聊。坐上回家的車，沈齊仍然在聊。

  顧景一氣之下，帶著姜羽和季遠，連夜回了揚州。

  ——這是本就約好的假期旅行第一站。

  季遠剛剛也結束了中考，跟父母提要出去玩，此時家裡生意正忙，段秀穎便聯繫了侄子。

  顧景一聽這意思就懂了，他說：「正好我們也在計劃旅行，可以帶上小遠。」

  於是季遠就跟過來了。

  至於姜羽，他本來是要帶江嶼回美國見爸媽的，剛巧碰上FOM戰隊被邀請去參加官方舉辦的PUBG青訓營。

  江嶼作為戰隊的人氣選手，更是被點名加入導師團，需要帶隊PK，還有一系列直播要求，分身乏術。

  所以姜羽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也加入了顧景的旅行團。

  到了揚州住在外公家，顧景之前答應了的，高考結束要先來這裡住幾天。

  外公認識季遠，猛一見到有些吃驚：「小遠都長這麼高啦？」他照著顧景比劃了下，「去年見他的時候，好像沒你高來著。」

  季遠的逆襲讓顧景很鬱悶，他終於成為了這輩里最矮的孩子。

  「外公外公，你看看我。」姜羽愛湊熱鬧，嘴甜人也甜，跟季遠並肩站到老爺子面前，「外公你看，我們倆比，誰更高一點？」

  外公眯起眼睛，仔細對比后，指了指姜羽：「你高一點。不過孩子，你跟以前比怎麼大變樣了？上次來的時候，你還是黑眼睛黑頭髮，怎麼現在變成了混血的樣子？」

  「外公，上次那是沈齊。他是沈齊的弟弟，叫姜羽。」顧景解釋道。

  「哦哦哦，這不是沈齊啊，我說嘛，怎麼哪兒哪兒都不一樣了。」沈齊就來過一次，外公只模模糊糊記得是個長得周正斯文的孩子。

  眼前這個說話倒是乖，但一看長相……

  「餓了吧孩子，外婆在餐廳等你們吃飯，快去吧，多吃點。」

  季遠和姜羽早就餓瘋了，撒丫子就跑，顧景跟外公慢慢走過去，外公問了一句：「聽你媽說，你是要帶沈齊來的，怎麼換成了他弟弟？」

  顧景腳步頓了一下：「他有事忙，弟弟沒事。」

  「這樣？」外公疑惑地蹙了蹙眉，心想我剛才接到的電話是假的？

  顧景還不知道沈齊半個小時前給他外公打過電話：「嗯，他很忙，我們別打擾他。」

  為了招待他們，外公早讓人準備了一桌揚州的特色菜，卻只有顧景吃得合口。

  姜羽那個好辛辣重口的就別提了，咸甜適中的淮揚菜他根本吃不慣。

  季遠是半個揚州人，吃得慣，但前些日子天天吃他媽做的，有些膩了，最近就想搞點火鍋什麼的開開胃。

  當著外公外婆沒好意思挑剔，在桌上將就將就吃了幾口，臨到睡覺了，兩人開門看見對方。

  姜羽問：「你也餓了？」

  季遠點頭：「想搞點吃的。」

  「冰箱里……算了。」姜羽指了指外頭，「要不咱出去搞？」

  季遠比了個ok的動作：「叫不叫我哥？」

  想起顧景那會兒吃得挺開心的，姜羽有點猶豫：「叫，還不是不叫？」

  「看他睡沒睡吧。」

  「行。」

  躡手躡腳走到房間外面，門沒鎖，擰開看見他坐在床邊，兩人嚇了一跳。

  「我靠！哥你幹嘛呢？」

  「就是啊景哥，一聲不吭的，燈也不開。」

  顧景半夜上了趟廁所，再想睡就睡不著了，一閉眼就想沈齊，想他現在在幹嘛。

  「沒什麼。」他才不要對兩個弟弟說那些。

  「失眠了吧，餓了吧。」季遠拽起顧景的手臂，「嘿嘿，哥，跟我們一起出去炫火鍋吧。」

  「我幫你拿衣服。」姜羽拉開衣櫃，隨手選了條白T和牛仔褲塞他手裡，「快點換上，我們在門外等你。」

  *

  凌晨營業的火鍋店一般不會太安靜，剛一進去，顧景就被店內的音響震了下耳朵。

  這裡吃的就是氛圍，兩位社牛弟弟如同回家一般立馬融入。

  顧景則是後悔跟出來，想退又退不了，因為他被死死地夾在中間。

  鍋底和菜上來后，季遠埋頭就吃。

  這位是個人才，不濺自己濺別人，他每次伸筷子，顧景的白T都要遭殃。

  顧景低頭看了看衣服，又轉頭看季遠，他倒是一點沒發覺，吃得挺香。

  好不容易趁姜羽去廁所的工夫，顧景站起身，在季遠胳膊上拍了拍：「你們慢慢吃，我去對面的便利店坐會兒。」

  「啊？」店裡音樂太吵，季遠沒聽清他說的。

  顧景又重複了一遍，然後說：「吃完了給我發微信，我過來結賬。」

  「哦，」季遠點了點頭，又問，「哥你吃飽了沒？」

  守著碗油碟，還一筷子沒動的顧景：「……吃飽了。」

  *

  相比火鍋店的紅色氛圍燈，便利店的暖白光可太令人舒服了。

  顧景長長地舒了口氣，走到冷飲區拿了瓶酸奶，結完賬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終於安靜了。

  看向落地窗外的街景，顧景撐著腦袋發了會兒呆。

  直到困意襲來，他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和發麻的手腕，小幅度地伸了個懶腰，低頭，擰開桌上的酸奶。

  酸奶很厚，蓋子上沾了滿滿一層，當時隨手拿的，顧景其實不愛喝這種，不過買都買了。

  他舉起瓶身，剛仰脖子喝了一口，眼底忽然闖入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景愣了幾秒，慢慢放下手腕，與來人四目相對。

  對面的沈齊蜷起手指，在落地窗上輕叩了一下。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他不應該在春溪嗎？

  顧景腦子沒轉過來，懷疑自己想他想出了幻覺。那幻覺會笑，還會移動，顧景的視線跟著他轉到了便利店門口。

  聽見便利店的開門音效，顧景才有點「或許這不是幻覺」的想法。

  這個想法剛冒出，他就被迫仰起臉，接受了突如其來的一個吻。

  「發什麼呆呢，一個人坐在這兒。」沈齊揉著他的頭髮，又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顧景被親懵了，喉結滾了滾，眼睛眨動不停：「你、你怎麼來了？」

  「來找你啊。」沈齊拉開旁邊的座椅，坐下后雙臂圈住他的腰，頭埋在他胸前蹭了蹭，「我錯了親愛的，我不該忽略你的，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這麼自覺主動，顧景反而不好發難了。

  他摸摸沈齊的脖子，無意抬頭，看見了收銀小哥震驚的表情，忙給出回應：「知道了，不氣了，你快起來。」

  沈齊當然不肯立刻就起，抱了一會兒才鬆開，鬆開后還要緊挨著顧景坐，就差把人拉到腿上。

  顧景一邊害臊有人在看，一邊又想要沈齊再多對他親密一點。

  沈齊最近的態度很奇怪，說忽冷忽熱不至於，但他總是很忙，忙著忙著就把顧景給忘了。

  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顧景就有脾氣了，他又不能對沈齊做什麼過分的事，就只好學對方很忙，讓對方找不見人。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顧景好奇地問，「你不是應該在家嗎？」

  「我給外公打過電話，說要過來的，外公沒告訴你？」沈齊看見桌上的酸奶瓶蓋，撿起，捏在手裡轉來轉去。

  「你怎麼有我外公的電話？」

  「你連夜跑了，發消息又不回，我不得去找你媽要人？你媽就把你外公的電話給我了，叫我問他。」

  顧景「哦」了一聲，視線落在沈齊動來動去的手指上：「你最近……在忙什麼？」

  提到這個，沈齊忽然嘆了口氣，不無可憐地道：「你終於關心我了。」

  顧景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你不告訴我，我問過你的。」

  「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我爸公司里的事。」沈齊試圖用笑容矇混過關，「還有一些別的，說了你也不愛聽。」

  公司的事顧景知道，畢竟沈齊很早就在學習了。

  但別的，他不能理解：「我不愛聽，陸璽就愛聽了？」

  他都說出陸璽了，沈齊知道不好搪塞，挑了點不緊要的事說：「陸璽不是要和小叔叔進組拍戲了嗎，怕家裡的貓沒人照顧，就請我經常去看看。還有之前小叔叔拍的一部電影，我看是你喜歡的題材，就問他能不能給兩張試映會的入場券。其他也都是一些雞零狗碎的事兒，太多了，你想聽我就繼續說。」

  顧景還在盯著沈齊的手指，沈齊解釋的時候他就一直沒挪開視線。

  都怪沈齊的手指太好看，他甚至懷疑沈齊是故意的，故意想他分心，才在他眼皮底下這麼折騰一枚瓶蓋。

  沈齊的動作很慢，拇指和中指固定著瓶蓋，使其轉動，食指就緊貼著瓶蓋邊緣的鋸齒。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漫不經心地轉動指尖，每隔幾句，他就停止轉動，抬起食指，在鋸齒上輕輕點兩下，然後笑著問：「我還要繼續說嗎。」

  沒得到顧景的回應，他只好繼續。

  就著他的聲音，以及時不時的停頓，顧景總算看清了蓋子上的生產日期，目光微移，又看到他被鋸齒磨紅的指尖。

  正要提醒，忽然，他的食指失了軌道，從邊緣滑進了蓋子裡面。

  「啊……」沈齊自己也是一驚，中止話題放下瓶蓋，低頭看著指尖沾上的白色液體。

  顧景下意識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說什麼，就告訴他：「是酸奶。」

  「我知道。」沈齊將拇指貼上去捻了捻，有些煩躁，「這也太稠了，黏在手上難受。」

  顧景更不知道說什麼了，緊張地左右擺了擺頭，最後看到櫃檯上的濕紙巾：「先擦一擦，然後去對面的火鍋店，裡面有洗手間。」

  沈齊見他紅著臉，說話也急，想問怎麼了。

  可沒等開口，顧景就起身往櫃檯去了。

  「一包濕紙巾，」收銀小哥掃了一下條形碼，「7塊8。」

  顧景打開付款碼就把手機放在櫃檯上，迅速拆開一片濕紙巾，這時沈齊已經走到了他身後，把腦袋擱在他左邊肩膀上：「買好了？」

  「……嗯。」顧景撕了半天沒撕開，開始著急。

  「我來吧。」沈齊用乾淨的那隻手接過來，起身站到了旁邊。

  顧景鬆了口氣，抬頭卻看見那收銀小哥盯著他，臉上露著迷之笑容。

  他心裡默默打出一排問號，收銀小哥指了指櫃檯上的手機，提醒他：「已經掃完了，您的付款碼還開著。」

  開著就開著，你至於笑嗎？

  顧景搞不懂，伸手過去要把手機拿回來。

  這時，那收銀小哥突然指著紙巾旁邊的區域：「這邊也可以看看呢，今天買兩盒有折扣。」

  顧景視線一轉，人傻了。

  安全套……

  這小哥不會以為他是想買這個不好意思，才故意拿了旁邊的濕紙巾吧？

  「什麼東西打折？你想要就……」沈齊擦乾淨了手指，偏頭湊過來，然後跟顧景一起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