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初戀成詩
從那天起,白晝開始變得無比漫長。
本就是秋分未至，這似乎沒什麼毛病，可那天也不是夏至,時間的交節為何如此清晰？
落筆結束，顧景拂了拂紙面,蹙眉垂眸,開始了奇奇怪怪的思考。
「喂，」同桌時威輕敲桌面,再次問他，「你到底喝什麼，快點兒說啊，我真要走了。」
顧景才回神，轉頭時一臉茫然。
「你怎麼了，魂不守舍的。」時威湊近看他畫的什麼，「地球公轉圖？畫這個幹什麼？」
顧景用筆帽戳著下巴,嘆氣：「最近的課時好長,應該是自然規律紊亂了,我研究研究。」
「課時長是因為老師拖堂,難得今天的活動課沒被占，還不趕緊出去放放風。」又是一個學瘋魔了的孩子,時威連連搖頭,「一起去小賣部？我請你。」
顧景正打算拒絕，時威又繼續說：「沈齊他們約了在籃球館,叫我去打下半場,我正好買點飲料帶過去,請你幫忙拿拿唄。」
中午起外面便開始飄細雨,所以他們沒去室外球場。
顧景從桌肚裡掏出一把摺疊傘,迅速起身：「我幫你。」
已經有一整節課沒見到沈齊了，上堂政治課聽得他頭暈。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知識點，為什麼要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而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戀人，為什麼不能時時刻刻相見？
他心說，再等一等吧，等到數學課就能在A班看見沈齊了，可是數學課之前還有兩節活動課。
兩節課，整整九十分鐘，就這樣一直等著么？
幫時威也是幫自己，選完飲料后，顧景主動要求付款，一卡通在刷卡機上碰了碰：「我請你們。」
既然都付完了，時威就縮回了掏錢包的手：「謝啦。」
「應該的。」顧景低頭收斂眼裡的笑，「我們現在去籃球館嗎？」
「是啊，現在去。」時威接過小賣部老闆裝好的袋子，「我拎著，你撐傘，到那兒看看球，放鬆放鬆，別老是悶在教室。」
與顧景相處，時威整個是比較隨意的狀態，不像和沈齊莊廷希他們，有些話接是能接，也能跟著笑跟著談，但總覺得和他們隔著什麼。
反而是顧景這樣的人，你可能跟他沒那麼多話題，但只要你開了口，他總會認真地回復你。
「你還適應嗎？」撐傘的時候，顧景問他。
「什麼？」時威一時沒能聽懂。
「籃球隊，」顧景說，「他們都是高一就一起玩兒的，還有人是在初中部就認識的。不能說排外吧，只是他們聊天的時候，有些梗你可能不知道，他們可能也忘記了你不知道，這個時候可以直接問，沒關係的。」
時威聞言愣住，片刻后笑了起來：「沒有，我挺適應的。」
他沒想到顧景會發現這些，但是顧景想得太簡單了，他跟顧景不一樣，他做不到不知就問，他更習慣的是去適應「無知」的現狀。
走到傘下，他刻意岔開話題：「對了，你知道拉拉隊長跟沈齊的事嗎。」
「鄭瑜？」顧景沒辦法把這兩個人聯繫到一起，他知道沈齊向來不跟女生親近，「他們，怎麼了嗎？」
他不是跟沈齊無話不說嗎，竟然一無所知。
時威微微驚訝：「就開學那天的籃球比賽，我聽一些人說，好像鄭瑜喜歡沈齊，沈齊贏的MVP球衣沒給她，她還哭了來著。」
顧景表示震驚，他跟鄭瑜算是比較熟悉了，他怎麼沒聽說這件事？
說這事荒唐吧，他又想起那天，鄭瑜在籃球館的表現確實不太對勁。如果鄭瑜真的喜歡沈齊，那他下次見到鄭瑜該怎麼跟她說話呢？
「會不會是誤會？」他很希望這是個誤會。
「應該……不像是誤會吧。」時威以為顧景知道的肯定比他多，隨口問問而已，也沒想怎麼聊，顧景忽然認真起來，他還真不知道怎麼接話，「算了，我也不知道，就不瞎說了。」
傘面撐得低，他們又只顧著說話，路過轉角時「砰」地撞上了人，時威手裡袋子被勾破了，飲料滾了一地。
兩人急忙道歉，彎腰去撿飲料，直到聽見對方的回應，顧景才發現他們撞的人是鄭瑜。
「沒事兒吧。」鄭瑜手上拎著一個紙袋，她拿出了裡面的東西，把紙袋遞給顧景，「先用這個裝，我再去小賣部找老闆要一個塑料袋。」
顧景心裡一空，果然不能背後說人，一說她就出現了。
紙袋裡原來是兩杯奶茶，鄭瑜把它們塞到了旁邊人的手上：「你先拿著，等我去幫顧景要個塑料袋，回來了我們再去買東西。」
顧景轉頭，看見與鄭瑜同撐一把傘的人——秦玖，沈齊的表姐。
對了，她倆現在都是二班的，活動課一起逛小賣部很正常。
「你把傘拿走。」秦玖說。
鄭瑜搖頭：「不用了，我跑起來很快的。」
秦玖堅持：「你拿著，我手上有奶茶撐不了傘。」
鄭瑜這才把傘接過來，朝小賣部跑去。
顧景看著她的背影，因為跑得急，泥水濺在了她的白色長襪上。
「看什麼呢。」秦玖撿起腳邊的一瓶飲料，碰了碰顧景的手臂，「這是給沈齊他們送去的吧。」
「哦，是的。」顧景把飲料放進紙袋裡，伸著脖子遙望，有幾瓶滾得太遠，時威跑去追了。
秦玖有意跟顧景說兩句，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
顧景轉回了視線，問她：「有話跟我說？」
「上回籃球館的事，」秦玖停頓了一下，「鄭瑜她不喜歡沈齊，你別多想，也別就此疏遠她。她朋友不多，但她是真的拿你當朋友。」
秦玖沒有解釋太多，一句話說到了要點上。只要鄭瑜不喜歡沈齊，那麼顧景就不會在面對鄭瑜時尷尬，也就不會存在疏遠。
此刻天空還飄著雨，凝在眼睫上，感覺很沉重。顧景輕眨了一下眼睛，雨水從睫毛抖落，他垂下了頭，為自己曾起過的那點念頭羞愧。
「我不會多想了。」他想說句抱歉，從前鄭瑜幫過他不少，他卻只想著自己尷不尷尬。
「來了來了。」鄭瑜跑到他面前停下，把手伸過去，「給，紙袋淋了雨容易爛，你再用塑料袋兜著點兒。」
「謝謝。」顧景接了過來。
「小事。」鄭瑜笑著蹦到秦玖身邊，將傘遮在她頭上，「我們先走了，改天再聊。」
她們共撐一把傘往小賣部的方向走，秦玖說了句「你襪子髒了」，鄭瑜立馬緊張地低頭看，後面再說了什麼就聽不清了。
時威撿到了飲料，回來找顧景：「這回可得加點小心，你把傘再稍微舉高一些，好看清人和路。」
*
沈齊的心思明顯不在球上，上半場他連球框都沒碰到，一有人喊休息，他就鬆了勁兒，朝休息區邁去。
「行了，這事以後再說。」庄廷希撇下了正在說話的人，快步追上沈齊，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怎麼了，沒精神似的，剛才打球也是，這不是你的水平啊。」
「我想顧景了。」沈齊抽了條毛巾蓋在臉上。
庄廷希突然一個爆笑，環顧左右，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大哥，你有沒有搞錯？戀愛腦也有個度吧。一共九門功課，你倆五門都一起上，雖然不是同桌，但都在A班，你抬個頭就能看見他，一天有一半的時間都在一起，你還想他？」
沈齊扯下毛巾，深深地嘆了口氣：「唉，你不懂。」
庄廷希呵呵道：「是，我沒談戀愛不配懂。」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齊又嘆了口氣，拍著庄廷希的肩膀欲言又止，「現在的問題就是……唉，怎麼說呢？顧景他擔心我學習下滑，不許我上課偷看他，要是被他逮到，睡前的語音聊天就要給我停了。」
「……」庄廷希稍稍有些無語。
「我就是在煩這個，我怕我忍不住。」沈齊說，「還不如不走班呢，他在一班，我在二班，我也就沒機會犯罪了。上課看著他又不能說話，為此再把睡前的語聊丟了，我也太虧了。」
「夠了夠了，真是夠了。」庄廷希被秀了一臉，掏出手機，「給王昱恆發個消息，讓他趕緊來接下半場，這狗糧我不能一個人吃。」
剛說完王昱恆，沈齊想起來問：「他去哪兒了？」
庄廷希「嗐」了聲：「不就是之前那個學姐，他還對人家念念不忘，聽說人家在找上妝模特，屁顛屁顛就跑過去幫忙了。」
聽王昱恆提過，那學姐是個有點名氣的美妝博主，YouTube粉絲五十多萬，但沈齊更關注的是：「王昱恆居然還沒換人，這次堅持得夠久的。」
「什麼堅持不堅持，」庄廷希無情嘲笑道，「他得手過嗎？裝得像個老司機，實際一個女朋友都沒交往過。也是奇了怪了，他土是土了點兒，但好歹是個大款哪，長得也不差，怎麼就沒女生喜歡他？」
「你也不看看他的品味，他喜歡的都是些不好追的。」想到那學姐，沈齊就沒好詞形容，「毒舌人精，他不被人家耍就不錯了，還想追到手，下輩子吧。」
庄廷希笑出了聲：「不就是她室友想追顧景嗎，又不是她想追，你怎麼還記恨著？這讓王昱恆如何是好，他在追的學姐你看著不爽，那他以後還跟不跟我們玩兒了？」
沈齊擺了擺手，表示這個話題作罷，他不想再聊了。
兩節活動課，他只答應了打上半場，現在上半場結束了，他準備換衣服回教學樓。
庄廷希也是，他發消息讓王昱恆來玩下半場，退出後點開了時威的頭像：「沈齊，等會兒我，一起走。我先給時威打個電話問問，他一早就說要到的，怎麼現在還……」
通話聲音響起，沈齊腳步頓了頓，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顧景的聲音。
回頭看果然是，顧景跟時威兩個人拎著東西過來了。
「到了呀，」庄廷希掐斷了電話，沖他們揮揮手，「我們在這片球框。」
沈齊已經走過去了，看見顧景頭髮上有水，問他：「出來沒帶傘么？」
「擱在外頭了，這裡不讓帶進來。」顧景指了指門口。
沈齊找了條幹凈的毛巾，蓋在他頭上幫他擦：「打了傘怎麼頭髮還濕了，外面雨很大？」
「沒有，就是不小心淋了一點。」顧景看了眼旁邊的人，接過沈齊手裡的毛巾，「我自己擦。」
時威從袋子里取了瓶水遞給沈齊：「顧景買的，你看看喝哪種口味。」
「就這個。」沈齊擰開喝了一口，「下半場你頂我的位置，待會兒王昱恆來了頂庄廷希的位置，你稍微躲著點兒他，他容易分不清隊友還是對手，別被誤傷。」
「知道了，謝謝沈哥。」
休息區逐漸聚滿，飲料分到了眾人，庄廷希手指在瓶身上蹭了蹭，嘀咕了句：「怎麼還有泥。」
顧景沒吱聲，要是說摔地上了，沈齊又要問東問西了。
「你是來看球的嗎。」沈齊在顧景旁邊坐下，「我剛下場，早來一點你就能看到我打球了。」
「反正一個也沒進。」庄廷希戳穿完沈齊，把毛巾甩到肩上，「我先撤了。哦對了顧景，今天的午間訓練我錯了道題，借你的訂正一下。」
「就放在桌上，文具盒壓著的。」因為下節數學課要講題答疑，顧景離開教室前就收拾出來了。
「行，看完就給你放回去。」說完，庄廷希便朝更衣室走去。
顧景瞅了瞅庄廷希，又看了看沈齊：「你不去換衣服？」
「換啊。」沈齊說，「等他出來，告訴我裡面沒人了，我再進去換。」
顧景不明白：「為什麼要等沒人你才進去？」
沈齊往他身邊擠了擠，低聲道：「想你陪我一起進去。」
顧景稍稍轉頭看他，一聲「變態」差點直接罵出口。
沈齊洞若觀火：「知道，我是變態。但我想你啊，你也想我不是嗎。」
「誰說的。」顧景撇開頭。
沈齊說：「不想我幹嘛下著雨還來找我？」
顧景不說話了，表情在默認。
「晚自習去階梯教室好不好？」沈齊順勢跟他商量，「我上回整理的錯題集有點疑問，想請教請教你。」
晚自習時候的階梯教室又稱答疑教室，同樣有老師值班，區別於普通教室需要保持安靜，在那裡可以上台請教老師，也可以同學之間討論問題。
唯有一點，要是被值班老師，或是巡視的主任發現渾水摸魚，做與學習無關的事，此人將會被列入答疑教室的黑名單。
顧景猶豫：「你確定只是請教學習？」
「嗯……」沈齊看著他，「不允許夾帶一點點私情嗎。」
「當然不行，被抓到了要進黑名單的。」顧景說，「以後進不去那間教室怎麼辦？」
沈齊拍了拍臉：「好吧好吧，我保證只說與學習相關的話。」
「嗯。」顧景點頭，「那我六點放學就去佔位，你想坐前排還是後排？」
「後排。」沈齊還想著萬一，萬一能摸個魚呢。
只能說想象很美好，現實是，那晚晚自習的值班老師居然是譚必群，大寫的失策。
沈齊壓根兒沒看排班表，隨便抽了本數學錯題集就上晚自習去了。但是顧景做足了功課，他知道譚必群值班，特意把物理難題帶過去請教。
譚必群把顧景當做得意門生，這學生課堂不作妖，課後又好學，他見他有難題，直接把講台搬到了他旁邊。
這下別說摸魚了，摸個手都不能，沈齊心裡那個懊悔。
還好有睡前語聊，不然這一天肯定得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