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初戀成詩
他們最後還是沒去琴房,因為沈齊把他的領帶拆了下來，系在了顧景脖子上。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餓，要不然我就不去了吧。」顧景有些抗拒現在出去,更害怕待會兒見到姜羽會尷尬。
「怎麼會不餓？」沈齊說，「我問過芳姨,她說你沒吃晚飯就出門了。回來的時候你睡著了,我就沒吵你，醒了不得吃點東西？而且我都吩咐做飯的阿姨了,她們肯定做了很多你喜歡吃的東西，你不去的話——」
「停停停停停，」顧景捂住了沈齊的嘴，「我就說了一句，你用得著這麼多話堵我嗎，我去不就行了。」
沈齊在他掌心親了一下，然後將他的手牽緊：「那我們走吧。」
顧景想說別拉拉扯扯,奈何沈齊動作太快,牽著他就跑,根本不給他掙脫的機會。
到那之後,他又被沈齊家中安靜的環境束縛了手腳，不敢大聲說話：「你爸媽都睡了？」
沈齊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沒關係,去泳池那邊,姜羽在那裡等我們。」
顧景點了點頭，緊緊抓著沈齊的手臂,輕手輕腳跟著走。
望著黑漆漆的室外,顧景心中疑問頗多,不是說姜羽在這裡嗎,怎麼非但不見人,就連燈都不開？
礙於要保持安靜，他沒說話，伸手推開玻璃門，然而就在這瞬間，左右傳來數聲巨響。
「嘭——」
「嘭嘭——」
「Surprise！」姜羽脖子上掛著一串閃動的彩燈，手持禮炮筒蹦到了他們面前。
泳池附近所有的燈光都蘇醒了過來，明亮照耀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這裡不僅有姜羽，還有庄廷希和王昱恆，他們彷彿準備奔赴一場熱鬧的派對。
禮炮里飛出的彩帶在空中跳舞，同時帶出了細碎的雪花和閃閃的亮片，流光溢彩，落入夜風吹皺的池水中，顧景伸手接了一點，轉頭望向沈齊。
「雖然晚了一點，但是，」沈齊對他說，「開學快樂。以後的每一天都要快樂。」
當然會，因為有你在。你總是變著花樣給我製造驚喜，豈知對我而言，你就是我的意外之喜和最佳幸運。
顧景從未如此相信過命運，他和沈齊一定是前世有約，否則不會這般契合。
沈齊彎腰吻了吻他的額頭，不帶任何雜質的一個吻，很輕很輕。
旁邊三人倏地發出尖叫，與不知何時響起的樂聲交融，抓著什麼便揮舞什麼，隨身上的光點一起跳躍狂歡。
顧景被拉到了泳池右側的演奏台，台上擺著一架電子琴，姜羽關閉了琴旁的唱片機：「我哥說你彈琴最好聽了，給我們彈一首唄。」
顧景轉身看了看屋裡，姜羽忙道：「放心，舅舅舅媽同意的，哥哥們的開學派對。」
「也就是姜羽有本事，把叔叔阿姨哄出了門，留下空間給咱們慶祝。」庄廷希說。
王昱恆一臉的如釋重負：「你們在一起就好了，省得我老被庄廷希擠對。」
「就他個大漏勺，不擠對他擠對誰？」說完，胳膊肘推了推旁邊的沈齊，庄廷希一臉「這下你得意了吧」的表情。
「感謝感謝，真心感謝。」
沈齊雙手合十，正要說些具體感謝的話，庄廷希突然變了臉，眼睛瞪大看著前方。
他也扭頭望去，只見姜羽噘嘴貼在了顧景臉側。
「誒誒誒——」旁邊的王昱恆急忙拉住姜羽，語無倫次道，「你幹嘛呢？雖說好玩不如……但你也不能……」
姜羽心說，我有嫂子了高興，整套貼面禮也不行？
王昱恆指了指台下，繼續說：「你哥還在呢，你怎麼敢的？」
姜羽一臉委屈，還沒張口，他哥直接上台把他薅走了。
「吃你的東西去，明天再跟你算賬。」沈齊說。
姜羽一臉委屈：「我咋啦都批評我？要沒我，你們這派對還辦不起來呢。」
「好啦好啦，你哥正春風得意呢。」庄廷希取了一碟小蛋糕塞在他手上，「給，咱們坐得遠遠的，不招他不就行了。」
姜羽也不是真的生氣，就是怪委屈的。
他走到泳池邊坐下，挖了勺奶油放進嘴裡，轉頭看了眼正在選曲譜的沈齊，哼道：「都不來哄我，我果然不重要。」
「誰說你不重要的？」庄廷希陪著他坐下，哄弟弟一般，「你們家那麼多兄弟姐妹，你哥最看重的就是你，不然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把你接回來？」
「他把我接回來，就是想要制裁我。」姜羽知道自己前陣子在國外玩得有多瘋，「我爸媽管不了我，所以找了個我害怕的人收拾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都商量好了，要是變形不成功，我就要一輩子待在這裡。」
姜羽說著竟然要哭，庄廷希倒是聽笑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呀，誰要讓你變形了？你這個傻弟弟。」他揉了揉姜羽的頭髮，看了看四周，低聲道，「你哥是想要栽培你，你只要聽他的話，將來他的一切都是你的。」
姜羽沒懂更深層次的意思，他最關心的是：「包括我哥車庫裡的保時捷？」
庄廷希說：「保時捷算什麼。」
「好，那我就原諒他不來哄我了。」姜羽挖了一大勺蛋糕塞進嘴裡，「希哥我跟你說，上周我剛晉級了州賽，要不是突然被拽回國，我肯定能拿冠軍。」
沈齊說過，這傢伙不禁撩撥，這種情況更不能順著他講話。庄廷希笑了笑，轉移話題道：「你今天去機場了？」
「嗯，去換我拿錯的行李。」姜羽說，「不過真是挺逗，那小子名字讀起來跟我一樣，江嶼，箱子居然也跟我的一模一樣。」
「哦？」庄廷希點點頭，「這麼說還真是挺有意思的，你倆有點緣分。」
「誰跟他有緣分。」姜羽一提起那個人就生氣，「你都不知道那小子有多拽，他居然說：『要不是你昨天戴著副盲人墨鏡，我們的箱子怎麼會拿錯？』」
「是挺拽的，」庄廷希拍腿狂笑，「但是盲人墨鏡哈哈哈哈……」
*
「你幹嘛罵他呀？」顧景口中的「他」指姜羽，方才姜羽的舉動確實嚇到了他，但沈齊也不該對弟弟那麼凶，「他都生氣了，你快去哄哄。」
那小傻缺端著蛋糕往泳池邊走了，沈齊收回視線：「沒事，庄廷希去哄他了。他不會真生氣的，從小就是這德行，說他兩句就蹦噠，在我們面前裝得委屈，在外面不知道多神氣。」
顧景想起第一次見姜羽的場景，真是小惡霸一樣。
沈齊一隻手摟著顧景的肩膀，另一隻手落在琴鍵上彈了幾下：「選個曲子，我好久沒彈了，想彈給你聽。」譜子翻了兩頁，忽地抬起眼，正對上賊眉鼠眼的某人，他趕緊推了推顧景，「瞧瞧，還偷看。」
顧景順著沈齊的視線看去，看見姜羽匆匆轉回頭。他笑了笑，問沈齊：「你很喜歡這個弟弟吧。」
「家裡除了大哥，沒有一個人不喜歡他。」沈齊說，「其實大哥也不是真的討厭他，就是覺得他太缺心眼兒了，男孩子還整天撒嬌賣痴的，煩得很。可是怎麼辦呢，他就喜歡這樣，不僅是為了自己討巧得好，還為了讓身邊的人開心。」
「我和他接觸過很短的一段時間。」顧景回憶起那時在海邊和沈齊吵架，最先跑過去安慰他的人是姜羽，「現在只是外表看上去變化挺大，可我能感覺到，他還是以前那個善良的弟弟。」
「外表……」沈齊故意使壞，「是不是發現他比你高了？」
顧景轉頭看向沈齊，沈齊連忙賠笑臉：「開個玩笑，別生氣。」
這叫顧景怎麼能不生氣，他說：「我才十七，還能竄一竄的好嗎？」
他不能理解，姜羽當年跟他也差不了多少，現在怎麼就長這麼高呢。
沈齊接過王昱恆遞來的一碟芝士卷，轉手給了顧景。
這時泳池那裡傳來庄廷希的大笑，王昱恆指著他：「笑什麼呢，就他一個人笑，也不帶姜羽。」
沈齊問都不用問：「那肯定姜羽就是被嘲笑的對象唄。」
顧景咬了口芝士卷，邊嚼邊將視線落在那兩人身上，很突然地，他拽了拽沈齊。
「不公平。」顧景說，「你有我弟弟的微信，我卻沒有你弟弟的微信。」
沈齊聽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他想起庄廷希那句「嫂子癮犯了」。
「那我幫你去要微信。」沈齊捂著嘴，為了不笑出聲，「順便警告他一聲，不許跟庄廷希關係那麼好。」
「為什麼啊？」王昱恆插嘴問了句。
被看穿的顧景：「……」
沈齊抽走了他的手機，走到泳池邊拍拍姜羽的肩膀，兄弟倆就有說有笑起來了。
顧景只覺臉熱，要命的是姜羽還回頭看了他一眼，甚至朝他揮手。
不能視若無睹吧，他對姜羽笑了笑，緊接著，姜羽忽然爬起身朝他跑來：「景哥，我有禮物要送你。」
一個鑰匙圈遞到了眼前，顧景小心地從他手裡接過：「謝謝。」
「這是我比賽贏的獎品，我特別喜歡。」姜羽話里滿是不舍，他回頭看了看沈齊，迅速湊到顧景耳邊說，「這是我哥逼我送給你的，你就說你不喜歡，當著他的面兒甩我臉上行么？」
顧景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被那句「甩我臉上」逗笑了，沈齊還在往這邊看，他對著沈齊搖了搖頭。
果然，他就知道是假的，姜羽怎麼會想起來給他帶禮物？
「說真的，你還記得我嗎？」他把鑰匙圈還給了姜羽。
姜羽點頭：「記得啊，你是季遠的表哥。」
「除此之外呢。」顧景有意跟他拉近距離，故而多些問題。
姜羽特實誠：「你還是我嫂子。」
顧景：「……」
姜羽：「難道不是嗎？」
「不是讓你說這個。」顧景無意拔高了音量，注意到旁邊人的視線，急忙把姜羽拉到一邊，「你不許這麼叫我。」
姜羽問：「為什麼？」
「就是……很奇怪。」
「好吧，我就繼續叫你景哥。」姜羽晃了晃腦袋，「那以後你要特別疼我，因為你是我二哥的男朋友，我二哥就很疼我。」
跟他哥一脈相承的霸道。顧景笑著點了點頭：「好。」
「既然你對我這麼好，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姜羽說，「對你的記憶，我也就只剩這麼點兒了。」
*
與其說這是一場派對，不如說是一場坦白局。
顧景和沈齊關係的知情者，也是不得不對其公開的幾人，今晚都聚在了這裡。
庄廷希和王昱恆不必多說，為兄弟的感情問題操碎了心，確定關係的第一時間當然要告知他們。
還有一個姜羽，正如庄廷希告訴他的那樣，沈齊對他寄予厚望。
散場時，沈齊說了句：「這事目前只告訴了你們，能保密就盡量保密。」
顧景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或許是因為自己說要偷偷的，又或許是他暫時不想讓家人知道。
庄廷希和王昱恆離開后，姜羽也回房休息了，只剩沈齊和顧景坐在泳池邊。
夏夜的風吹來蟬鳴，泳池裡有人影星光，顧景伸手點了點水，漣漪層層泛開，很快又聚攏成他們的笑容。
「你等一下。」沈齊站了起來，向屋內走去。
顧景很快等來了他，坐起身問：「幹什麼去了？」
沈齊拿出了一個針線包：「問阿姨找這個。」他說完低頭，扯下了自己校服上的一枚紐扣，「再賠你這個。」
手指摸到領帶下的一處，空蕩蕩。顧景看著他：「你會縫么？」
「小瞧我。」沈齊把針線包和紐扣放在腿上，伸手解開了顧景的領帶，「這難道不是有手就行？穿針引線縫合剪斷，就算沒做過，只要知道步驟，一點難度都沒有。」
任由對方將自己的領帶卸下，顧景雙手撐在地磚上，身體微微後仰，笑著問：「我需要脫掉襯衫嗎？」
沈齊跟著笑起來：「怕扎到你？放心，我沒那麼不靠譜。」他推著顧景的肩膀，讓他完全躺下，「你舒服點兒，我也順手點兒。」
顧景看見了高懸於空的月亮，很快眼前又出現了沈齊的臉。
先是穿針引線，做完后他跪趴了下來，拉住顧景的校服，找准缺失紐扣的位置，用他從自己身上扯下的那枚貼合：「你別亂動，我很快就會縫好。」
一想到他這姿勢，還這麼認真，是為縫校服扣子，顧景就忍不住笑，還要問：「我能笑么？」
「你笑都笑了，還問。」沈齊穿過了第一針，感覺沒什麼難的，「哎，我這算不算是最佳男友，還幫你縫扣子呢。」
顧景曲起一條腿，眨了眨眼：「好像這扣子就是你扯掉的吧。」
「那也幫你縫回來了呀。」沈齊說，「我都把我自己的扣子給你了。」
顧景又笑了，沈齊問他笑什麼，他回道：「我想起那會兒姜羽告訴我的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沈齊問。
「他說以前，」顧景仰著面，抬手碰到了沈齊的喉結，「你是故意讓他找季遠麻煩的。」
沈齊手指停頓了一下，繼續縫完剩下幾針，打結，低頭咬斷線頭。
顧景沒逼他立刻回復，手指從他的脖子慢慢上移，停在了下巴。
「想聽么？」沈齊把針線放在一邊，然後抓住了他的手指，放在唇邊親了親，「可能你不相信，那個時候你是唯一能讓我安靜下來的人，現在也是。」
顧景的手指在他唇上輕撫，他又說：「我以前特別討厭夏天，像這樣的夜晚，我聽到風聲、蟬鳴，就會特別地煩躁。」
「一直都是這樣嗎？」顧景問。
沈齊搖了搖頭：「沒印象了。我只記得認識你的那個夏天，是我最難入眠的時候，也是我最暴躁的時候，看誰都不順眼，最開始對你的態度也不好。」
後來他們都知道，轉變是顧景的一首鋼琴曲，從此沈齊開始注意並默默觀察起了他。
顧景放下了手，從地上坐起，轉身面向沈齊。
之前一直躺著，視線被擋，他眼中的沈齊有些模糊，現在他想看清沈齊的表情。
「扣子縫得好么？」沈齊替他整理好領口，將扣子扣上試了試。
顧景低頭看完，說：「很好。」
再度抬眼，他撞見沈齊眼中晃動的水光。那水光來自身後的泳池，此刻有風，池中的水被吹動，透過沈齊的眼睛告訴他。
「所以你讓姜羽找季遠的麻煩，是為了我？」顧景問。
沈齊點頭，他沒必要再隱瞞，於是坦誠道：「我自己都快忘了，沒想到姜羽居然還記得，而且還告訴了你。但那個時候，我就是很單純地想要你來找我，之前試過很多方法，就那一次奏效了。」
顧景將手指放在他腿上，彈奏一般地輕躍落下：「那如果我不會彈鋼琴，沒有樂聲伴你入眠，你就不會找我了？」
沈齊笑了一聲：「你怎麼不說你一直躲避我？還覺得我在欺負你，我都那麼明示了，你是裝不懂還是真不懂？」
顧景不願再與沈齊爭辯，這個問題從前就討論過，他繼續問回鋼琴：「我要是不會彈呢，你就不理我了？」
「不會彈琴，你還有學習啊。」沈齊說。
顧景又問：「那要是我學習也不好呢？」
「學習也不好……」沈齊故意拖長語調，「那你還有什麼閃光點值得被我發現？」
顧景氣鼓鼓地將視線撇到一邊。
沈齊逗夠了兔子，捏著他的臉說：「你的閃光點是你本身。無論你擅長鋼琴，還是擅長別的，前提你是顧景，所以才會展現出顧景擅長的這些，簡而言之我就是被顧景吸引的。」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繞了一圈，最初的那個問題還是沒得到解答。
顧景還想再問，沈齊突然把臉趨近他的領口：「我看看扣子是不是縫得不太正。」
「不是說了縫得很好嗎。」顧景回道。
沈齊將額頭抵在他肩上：「別再問死亡問題我就起來，不然你抱著我在泳池邊坐一夜吧。」
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忽然就冒出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他也不想為難沈齊，但就是一時著了魔，不追根究底心裡不痛快似的。
顧景對剛才的自己哭笑不得，側臉在沈齊頭髮上蹭了蹭：「不問了，你快起來，我要回家了。」
沈齊又開始委委屈屈：「為什麼要回家？」
顧景說：「因為明天要上學。」
沈齊繼續問：「為什麼要上學？」
「因為……」顧景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喜歡和你一起上學。」
沈齊迅速抬起頭：「明天你還喜歡我么？」
顧景看著他，很輕地眨了一下眼：「每天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