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青春如瀑
沈齊並非完全在裝,他確實喝了些酒，可能還因為想得太多，腦袋又暈又疼,在車上躺了幾十分鐘，下車後腳步幾乎在飄。
很想出聲,想哼哼唧唧地告訴顧景他很難受,可是他聽見了顧青許的聲音。
鼻子嗅到淡淡的茉莉香，便知道是進入了顧景的房間。
他被放在了床上,有人替他脫了鞋，屋內的空調似乎一直在運作，所以他又被蓋上了一層薄薄的毯子。
等一切都安定下來，他聽見顧青許說要離開，他想是時候睜眼了，而當他睜眼后，顧景也已經離開。
屋內只有一盞小燈開著,他聚起眸光,看見擺在桌上的安撫香氛——這裡果然是顧景的房間。
時間像是過去了很久,又像是在眨眼之間,顧景在床邊坐了下來，輕輕推著他的手臂。
「嗯……」沈齊睜著眼睛,發出一句理所當然的抱怨,「頭疼。」
「我媽媽煮的醒酒茶，」顧景剛哭過的嗓子還是啞的,「喝了會好點。」
沈齊抬起了眼眸,靜靜地看著顧景,他的眼睛是紅,鼻尖是紅的,更像只可憐的小兔子了。
顧景錯開了與他的對視，伸手去端桌上的醒酒茶，剛轉過身，忽然腰被抱住，耳邊響起沈齊稍顯醉意的聲音：「抱抱兔兔。」
「……」顧景心中失笑，忍不住評價，「笨蛋。」
「就是笨蛋，」沈齊貼著他的後背，擱在他左肩上的腦袋歪了歪，「永遠都是笨蛋小狗。」
顧景側過臉看著他：「明天你還會記得自己現在說的話嗎。」
沈齊很輕地眨了眨眼睛：「你要我記得嗎。」
顧景沒說話，鼻腔微微出氣，嘴角垂了下來。
他不開心了。沈齊得到信號，讓他轉身面向自己，問他：「為什麼哭。」
他搖頭，沈齊失落地皺起眉頭：「對笨蛋小狗也不能說嗎？」
「別再說胡話了。」顧景將手背貼在沈齊額前，其實他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他自己也燙到不行，測不出體溫差異，「不是喊頭疼嗎，先把醒酒茶喝了。」
「頭疼，」在他撤開手的瞬間，沈齊牽起那隻手放在了自己頭頂，「所以你摸摸我，多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先喝醒酒茶，」顧景在他頭髮上揉了揉，「我媽媽特地給你煮的。」
沈齊哼哼道：「好吧。」
顧景把碗遞給他，他真就聽話的不得了，捧著一口氣喝完了。
「還要嗎？」顧景想著鍋里還剩半碗。
沈齊搖頭說：「要摸。」
顧景忽然哭笑不得，他確定沈齊醉得不清：「睡覺吧，明天早點溜回家才不會被秦阿姨發現。」
「你不給我洗澡嗎？」沈齊仰起臉問。
「嗯……」手指在他柔軟的發間穿過，顧景思考了一會兒，「不行，醉酒的人洗澡容易出事。」
沈齊委屈道：「可是沒有兔子會喜歡臭臭的小狗。」
顧景眸光閃動了一下，低聲說：「會的。」
沈齊追問：「壞壞的小狗呢？」
顧景點頭：「也會。」
沈齊又說：「……想要親親的小狗呢？」
沈齊的眼神辨不出是醉是醒，語氣更是前所未有的柔軟，這樣看似很不適合他，又讓人覺得他就該是這樣黏人的小狗。
顧景看著他，手在放在他的頭上，他的頭髮很好摸，軟軟的。
然後視線就落在了他半張的唇上。
因為心虛，顧景很快別過了頭，這次他撤開手沈齊也沒有阻攔，而是聽他之前的話，乖乖躺下。
「睡覺。」沈齊揪著他的一點衣擺。
也不管換不換衣服了，顧景順勢躺在枕頭上。床上只有一個枕頭，沈齊留了位置給他，在他躺下后猛然湊近。
顧景下意識要躲避，卻被再次抱住了腰，沈齊貼在他頸間，蹭著他往下移動，最後將臉貼在他的胸口，維持著擁抱的姿勢。
「不睡枕頭不會難受么？」顧景垂在身側的手正猶豫要不要推開，對方忽然仰起了臉，獃獃地看了他半晌。
「難受。」開口又是委屈，沈齊其實不總這樣，只是難得想要任性。
他牽起顧景的手腕放在唇邊，很輕很輕地吻了一下、兩下、三下。
「對不起……」並不突然的道歉，為他反反覆復的壞毛病，「因為自己難受，忘了你也會難受，我是世界上最壞最壞的小狗。」
顧景心跳早就亂了節奏，從沈齊靠他的胸口，從沈齊親吻他的手腕，有一瞬間他覺得沈齊可能根本沒醉。
會不會又是試探？貌似不至於做到這個份上。
那會不會是……萬一是呢。
顧景拿不定主意，心依舊怦怦亂跳，他在緊張，他在期待沈齊的下一句。
他想，如果這次沈齊再說要怎麼樣，他應該試著接受。
可是等了又等，等到他的心都適應了緊張而恢復正常跳動，沈齊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好吧，果然是醉了，說睡著就睡著。
確定他是睡著后，顧景嘗試掰開他抱著自己腰的手，沒能成功，又嘗試抽走被他握住的手腕，還是沒能成功。
幾次三番，顧景失去了努力的勁頭，垂眸嘆了口氣，用那隻唯一沒被困住的手點了一下沈齊的鼻尖。
不算自在地躺著，有點睡不著，想起媽媽說的，他喜歡誰都可以，可是萬一不被喜歡的人喜歡，他該怎麼辦呢。
今夜的茉莉不再助他入眠。
應該是好久、好久都沒有感受到好眠的滋味了。
前半夜是不得輾轉，難以入眠，後來不知怎的，比掉進海里還要更快陷入溫柔。
顧景夢裡還有沈齊。
夏夜的蟬鳴總是這樣聒噪，沈齊說：「我們去海邊吧，我陪你撿落日，但是回來你要給我彈一支助眠曲，我想睡個好覺。」
顧景搖頭：「我不會彈助眠曲。」
沈齊說：「那你就要一直待在我身邊，你在我身邊，我就能靜下來了。」
*
未到清晨，沈齊便有幾分夢醒了，酒精的緣故，頭還是疼。
迷迷糊糊到日光照滿全身，他才掙扎地睜開雙眼，因為有準備，所以沒有被刺激到，但他還是疑惑地看了眼沒關窗帘的窗戶。
以及，低頭髮現在他懷裡熟睡的顧景。
忘了，這是顧景的房間，昨晚……
還好記憶都在，但是我怎麼說出那些無理取鬧的小狗話？
我不是沒喝醉嗎，我應該……沒喝醉吧？
沈齊懷疑自我的同時抱緊了懷裡的人，下巴在他頭髮上蹭了蹭，這一動作差點把顧景吵醒。
沈齊趕緊停止了，換做一個吻落下。這次很好，輕輕地，顧景一點反應都沒有。
沈齊有點沾沾自喜，低頭看著顧景的睡臉，覺得可愛，覺得自己賺了，尤其是想到昨晚顧景偷親自己，他忽然很想跳起來歡呼，忽然很想……
這時心裡冒出一個聲音勸他：「忍住，沈齊你要忍住！注意素質，不能吵到兔兔睡覺，這是考驗你沉著冷靜的好時機，大早上想那啥，你就真得變狗了。」
可又有個聲音激他：「沈齊你在忍什麼啊？你就是最可愛的狗狗好嗎！你昨晚那種行為，雖然無理取鬧，但是兔兔沒有拒絕！這就意味著他喜歡！你就是他最喜歡的小狗！你還不快抱著他狂親一頓！」
第一個聲音又勸他：「沈齊，我承認你是狗，但你要做只好狗，跟我念：素！質！」
另一個聲音又激他：「你都是狗了還要什麼素質？沈齊，你是不是不行？」
「跟我念：素質！素質！素質！」
「別信他的，聽我的直接上！」
「素質素質素質素質……」
兩方勢力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沈齊頭更疼了，窗外的知了還要再來插上一腳，叫起來沒完沒了。
炸開一切的是電話鈴聲，很突然，就在顧景那側的床頭柜上，噼里啪啦地響起還帶震動。
沈齊真想砸了自己的手機，沒錯，那手機是他的。
顧景揉著眼睛看向他的時候，他尷尬地牽起嘴角，說了句：「hi，早上好。」
「早……」顧景還懵著，眼睛是朦朧半睜的狀態，腦袋探出沈齊懷裡四處尋找，找到聲源，勾起手臂拿來遞給他，「你手機響。」
沈齊接過來，看見顯示是「媽媽」趕緊點開，正想坐起身，顧景就倒了下來，倒進他懷裡，抱著他繼續睡。
「……」這下換沈齊懵了。
電話里秦詩愛的聲音很生氣，喊幾遍都沒人答應，於是一聲大過一聲，問沈齊「在哪兒」「在幹什麼」「昨晚為什麼不回家」等等。
手機在沈齊的耳邊，離顧景也不過一點距離。
第一聲可能沒把他叫醒，但是越來越多的質問，越來越熟悉的聲音……
顧景猛然睜開了眼睛，抬頭恰好與沈齊四目相對，驚得他彈坐了起來。
沈齊又沖著顧景「hi」了一聲，坐起來回他媽的電話：「嗯，我在。」
「你到底在哪兒？」
「我，」他頓了頓，「在顧景房間。」
「哦，那沒事了，時候還早，你們繼續睡吧。」
這都是什麼對話啊……
顧景覺得自己可能還沒睡醒，他把腳伸到床下找拖鞋，剛穿上一隻，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他綳直了脖子，實在不想回頭：「干、幹嘛？」
「我媽又說不信我了，她要聽聽你的聲音，確定我真的跟你在一起。」沈齊撓了撓頭，「我開擴音，你說句話行嗎。」
「啊，」顧景尷尬地應了聲，「行，你開。」
沈齊點開了擴音：「媽，你要聽什麼，我叫他說。」
「我要聽什麼？」秦詩愛還真被問住了，「這……要不換成視頻吧，我看一眼你們在幹嘛就放心了。」
「什麼在幹嘛，就睡覺啊，橫不能我跟他在床上玩一夜遊戲吧。」話一出口，沈齊簡直想抽自己一嘴巴，他急忙看向顧景，「我不是……」
顧景半個字沒說就被臊到了，頂著一張快熟的臉躲進了洗手間。
「你倒是開呀，不開視頻，聲音也沒有，你小子騙我是吧？」秦詩愛催促道，「給你十分鐘，十分鐘之內你要是不能到家，就說明你不是在隔壁過的夜，夜不歸宿在咱家的罪責是什麼，不用我再說了吧。」
沈齊有口難辯：「媽，我真的——」
秦詩愛打斷他道：「別給我狡辯真的假的，計時這就開始了，你還剩九分五十七秒。」
那邊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沈齊不得已下床離開，離開前他走到洗手間門口站了站，想想還是先敲門：「那個，我先回家了？」
顧景沒說話，他也不敢隨便走，就只能繼續找話：「你想吃什麼嗎？我叫阿姨做，或者我待會兒出門去買？」
顧景還是一聲不吭，沈齊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他真著急了。
從顧景家到他家，就算用百米衝刺的速度也得七八分鐘，他等下出門還得加點小心，不能把這家裡睡著的人全吵醒了。
「要不然……」視線忽然掃到了手機上的日期，沈齊說，「後天，後天是七夕，七夕你想出去嗎？我們包個遊樂場好不好？晚上吃你喜歡的淮揚菜？」
實在不行，沈齊都想放棄了，要不直接在這裡給他媽開個視頻算了，再磨時間，他肯定不能在他媽規定的十分鐘內到家。
沈齊劃開屏保，正猶豫要不要點開視頻通話，洗手間的門開了，顧景應該是剛洗過臉，出來的時候滴了幾滴水在地板上。
沈齊立刻把手機揣進口袋，繼續剛才的話：「去哪兒你定好不好？遊樂場，晚餐，你喜歡什麼都行。」
顧景用手指蹭了蹭下巴上的水珠，很輕地「嗯」了聲。
「那我……」沈齊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先回家了？」
顧景又不「嗯」了。
沈齊無奈地笑了一聲，張開手臂，向前一步抱住他：「等我先回去跟我媽周旋一下，我保證很快很快就來找你。」
他鬆手后，顧景向後退了半步，額頭抵住他的肩膀，輕輕地、一下下地磕著。
「行嗎？」沈齊又問了一遍。
「嗯。」顧景還在繼續這個動作，一下一下很有節奏。
沈齊想問他這樣有趣嗎，問了肯定生氣，就不能問了，只好重複之前的話：「早餐想吃什麼？」
顧景搖頭，回的還是「嗯」這個字，發出的音調卻是拒絕的意思。
沈齊開始循環：「那我走了？」
以為又是「嗯」，結果這次顧景仰起頭說：「你走吧。」
沈齊愣了一下：「……啊？」
顧景語氣輕鬆：「你走吧。」
說走就走啊，沈齊眨了眨眼：「你不再留我一次嗎。」
「再留的話，」顧景指了指桌上的時鐘，一點也沒有故意搗亂的心虛，「你就真趕不上時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