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青春如瀑
月考成績下來了,顧景依然是一班的第一,年級排名卻掉了一位。
這在以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就連譚必群開班會時都說:「這次月考年級第一是二班的秦玖,不算奇怪,她跟我們班的顧景沈齊一直是相愛相殺,三個人不是你就是他,就比誰下次失誤少一點。」
顧景看著發下來的答題紙,下意識將視線轉移到旁邊。從考試結束,課桌再拼回來,沈齊桌面上就多了一摞書。
像是為了阻攔他越界。
班主任在講台上作月考總結,顧景聽了一會兒,又被沈齊翻卷子的動作吸引去目光。
對照著答題紙上的錯處,沈齊將試卷攤開半頁,屈起食指在題號上點了點。
顧景覺得他可能知道自己的手很好看,但他自己從來不誇讚,而是故意讓別人發現。
動不動勾肩搭背,再不就是摸頭戳臉,說不說話,手上的小動作都沒個消停,經常搶著為人系領帶、扣扣子。現在就連翻一頁紙,也會影響到看他的人。
此刻顧景就是越過界限看他的那個人。
「沈齊,」知道在上課,知道可能被聽見,但就是想問他,「你還喜歡我嗎?」
在沒有前提條件的情況下,顧景很難保證自己可以退回安全區。有了約束,沈齊再怎麼回答,他也可以把話圓過去。
所以他又加了一句:「像朋友那樣。」
「啪——」
勾題的筆倏然墜落,紅色墨水在試卷上劃出一道淺痕。
體溫隔著布料升高,沈齊心跳也隨之加快,他垂下眼眸,看到對方將手放在自己腿上。
像以往那樣,顧景想跟他說話,但怕他聽不到,就像這樣輕輕點著,提醒他。
但兩人的心境卻不同以往。
顧景嘗試過自我解題,可惜失敗了,他判斷不了自己對沈齊的感情,更不知道沈齊對他有沒有感覺。直接問怕連朋友都做不成,可若是不問,他就會一直被困擾。
思來想去,像這樣一點點地圈限範圍,一點點地釋放條件,一點點地試探對方,才可能得出個什麼結果。
顧景不意外沈齊會沉默,畢竟當年他在海邊問沈齊的時候,沈齊就表現得支支吾吾,最後說了一段繞口令不似繞口令的話。
「我覺得我們沒有以前親近了。」這是顧景的真實感受,指尖滾燙,他也沒從沈齊腿上撤回,而是繼續點一下,說一句,「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這樣了。」
每次開班會,教室里就跟菜市場一樣吵鬧,然而每次,沈齊都能準確聽清顧景說的什麼。
可能因為靠得很近,也可能他的心思一直在顧景身上。
從顧景第一次偏頭,到挪開視線,期間待在他眼裡,沈齊不知所措。可當對方一要離開,他又下意識想做些什麼挽留。
他知道顧景喜歡他的手,喜歡看他打撞球,喜歡看他彈鋼琴。
他一直都知道,他可以很輕易地吸引顧景的目光,就像顧景對他一樣。
從前以為是他們懂得互相欣賞,直到那晚,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出現了偏差。
他不確定顧景是不是,但他可能是。
國慶跟王昱恆他們一通鬧過之後,他的可能,幾乎變成了確定。
從庄廷希那裡得到的一點虛假的認同感也被戳破,他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
「我說過,我不會討厭你。」他不可能告訴顧景,他們不再親近是因為他刻意的疏離,他還想再救一救自己。
顧景又朝他靠近了一些:「因為承諾,所以不能討厭?」
沈齊感受到他肩膀貼近的熱,喉結滾了滾:「我沒有討厭你的理由。」
「那喜歡嗎?理由呢?」不似幼時那樣純真無懼,此時的顧景每問一句都帶著目的,他用沈齊說過的話來試探,「還是因為你媽媽?」
每一句都叩在沈齊心上,不知道對方是否有意,但對他而言,無論有意無意,他的想法還是一樣。
既然做了決定,那麼就要儘早阻斷,不能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們都喜歡你。」他想了很久,最後只能這樣回答顧景。
顧景叫了一聲「沈齊」,手指緩緩離開他:「我有點想哭,你知道為什麼嗎。」
「……感動?」沈齊像是故意的。
「不知道。」顧景搖了搖頭,「我總是奇奇怪怪,連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
這樣的對話並不陌生,當時沈齊能理解,現在依然能夠理解。就像他自己明知道不可以,明知道要改正,卻還是忍不住挽留。
如果不是他故意,顧景怎麼可能生出這些奇怪的想法和問題?
他自己動搖了,又想去動搖別人,是真的打算帶壞對方嗎?
這樣的沉默落在顧景眼裡,就像是一個答案,回答了他最想問、卻沒能問出口的問題。
那麼他還有必要深究自己對沈齊是何種喜歡嗎?
如果得不到回應,還有必要繼續嗎?
及時止損,他和沈齊還是朋友,還能一起看海看落日。
戒斷成功的幾率應該很高,畢竟沈齊沒那個意思,他也還在徘徊期。只要糾正思想,不去定義什麼「唯一」「特殊」,而是把對方當作跟其他人一樣的朋友,那麼結果一定會如同預期。
沈齊以前說的一句話很有道理——我們才多大呀,以後還會遇到更多的人。
所以沈齊一直看得透徹,才不會像他一樣產生迷茫。
他身邊太長時間沒有出現過別人,或許就因為這個,他才會過度依賴沈齊,才會錯把這種依賴當作喜歡。
他已經開始自我矯正了。而且感覺良好,並沒有因此難過到茶飯不思。
一天,一周,一月,一個學期飛快逝去。
學校和補習班的雙重壓力下,他騰不出時間想別的。高中不是初中,閑暇時間少的可憐,深秋之後,他也再沒去過海邊。
不知道冬日的大海,會不會像他和沈齊一樣平靜。
他常常會想,他們這算是回到過去了嗎?他的戒斷成功了嗎?
感覺都不算太成功。
回到過去的話,他就不應該刻意避免跟沈齊有肢體接觸,不應該在跟沈齊相處時提醒自己不能多生妄想。
矛盾的是,這就是他的戒斷方式啊,如果不這麼做,他能怎麼做?
學校一放寒假,顧景就跟父母說要回揚州,顧青許問他:「不等爸爸媽媽放年假和你一起回去嗎。」
顧景說:「我想外公他們了,今年想早點回去。」
「那行吧。」顧青許轉頭找來陳芳雲,「芳姐,今年提早放假,明天你們把小景送到我爸家,然後就可以回老家採買年貨了。」
雖說都很熟了,但他們一家吃住在主人家,夫妻倆幹活兒不重,工資卻高,兩個女兒也常常麻煩顧景指導功課,陳芳雲自然不好意思應:「要不送完小景,我再回來工作幾天吧,起碼等到你和段先生都放了假,否則你們回來了還要自己做飯。」
「不用,我和鍾毓都是成年人了,能自己解決溫飽。」顧青許說著將一個紅包推到她面前。
「這不行,我不能收。」陳芳雲連忙拒絕。
「當年終獎也好,當給孩子們的壓歲錢也罷,你要是不收,明年咱們可別再見了。」顧青許給旁邊的顧景使了個眼色。
顧景收到指令後站起來,拿起紅包遞到她面前:「芳姨,感謝你和叔叔對我的照顧。」
「是啊,多虧有你們。」顧青許說,「頭先你們沒來的那段時間,我們小景總蹭鄰居家的車上下學,怪麻煩人家的。」
陳芳雲被塞了紅包,又被顧青許的話題帶跑:「聽說那家是首富來著?我在手機上看到過一些新聞。」
「而且還算是我的上司。」顧青許半調侃半認真地說,「孩子們關係要好,知情人知道他們是自己好,不知情的還以為我靠兒子巴結上司呢。」
顧景頓時眼皮一跳,錯愣地看著顧青許。
「誰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陳芳雲拍著桌子問,「是你們公司的?這人心思也太多了,這不是見不得人好嗎?」
顧青許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急忙安撫她:「閑聊而已,別太生氣了芳姐。」
「這能不氣嗎?先不說你,就說咱們小景,他哪一點比隔壁那孩子差?」陳芳雲見過沈齊幾回,看著是不錯,但孩子還是自家的親,「論成績論外貌,隔壁那孩子比咱們小景差一大截呢。就個首富了不得了?一大家子都是生意人,新聞上老看到什麼家族親人為爭財產勾心鬥角,現在連跟他家孩子做朋友都要指摘別人有所圖,這算什麼。」
「芳姐,網上那些新聞不能全信。」顧青許真後悔跟她發這個牢騷,同時又感激她維護自己家人的一片真心,「就你看到的,我跟隔壁秦姐,我倆相處好不好?她是個直爽的人,她和她老公兒子,跟我們一家的關係都挺好。他們沒什麼值得我們圖的,錢我們家又不缺,就缺個好鄰居好朋友,能陪小景說說話。」
說到這裡,顧青許方才想起,近來好像都沒見沈齊約顧景出去。
上了高中,學業繁忙可以理解,但現在都放假了,兩人竟然也沒點規劃。
過去幾年顧景都是拖了又拖,臨近年三十才從家動身回去,今年怎麼這麼著急?真的只是想外公了?
顧景敏銳地察覺到了顧青許的想法,搶在她開口之前站起來說:「我先回房間收拾行李了。」
他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還是被顧青許看出端倪。
似乎是……吵架了?
她不確定,只知道問顧景肯定問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打開手機,給沈齊發去一條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