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青春如瀑
匯演接近尾聲時,庄廷希轉頭對沈齊說:「我看你等下還是別上去了。就這一支玫瑰,送了反而讓人笑話。」
沈齊卻不以為然:「就這一支,他也是最耀眼的。」
庄廷希想了想,忽然笑起來:「說得對,哪怕一支,只要你上台去送,就一定是最耀眼的。」他說著看向舞台,「可惜今年你沒被安排主持,不然哪有台上那位的事,不過就是比我們早生了一年,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和他爸上次到我家吃飯,父子倆跟我爸面前一通顯擺,最可笑的是,姓韓那小子居然給我擺學長的譜,讓我給他……」
這次的男主持是高二一位姓韓的學長,跟沈齊他們是認識的,不過不太對付,庄廷希尤其煩他那副裝腔作勢的嘴臉。
話還未盡,沈齊拍了兩下庄廷希的肩膀,站起來說:「我先上去了,其他的以後再說。」
庄廷希抬頭一看,台上已經有人獻上花了。
上去的人中,就沈齊一個人拿著一支,別人都是一大捧,再不濟十幾支也是有的。
顧景站在不算角落的位置,左邊是王昱恆,右邊是鄭瑜。
沈齊上了台徑直朝顧景走去,旁若無人地把花獻給了他。
台下,譚必群看到這幕嘴角直抽:「不是吧這小子,讓他給鄭瑜送花,他怎麼送給顧景了?這讓人家姑娘多尷尬。」
「就是啊,我看——」項文慈正要說什麼,突然被自家班長的行為搞懵,「等會兒等會兒,秦玖幹嘛呢,那花不是要送給我們班王昱恆的嗎,她怎麼——」
何止兩位班主任,這種情況換誰誰不懵?
王昱恆眼看著本該屬於他的花到了鄭瑜手上,左看右看,掙扎著問秦玖:「不是給我的嗎?姐姐,我跟你才是一個班呀。」
「知道,」秦玖冷漠地回了句,「但我就是不想送給你。」
「我一個人空手多尷尬啊。」王昱恆在乎的是這個。
沈齊插嘴說:「那你就好意思讓人家女孩子尷尬?」
「你也別裝好人。」秦玖看向沈齊,不客氣道,「搶了我的花,不知道送給誰。」
意外被掃射到的顧景:「……」
「他們表姐弟的關係好像……」鄭瑜悄悄用胳膊碰碰顧景,乾笑了一聲,「不太好。」
豈止是不好,顧景嚴重懷疑這兩人有仇,以前還沒這麼針鋒相對,自從升上高中,兩人的關係就越來越迷惑。
鄭瑜的話他也不知該怎麼回,笑了笑糊弄過去,然後喊沈齊:「一起拍大合照吧,大家都準備好了。」
王昱恆突然嚷嚷:「我沒準備好!就我什麼都沒有。」
以為會引來兄弟的關注,結果沈齊說:「沒準備好就往旁邊站。」說完直接將人拉到一邊,自己站到了顧景左邊,「要不要往中間站一點?」
「不用,就站在這裡。」顧景轉了圈手裡的花,眼睛看向前方。
「同學們看我這裡。」攝影師喊,「對,笑一笑。」
快門聲響起,攝影師捧著相機說:「老師們可以上台了,再來一張集體的。」
這裡的老師是指導策劃本次匯演的全體人員,他們上來了,剛才那些獻花的班長就要下台了。
趁著人來人往的混亂期,顧景拉住沈齊的手,覺得突兀又快速鬆開:「……謝謝你的花。」
沈齊怔愣了片刻,一點點蜷起手指,隨後回頭淺笑:「嗯。我在台下等你,結束了一起回家。」
「好。」
顧景不記得那會兒真正想說的是什麼了,等眾人散場才想起,原來這場景似曾相識。
在沈齊第一次正面向他示好那天,他們一個台上一個台下,只不過這次台上的人換成了他。
像回到了起點,又像是開啟了新的一章。
才坦誠沒多久,顧景就又對了沈齊有了秘密。遵守對王昱恆的承諾,他沒把那狗血的故事告訴沈齊,關於他是否喜歡沈齊這件事,他也只獨自藏在心裡,不敢細思深究。
有時候真覺得長大沒什麼好的,除了學會逃避和糊弄,其他方面毫無長進。
如今卻連逃避都艱難。
糊弄得了別人,糊弄不了自己,越是不想,越是想。
*
假期里,顧景跟父母回了揚州。
先是去的爺爺家,跟同在春溪的小姑一家約好同行,車上有季遠在,誰也別想安寧。就著這股鬧勁兒,顧景自然沒有心思發獃,可季遠沒兩句又提到了沈齊。
他說:「沈哥答應我了,等我升到高中部,他就讓人把北校門的玫瑰牆換成月季牆。」
沈齊原話還有一句——反正到時候我和你哥也畢業了。
顧青許聽完直笑:「又來了,你命中注定的月季。」
「都初中生了,還迷信網上的那些測試。」季遠的媽媽段秀穎也說,「這不擺明了,因為你姓季,測出的結果才是月季。傻不傻?還真信了。」
「我不管。」季遠勾起旁邊顧景的胳膊,「我哥都有開學禮物,我也要有,而且就要月季。」
「你是不是纏著人家了?」段秀穎教育兒子,「不許這樣,沈齊是你哥哥的朋友,你這麼胡攪蠻纏,讓你哥哥以後還怎麼跟朋友相處?」
「才不是我纏著他,是他有事沒事就找我。」季遠晃了晃顧景,委屈道,「他說我就跟他弟弟一樣,叫我有什麼事就找他,又不是我主動的。」
顧景被晃得有點暈:「你們經常聊天?」
「也不經常,就偶爾他幫我——」想收已經收不住了,季遠懊悔地打了下嘴巴,答應沈哥不能說的。
顧景追問:「幫你什麼?」
「有人欺負我,他不得幫我呀。」季遠更委屈了,往後座一癱,半真半假地說,「他從高中部過來初中部就幾分鐘的事,都不用動手,一個眼神,挑釁我的那幫孫子就腿軟了。」
段秀穎和顧青許一聽說季遠在學校受了欺負,接二連三就問起來,只有顧景對此的真實性存疑。
正疑著,沈齊的微信發過來了:
【上高速了沒?】
顧景捧著手機,猶豫要不要直接問他,對面就又發來一條:
【我下午要去找王昱恆,可能不會及時回復你的消息。】
刪刪減減,顧景想,還是算了吧。
【Encrypt:剛看到。】
【Encrypt:上高速了。】
【Encrypt:你們要去賽車?】
【狗狗:不是。】
【狗狗:王昱恆說有東西要找我研究,也不說是什麼,非要我去他家看。】
【Encrypt:哦。】
【狗狗:就哦?】
【Encrypt:不然呢。】
【狗狗:你以為我發消息就為了告訴你這個?】
【Encrypt:?】
那邊沉默了許久,顧景正要敲字,屏幕上忽然冒出一堆消息。
【狗狗:記得帶特產。】
【狗狗:只帶我的那份就行。】
【狗狗:別忘了家裡有幾十張試卷等著你。】
【狗狗:早點回來。】
【狗狗:如果你把書包帶去了,就當我沒說。】
【狗狗:玩得開心。】
【狗狗:我出門了。】
【狗狗:勿回復。】
看到最後一句,顧景硬生生把那個問號給憋了回去。
他向上滑動手機,將沈齊的回復從頭到尾又看了幾遍。車裡眾人仍在問話交談,沒人注意到他為何突然露出笑意,下秒又陷入沉思。
直到抵達段家老宅,顧景才被人推動。原本坐在身邊的季遠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餘聲。
一扇車門是敞開的,餘聲就坐在靠近那邊的座位上,他比顧景年幼些許,同樣是弟弟,卻不似季遠那般幼稚張揚。
他半垂眼皮,在漆黑的屏幕里看清顧景的表情,淡淡地問:「緊張么?」
顧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每次來見爺爺,自己都是帶點緊張的。擔心又哪一句說得不好,哪一件事做得不對,招來爺爺失望責備的眼神。
今天他顯然忘記了緊張。
於是搖頭,說沒有。
餘聲很輕地笑了聲:「看你也不像是為這件事煩心。」
顧景驚訝道:「看得出來?」
「挺明顯的,你剛才一直盯著手機看。」餘聲抬了抬下巴,「在等誰的消息?」
顧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即使對方低頭收斂了表情,餘聲也還是盯著他看:「哥,你好像變了。」
「變了么。」感受到餘聲探究的目光,顧景捏著手機的手指逐漸泛白。
「嗯。」餘聲告訴他自己的感受,「以前的你很好懂,因為你喜歡遵循規則,而現在的你,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往外走。」
這不是一朝一夕得出來的。從他哥搬離揚州,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幾年之內,好像什麼都變了。
顧景知道餘聲話里不止那點意思。他和餘聲之間很少有無用的言語,這就導致他們看似疏離,其實又是懂得彼此的人。
「我應該回去嗎。」他問餘聲,更在問自己。
「如果回去會讓你不開心,」餘聲說,「那就不要回去。」
沉默片刻后,顧景看向他的眼睛:「如果讓我不開心的事才是正確的,我該怎麼選擇。」
「最重要的是你開心,不是嗎。」餘聲邁下車,轉身將手臂撐在車門邊緣,「規則沒那麼重要,沒有那些,你還是你。」
顧景抬頭見他站在陽光下,不禁有幾分羨慕他的果斷洒脫。
「順其自然就好,我的哥哥。」他嗓音澄凈,雖是玩笑著叫「哥哥」,卻讓人覺得他才是哄弟弟的那個,「去吃飯吧,別讓大家等久了。」
顧景收起手機,下車後走在他身邊。
所有人都離開了,就剩他們兩個,餘聲說:「我那會兒也剛到,看你心不在焉,想嚇唬你來著,就讓大家別叫你。」
顧景無意說了句:「你們怎麼都喜歡嚇唬我。」
餘聲問:「還有誰?」
顧景就不說話了。
餘聲搖頭說他:「又藏話。」
後院湖畔種著一排柳樹,為避烈日,他們走在陰涼里。卻難免被垂下的枝條擋住視線,顧景抬手拂開幾枝,低頭時看見湖裡的錦鯉。
「下午來這兒寫生嗎。」餘聲掐了一段柳枝在手裡甩,「我媽說你最近愛上畫畫了,她想看看你的水平。」
顧景捶了下額頭,有一瞬間的失語:「誰跟姑母說的?」
餘聲輕笑:「還有誰,你爸唄。」
「姑母難道想把我收作關門弟子?」
「我又不愛這個,她難得找到你,無論水平如何,起碼是自己家人。」
顧景幽幽地嘆了口氣,對這個玩笑並不感興趣。
餘聲也點到為止,專心晃起了手裡的柳枝。
顧景看了一會兒,問他:「好玩兒嗎。」
「比你好玩。」
「你下午幹什麼?」
「不知道。」餘聲問,「你呢,還是吃完飯就走?」
往常都是這樣,顧景「嗯」了聲:「還要去外公那裡。」
餘聲忽然問了個突兀的問題:「春溪好玩兒嗎。」
顧景沒辦法像他一樣開玩笑說「比揚州好玩」。
接著,他又說:「感覺你急著回去,有人催你么?」
顧景聽完明顯慌亂了,語氣卻強裝鎮定:「沒有。你從哪兒感覺的。」
餘聲頓了幾秒,很平靜地回道:「就從你這句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