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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青春如瀑

  開學的新鮮勁兒沒幾天就被繁重的課程,和彷彿無止盡的晚自習給衝散了。

  初中升高中,功課還是那九門,難度卻產生了質的飛躍,這對基礎不紮實的學生簡直是災難。

  再就是晚自習不適應,可能有些學生初中時學校要求晚自習,也有不要求的,這類學生連個緩衝期都沒有,從早晨六點半到晚上十點,一天中除了睡覺,剩下的時間幾乎都要待在教室,這誰受得了?

  夏夜又那麼長。

  於是晚自習打瞌睡的現象開始在高一年級流行。

  最初老師還算客氣,走到旁邊提點一下就完了。漸漸熟悉了,要不就是一個粉筆頭扔過去,要不就是點名叫人站起來清醒清醒。

  今天鄭瑜比較倒霉,一連兩節晚自習被老師抓到打瞌睡,女孩子臉皮薄,她又算比較矚目的校園明星,這麼一罰站,把臉都站紅了。

  課間顧景出去倒水,經過走廊聽見兩個女生說話,言語中帶有鄭瑜的名字。

  「我早說過,鄭瑜不是個學習的料,這下原形畢露了吧。」

  「連續兩節晚自習被點名,我要是她,都沒臉見人了。」

  「你說她怎麼考進咱們班的?」

  「靠作弊唄,原來二中的人都知道,她跟班主任關係好的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

  顧景已經與她們擦肩而過,漸遠的聲音卻還是拽住了腳步,他握著水杯轉身,快步走到那兩人面前:「抱歉,我剛剛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女生愣了愣,其中一個正準備開口,就又聽見他說:「有一點你們可能忘記了,中考試卷是全市統一的,鄭瑜跟班主任的關係再好也不可能改變什麼。」

  「透題」「作弊」這樣的詞語,感覺說出來都是一種污衊。

  儘管顧景的話是事實,她們也還想掙扎:「可是我聽說……」

  「聽說,只是聽說。」顧景從頭到尾都沒用過重的語氣,「這種沒有根據的話會傷害到別人,拜託以後不要再說了。」

  兩人皆是沉默,似乎還有些羞愧,快速應了一聲,低頭鑽進班裡。

  說完想說的話,顧景繼續去倒水,誰知轉過拐角下樓,看見了靠在牆邊的鄭瑜。

  「你聽見了?」他從對方的表情判斷可能是這樣。

  「嗯,」鄭瑜說,「廁所里就在說了,我在她們隔壁。」

  顧景不理解:「為什麼不直接跟她們解釋清楚?」

  「你以為你說的那些她們會信嗎?真的又怎麼樣?她們還不是轉過頭,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鄭瑜笑不似笑,「她們見不得我受歡迎,可我就是受歡迎。」

  顧景對鄭瑜的印象一直都是開朗愛笑,此刻她露出諷刺的笑容,著實讓他感到沉重:「因為你長得漂亮?」

  鄭瑜的美麗是公認的,不然不會被捧上校園女神的位置。

  因為長相受歡迎,同時又招妒忌,是不是說明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

  「顧景,你太不厚道了,挖牆腳都挖到王昱恆身邊了。」

  庄廷希的聲音打斷了顧景的想法。

  與庄廷希一同走來的還有沈齊,顧景視線在他臉上一掃而過:「我沒有。」

  「沒有你誇她漂亮?」沈齊臉色不太好看。

  鄭瑜突然笑了一聲:「叫別人聽見,還以為你們在為我爭風吃醋呢,到時候被罵的又是我。」

  「本來就是為你啊,不然為誰?」庄廷希玩笑道,「王昱恆的愛雖然泛濫,但給你的最多,真的不考慮一下?」

  「他?算了吧。」鄭瑜說,「我這麼好,值得被一心一意地對待。」

  庄廷希很清楚王昱恆是什麼秉性,就是一直摸不透鄭瑜,如今她說了這樣的話,樣子也不似作偽,庄廷希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必要時可以甩他一耳光,如果他再糾纏你的話。」庄廷希突然變了話鋒。

  「謝謝你的建議。」鄭瑜用掌心揉了揉臉,努力恢復狀態,而後轉頭對顧景說,「我先回教室了。」

  顧景只點頭回應。

  被防賊一樣盯著,實在是不想開口。

  從他倆閉嘴那刻起,沈齊就這樣盯他了。

  果然,認識年數少的不如認識年數多的,沈齊跟王昱恆才是一萬年好兄弟,跟他?隨便一句話就懷疑他要挖牆腳。

  這是在替好兄弟抱不平?只用眼神警告沒動手,他是不是還得對他說聲謝謝?

  「走啊,站這兒看什麼。」庄廷希推了推兩人。

  沈齊率先出聲,語氣卻硬邦邦的:「先說聲抱歉,我剛態度不好。但你也要注意一下。」

  顧景好笑地問:「我注意什麼?」

  這兩人怎麼像是杠上了?

  庄廷希抱著手臂,莫名其妙進入看戲狀態。

  「你從來不是在乎外表的人,現在突然關注起女生的容貌了,你覺得你這樣正常嗎?是不是上了高中,受身邊談戀愛的人影響,你心裡也有了這個想法?」沈齊的說辭一環套一環。

  「我覺得你這樣才是不正常。」顧景理智地回復,「只因為一句話,你就揣測質疑這麼多,可能是你心裡有這些想法。」

  「……」沈齊今天算是知道什麼叫倒打一耙了。

  「還以為什麼,原來就為這事。」庄廷希拍拍二人的肩膀,「有這種想法不是很正常嗎,難道你們兩個準備打一輩子光棍?」

  二人立刻瞪眼過去。

  庄廷希迅速撤回手:「好好好,你們繼續,我白看戲。」

  「你看什麼戲?」沈齊沖一處抬了抬下巴,「回班去。」

  「我還懶得在這兒待呢。」庄廷希難得勸和還被嗆,討個沒趣就走了。

  庄廷希一走,沈齊就轉頭看向顧景:「你是認真的嗎?因為一個鄭瑜,你現在開始胡亂給我安罪名了?我有想法?我有什麼想法你倒是說明白。」

  「還用我說?你怎麼想我的,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顧景不想費力解釋,說完就走。

  「我、我發現你這人真是……」沈齊自然是不肯放他走,抓住他的胳膊說,「等會兒走,這件事我要跟你說明白。」

  預備鈴開始打響,顧景踩在台階上,怕擋著別的同學上課,又退回到樓梯平台,接著走到茶水室的窗邊。

  茶水室旁邊是廁所,有個男生匆匆忙忙出來,洗手時聽見隔壁有人說話,還勾著脖子看了幾眼。

  「是不是你,」沈齊著重強調某些關鍵詞,「在我們第一次去海邊的時候,因為我跟幾個女生說話,你很生氣。」

  那天發生了太多事情,顧景樁樁件件都忘不掉:「是我,但我不是——」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覺得男生之間玩玩鬧鬧不應該有女生介入。」沈齊說,「所以之後我再也沒對哪個女生親切過,我很注意分寸,但是你呢?你今天當著我的面兒就誇別的女生漂亮。」

  「我沒有當著你。」顧景開始被帶跑偏了,不過他很快又找回了話頭,「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那句不是在誇她,而是想表達疑問。」

  沈齊一臉荒唐:「表達疑問?你當我是傻子嗎?」

  顧景點頭:「而且你現在很不理智,你在故意曲解我,找我的麻煩。」

  「我為什麼要找你的麻煩?」

  「為了王昱恆。」

  沈齊:「……」

  怎麼突然冒出個王昱恆,他剛剛有提起過這個人嗎?

  顧景又繼續說:「在你心裡,王昱恆才是最重要的。」

  「他最重要?」沈齊扯散領帶,解開幾粒紐扣,手伸進校服拽出什麼,「那我為什麼要戴有你名字的項鏈。」

  顧景被問住了,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胸前的項鏈。

  沈齊順著他的視線低頭,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像個袒胸露肉的變態。

  「我們先不吵了行嗎。」他急忙繫上紐扣。

  「是我想吵的嗎,」顧景突然很委屈,「明明是你一直用那種眼神盯著我,好像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我就是一時……」沈齊訕訕道,「是我的錯,我道歉,下次不會這麼衝動了。」

  顧景還要追究:「你是感覺我欺騙了你,還是因為王昱恆?」

  正在系領帶的沈齊無語地鬆開手:「怎麼又提王昱恆?他怎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想說……你不覺得男生跟男生玩會更合適嗎?而且那個鄭瑜的學習不見得有多好,你要想討論題目,可以找我,找庄廷希,或者我們補習班上的那些人,為什麼一定要去找她?」

  話題又繞回了鄭瑜,顧景擰著眉:「是她問的我。」

  這次換沈齊不依不饒:「問題目就算了,我聽說你們還一起吃過飯。」

  顧景說:「就吃過一次,那次你不在。」

  手重新搭上了領帶,沈齊邊系邊說:「你不能因為我不在就找別人,這樣容易被人誤會你想早戀。」

  顧景不贊同道:「我對她並沒有好奇,只是同學之間的正常交往。」

  「異性之間,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系好領帶后,沈齊將手放在他肩上,曉之以理,「你可以不在乎名聲,人家女孩子不一樣,而且她還那麼招黑,你想想你是不是應該跟她保持距離。」

  沈齊的話不無道理,顧景聽完愣了一下,隨後訥訥地開口:「好像,是應該。」

  「就應該這樣。」沈齊抬起食指點了點他的鼻尖,「還有你要我遵守的平等原則,我一直在遵守,你不能比我先違背。」

  「平等……」顧景喃喃自問,「包括不與異性同學交往?」

  「當然包括。」沈齊說,「在海邊那次,你不就是因為我跟學姐說話冷落了你,你才生氣的嗎。」

  顧景表情忽然變得微妙起來,他眨了眨眼,不知道想說什麼、該說什麼。

  而他這樣的反應在沈齊看來,算是表達認可。

  「我去給你接水。」沈齊從他手上拿走水杯,「已經上課了,你先回去聽課。」

  顧景站著不動,仍是看著他。

  「我在這兒幫你等。」沈齊指著溫度表解釋,「水還在燒,沒開不能喝。」

  顧景動了動嘴唇,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轉身走出了茶水室。

  感覺很奇怪,又形容不上來哪裡奇怪,但就是到處都奇怪。

  他跟沈齊到底在爭辯什麼?結果就是這樣了嗎?

  再多奇怪也在繁重的課業中淡化。

  九月開學,如今一個月即將走完,十月有個國慶,放假前學校肯定要舉辦慶祝活動,開班會的時候,班主任又提起了假期后的月考。

  總結安排,就剩一個「忙」字了。

  「月考的事先放放,」譚必群敲了敲講台,讓那群因月考而瘋狂的學生冷靜下來,「咱們先聊聊,國慶匯演,咱們班不能一個節目都不出吧。」

  「老師,是你先提月考的。」一個學生說。

  「就是,你都提了,又讓我們不提。」

  「提到月考,我已經開始恐慌了。」

  「月月考,周周練,還有每天的午間訓練,我們才高一啊。」

  譚必群幸災樂禍:「那沒辦法,我當年也是這麼被班主任嚇的。現在好不容易輪到我了,我怎麼能放過我親愛的學生們呢?」

  「你當班主任是為了過癮,還是為了報年輕時候的仇?」庄廷希無語地問。

  「嗯……都有點吧。」譚必群笑著說,「不過咱們一班有什麼可慌的呀?你們大部分不是在A班上課,就是在B班上課,那不得秒殺其他班上的學生。」

  有人唏噓:「期中考過後就不一定還在A班了,我到現在才認清自己菜雞的本質,高中跟初中比,真他媽的難消化。」

  「不在A班,不是還在咱一班嗎。」譚必群說,「在哪個班上課不能說明什麼,AB不是評價你們的等級,而是為了幫助你們調整適合的學習進度和方法。要是還消化不了,你來找我老譚呀,以我的薄面,薅幾個指導老師還不是小菜一碟。」

  「可是你才說AB班秒殺其他班……」

  「我這人說話,你得有選擇地聽,不能什麼都信,知道吧。」譚必群說,「不過找老師指導那個可以信,你們班主任人緣好,而且仗義,不賺自己人的錢,對你們完全免費。」

  全班安靜了幾秒,突然爆笑:「沒見過這麼誇自己的。」

  「笑笑笑,說實話你們也笑。我們這是開班會,不是聽相聲,你們這群小崽子。」譚必群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所以到底有沒有人報名?國慶匯演,至少得出兩個節目吧,咱們班就沒有個把會才藝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將目光鎖定了一個人:「顧景?」

  聽見這聲,班裡轉頭的轉頭,張望的張望。

  只有顧景本人沒抬頭,筆尖懸在三棱尺上方,遲遲落不下那條輔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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