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救人
落琉剛剛吸收了冰落的力量,現在可算是消停了會兒,寨子里再次恢復了寧靜。這種暴風雨前短暫的寧靜,是特別可怕的,遠處跑來了一個苗族小姑娘,是苗翠。
「藍哥哥!」
她走到了藍霧的跟前,與他笑著打招呼,「父王請你去一趟蝴蝶堡。」
「現在?」藍霧有點吃驚。
「是的,藍哥哥,我們快走吧。」她還伸手過來挽藍霧的手臂,見後面的曳緣也想跟上去,便道:「小傻子,父王只見藍哥哥一個人,你不要跟過來。」
藍霧往旁邊移開一步,疏離道:「苗翠,我現在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你的手,最好離遠一點。」
然後他又回頭沖曳緣說:「乖,回家去等我。」
「好吧。」曳緣點點頭。
「不許來蝴蝶堡。」他又添了句。
「好。」
藍霧再對阿婆說了最後一句話:「通知大家,明日辰時,舉行大典。」
「是,祭司大人。」
這牯藏節還未結束,一般會持續好幾天的時間,祭祀大典也不止舉行一次,兩天一次或者三天一次。藍霧準備在明天舉行祭祀大典,看來是要再次復活他的母妃了。
希望他能成功吧。
藍霧隨著苗翠去了蝴蝶堡,堡內駐守的人變多了起來,不知道是派來保護姬宴的,還是在防守著什麼。
他隨著苗翠去了苗王的那間大堡,苗王坐在高座上,面容沉寂,應該是等他許久了。
苗王最近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的動靜,今日看到那些妖怪在屋頂打架時,心裡就越是害怕,他總覺得他們寨子里的災難要來了。
於是便立刻叫苗翠把他給帶來了。
「藍霧啊,你坐。」
藍霧對苗疆內的人都是存了敬畏之心的,苗王讓他坐,他就聽話的坐下了。不用猜都知道苗王叫他來一定是想說他母妃下葬的事。
苗翠端了一碗新茶給他:「藍哥哥,喝茶。」
他安靜地喝了一口后道:「大王,你找我來想要說什麼就說吧。」
「藍霧啊,這次回來,你是不是對我隱瞞了些什麼事?」
「大王何出此言?」
「藍櫻的事,本王也深感惋惜,不過,她已經離開快十年了,你也該放下了。如今,你也已長大成人,理應繼承她的遺志,好好做萬民的大祭司才對。」
「遺志」二字還是深深觸痛了藍霧的心,十年了,他還是沒有放下,他還是希望母親能夠回來。
沉默片刻后,他才道:「倘若她能夠回來,我更希望她來做這個大祭司,那是她的心愿。」
「回來?」苗王的火氣一下就上頭來了,「你還指望著她回來?藍霧,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偷偷飼養獨活?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在給那隻妖怪下蠱?」
座下的藍霧抬首凝視他,問道:「大王,你監視我?」
「你竟敢監視大祭司?你不怕受到神的懲罰嗎?」
藍霧的聲音高亮,饒是苗王都驚了一跳。在他們苗疆內,確實是不能夠對大祭司進行監視的,這會觸怒大祭司,從而導致以後的祭祀活動都不靈驗。
可是,他這也是沒辦法了,他吼道:「藍霧,我不能讓你毀了苗疆!」
「我怎麼就毀了苗疆了?我只不過是在迎回他們的大祭司。」
「可是,她已經死了呀!」
「她會回來的!她馬上就會回來了!」藍霧堅定道。
那是少年最堅定不移的聲音。
「藍霧,你忘記多年前的那個報應了嗎?你難道要重蹈覆轍嗎?」苗王怒氣衝天地站了起來,指著他說道。
藍霧堅持了十年的夙願,不可能就因為這麼一個報應而放棄,何況他也不信那些傳言,他苦澀的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復活她。」
苗王氣得臉都在發抖,大喝道:「來人!給我把大祭司抓起來!」
藍霧下意識地摸上腰間藍電,可是,腦子卻突然一昏,他向後一栽倒,一不小心掃到桌上的茶盞。茶盞掉落到地上去,碎成了十幾片,他當即扶額大愕:「你們……給我下了葯?!」
他這人平時在外面時一般都很謹慎,可是回到苗疆內,他就放鬆了警惕,他不相信這裡的人會對他下藥,這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這裡是他的凈土,在他心裡,這裡的人不會像外面的那些奸詐小人一樣來對付他。
可是,他沒想到……
終究是他太天真了。
他的頭很痛很昏,沒過一刻,他就暈倒了下去。
曳緣一直在家裡等他,等了很久很久,也不見他回來,後來想他是不是從蝴蝶堡出來後去山上神殿了,所以她又去山上尋了他一遍,可是沒有人。
可是他又不讓她去蝴蝶堡,所以,她只能回家裡去繼續等著。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她剛要出門,苗翠就走了來,曳緣即刻沖了過去,問道:「你怎麼會來?藍霧呢?」
「藍哥哥跟我父王有大事要商討,他就是讓我來告訴你一聲,晚上別等他了。」
「商討什麼大事?」
「自然是關於他母親的事,你一個傻子問那麼多幹嘛?」
曳緣沒有生氣她罵自己傻子,而是繼續問道:「他母親什麼事需要和苗王商討?」
苗翠揚眉笑道:「當然是復活的事呀,藍哥哥他現在很忙,沒工夫回來理你。好了,我轉告完了,就先走咯。」
她轉身就走。
曳緣卻突然喚住了她,「翠翠姑娘。」
「我走後,請不要傷害藍霧哥哥。」
她還有不到兩日就要化成蝴蝶了,她害怕她走後,就沒有人會保護他了。
苗翠轉身過來,一張嬰兒肥的臉笑了笑,「傻子,你哭了呢。」
曳緣擦掉臉頰上的淚水,揚起一個難看的笑容來。
「他是苗疆的大祭司,沒有人可以傷得了他。」
苗翠說完後轉身又離去了,曳緣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橋頭。
灰色的幕布在天空上拉開,她獨自一個人坐在門口的樓梯上,雙手捧著臉遙望著對面的苗寨。
一幢幢吊腳樓林立在橋對面,點點燈火錯落在屋舍,而蝴蝶堡的方向在右側方,那邊同樣亮著燈,可是蝴蝶堡不像吊腳樓一樣透光,看起來那一片就稍暗許多。
她好想他。
可是他叫她不要去蝴蝶堡。
她又拿出了那個裝滿千紙鶴的玻璃瓶子,打開了蓋子來,裡面的藍色紙鶴陸續飛了出來,他的聲音回蕩在耳邊,讓她感覺到他就在她的身邊一樣。
她靜靜地坐在這裡聽他的聲音,原來,自己對他的眷戀已經這麼深了。
她聽了很久很久,聽到天上都掛滿了星星。
最後,她終於聽見了那句「我愛你」。
藏在九千九百九十九句「對不起」后的「我愛你」。
這是曳緣沒有想到的告白,她怔在原地,淚水模糊了眼眶,已經無法視物了。
她哭得很痛:最後第十六個時辰,我聽見了你的告白。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的顫抖,有一絲的緊張,原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會緊張呀。
他彷彿在問她:經過九千九百九十九句「對不起」的鋪墊,再說出這句「我愛你」,是不是顯得更加有誠意呢?阿緣,你接受我的道歉和我的愛嗎?
她哭著點頭,她接受,她當然接受。
這一刻,她只想見到他。
就去看一眼好不好?就看一眼,悄悄的。
她扶著欄杆站了起來,慢慢朝那邊走去,既然他讓她別去,那她就隱身進去吧,只要悄悄地看看他就好了。
她怕以後都沒有機會再看到了。
蝴蝶堡內人很多,比上次來的時候人多多了,無論是堡門口還是堡內的廊柱下,都站著苗族小夥子在值守。
她沿著上次苗翠帶著自己走的那條路走了過去,這蝴蝶堡內實則由兩個大堡拼接而成,俯視看下來的話就像是蝴蝶一樣,所以叫蝴蝶堡。
而她此刻正穿過兩座堡的交界處,走到上次苗王接見藍霧的那間大廳,可是裡面卻沒有人。
她又在四處找了起來,可是,這裡面錯綜複雜,這間屋子又連著那間屋子,走得她頭都要快暈了。
心裡恐慌加劇,她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對勁。
苗王之前一直執著於讓藍霧下葬他的母親,此刻,真的會和他在一起商討復活的事嗎?
而且什麼事需要商討那麼久,都已經整整一天了。
心裡有一個念頭在滋生,她感到十分不安。她與藍霧是綁著蝴蝶蠱的兩人,他們應當心靈共通才是,她現在十分不妙,她覺得藍霧可能出事了。
可是,現在光靠她自己一個人很難找到他在哪裡。
她當即一下跑回了阿婆家,她沒有驚動已經睡覺了的阿婆,而是翻上了樓。
她先去推開了拾溪的窗扇,吹了一股冷風進去,將裡面的人吹醒。見拾溪醒了,她立刻悄聲將他喚了出來,「拾溪大人,快出來,跟我去救人。」
「???救誰?」
「救藍霧。」
「???他還需要我去救呢?」
曳緣將他從窗戶口拖出來,然後又去到上面一層樓,去找冰落。
「冰落姐姐,你可以幫我一起去救藍霧嗎?」
拾溪聽了不太樂意,「你叫她姐姐,那我呢?直接拖出來?」
「拾溪大人,等救出了藍霧,讓他叫你哥哥好嗎?」
「好啊。」拾溪一聽,甚覺有趣。
冰落打開房門走了出來,疑惑地問:「救藍霧?他怎麼了?」
曳緣回答:「他早上去了蝴蝶堡現在都還沒出來,我擔心他遭遇不測……」
「不會吧?苗王可跟他沒什麼過節。」
「可是……」
冰落卻很爽朗地說:「走吧,蝴蝶堡我熟著呢,小時候,我和十夕常去那裡偷酒喝。」
「謝謝你,冰落姐姐!」曳緣感動得又要哭了。
「跟我來。」冰落走在前面,帶著他們往蝴蝶堡行去。
他們三個翻上了蝴蝶堡的屋頂,坐在那裡觀察下面的情況。他們待著的位置正好是兩座堡的中間,坐在這裡可以看到兩邊的全貌。
冰落說道:「左邊是苗王和翠翠的住所,右邊是一些苗疆內的長者的住所。藍霧來見苗王應該是在左邊,會見一般在議事堂,就是那邊最中間那間。」
「剛剛我已經去過了,裡面沒人。」曳緣說道。
「沒人?」
冰落的手又指向左邊一排房屋,說道:「那一團都是女眷的住所,應該不是。那個區域是翠翠的住所,緊鄰著是苗王的住所,這兩個地方很寬大,可以藏人。」
「而右邊,最下面這一排是十幾位長者的住所,可以排除。那一片是尊客住所,再往上就是苗疆的祠堂了,這兩個地方都有可能。」
「分頭行動吧。」
冰落道:「我去翠翠那裡,拾溪你去苗王那兒,曳緣你先去尊客住所,最後都沒有的話,我們在祠堂匯合。」
「好。」
曳緣在暗夜中跳下了屋頂,她沿著牆壁移動到了那邊的尊客住所。裡面少說也有十幾間房屋,大多都是空蕩蕩的空房間,她找了幾間后在那裡碰到了姬宴和忘憂。
「曳緣?」姬宴眼尖,一眼就發現了她。
「嗨,」曳緣鎮定的給他們打了個招呼,「我陪藍霧哥哥來的。」
「藍霧?」
曳緣看他們那表情應該是沒見過藍霧,於是立即找了個借口走了,「我先過去了啊,你們慢慢養傷。」
她踱到別的屋子,又開始地毯式的搜索了起來。這間房間連起來像是處於一個圓環上,她將那一片客房的區域都找了后,並沒有發現藍霧的蹤影。
再往前走,就是祠堂了。
祠堂那邊有好幾個人在外面守著,她當即隱了身。
那邊也種著一棵蒼老的楓樹,樹輪很大,至少需三人才能合抱下。樹頂參天,嫣紅的楓葉伸入深藍色的天空,將夜都染紅了。
站在這樹下,仿若撐起了一把巨大的紅傘,零星的楓葉鋪於腳下的石板上,她繞開乾癟的樹葉,輕聲輕腳的跑進了祠堂內。
祠堂內莊嚴森然,冷氣徐徐,一股陰暗之氣襲來,她不自覺地發了個抖。
屋子內掛著各種獸皮獸毛,還有用鮮血畫的奇怪圖騰,門側的牆壁上還吊著兩排動物的牙齒,用細線穿了起來,尖細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