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想起
他說完后就轉身又走了,曳緣呆在原地,看著他揚長而去的背影,手裡還殘留著他衣上的香氣。
胸口悶悶的,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總之,她感到好傷心,好難過,一口氣怎麼也舒不通暢。
她感覺自己可能又要哭了,就因為藍霧這個漠然的反應,她覺得整個人都沒力了。
她太難受了,這座太子府她待不下去,身影一晃,飛去了祁蒙山。
西殿內的戚九傾一下就感應到她來了,驚訝地轉過身來:「你怎麼回來了?」
曳緣走過來往他桌前的椅子上一坐,滿臉委屈,像是被人打了一樣,「狐仙大人,怎樣才能讓心不痛啊?」
「呃……你……」戚九傾按了一下太陽穴,這已經是今天第二個來問他這個問題的了,他看起來很像是能解答這個問題的人嗎?
他倒回來站在桌前,看著她說:「沒有辦法,只能忍著。」
結果曳緣聽了后就更加鬱悶了,臉上一點神采都沒有了。
他又道:「其實,轉移注意力不失為一個良策。」
「啊?怎麼轉移?」
「你給我說說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曳緣不解,他又解釋了一遍,「你是怎麼穿來這裡的?」
曳緣回憶起了往事來,慢慢開口:「其實很簡單,就挺莫名其妙的,我躺在林子里看話本,然後看得困了,就睡著了,醒來就發現自己變成了這副模樣,穿到了這個女子身上。」
戚九傾聞言后問:「所以,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
「一本書。」曳緣回答。
「所以,我們都是不存在的?這個世界也是不存在的?」戚九傾大為震撼,之前他只是推斷,可是真正聽到還是覺得驚恐。
他曾以為曳緣是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人,從外面世界穿越而來,所以他那天在天地混沌大開之時,打算送她離開。
可沒想到,這,竟然只是一本書。
這裡,竟然只是書中的世界。
他甚至都不存在。
曳緣道:「不。雖然你們只是書裡面的人,可是你們也是有生命的。你們並不是虛無的存在,這些我都可以感覺到,你們是真正活著的。」
戚九傾倒在了後面的椅子上,還是難以相信。
曳緣問他:「狐仙大人,你是怎麼知道我不是這裡的人的?」
「上次,我用紅線給你把脈時,刺探了一番你的神識,當時,我就懷疑了。你明明是一個人,可是卻有狐狸的魂,這太詭異了。所以我懷疑你是穿到這個身體里的。」
「哈?失策了失策了。」
他沉吟半晌,又道:「其實,我也被穿了。」
「啊???」曳緣驚得拍案而起。
「不過,他已經離開了。」他慢慢述說起來,「其實,清明時分,下山乘車去城中的那個不是我,是被穿后的我。」
「我本為仙,與你們人類不同,是擁有神識的。他穿進我的身體后,並不能擠走我的神識,所以,我們共生了一段時間。在那短暫的時間裡,我的意識是被壓制的,我左右不了我的身體,只能看著他任意使用。」
「起先我以為他是一隻妖,闖入我的身體有什麼企圖。但後來發現,他也是不清不楚的狀態,他大概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但是,他好像是有目的的,他好像要找什麼人。」
「但後來經我仔細回想,我猜他大概是因為拾溪喚我的那句『狐狸鬼』才將他召喚來這個世界的吧。」
「自他從我的身體離開后,我曾試圖搜尋過他的魂跡,可是卻一點都搜不到,所以,我懷疑他是從外面世界穿來的。」
「於此,我將他同你劃了等號。」
「他還給我留了一張字條。」戚九傾從書桌上的一本書里拿出一張精緻的信紙給她看。
曳緣看到上面寫著:
「尋妻至此,無意冒犯,如若見槐,請她歸來。」
落款:亓官小謝
「亓官小謝?」曳緣讀了起來,記憶之中好像不認識這個人。
「是的,他當時還留下了一朵白色的槐花。應該是你們那個世界的人。」
曳緣很驚訝:「原來,不只是我可以穿進來。」
聊天確實是可以轉移注意力,曳緣覺得和戚九傾聊了這麼一會兒,心裡確實沒有那麼壓抑了,她也弄清楚了好多的事,既然那個人都可以穿梭自如,那她以後是不是也可以?
「狐仙大人,你那天可以送我離開,那以後呢?還可以嗎?我離開后還能回來嗎?」
而他卻沉了目光,「說不太准,我那天是借用天地大開的能量,送你回到外時空,可是這樣的機會不多,估計很難再遇見了。」
「哦,好吧,沒事兒。」
她從祁蒙山離開時,心情確實大好了許多,可是第二天她又抑鬱了。
因為藍霧。
第二天藍霧一大早起來就出門去了,聽說是要去皇宮。她以為他是要去跟陛下說他們兩個的事,心裡還竊喜了一番,回到屋裡從衣櫃里翻出之前小枝做的那件藍衣裙,當時送給藍霧他不要,偏說要她穿給他看。
但是也一直沒有機會。
今天總算是有機會能穿出來了。
這裙子讓小枝裁了一截,如今穿在她身上倒也剛剛好,霧霾藍的顏色,清新脫俗,跟藍霧身上的顏色一模一樣。
她喜滋滋的坐在梳妝台前給自己化妝,跟著小枝學了那麼久,她現在也能夠自己上手了。
她此刻終於懂了書中的那句「女為悅己者容」是什麼意思。
就是她現在這樣。
她在屋裡打扮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勉強收拾到自己滿意的樣子,她掀起長裙在屋子裡轉起了圈,心花怒放地跳起了舞來。
心情格外的好,明明春天還沒到,心中的蝴蝶卻要迫不及待的飛出去了。
然而此刻的藍霧卻並無她所期待的那樣,他先是去了一趟祁蒙山。去到山上,在同樣的位置找到了拾溪。
他仍舊躺在那棵紅橙橙的山楂樹下,見他來了,眼也沒抬一下。
藍霧問:「你找我來做什麼?」
拾溪將手腕伸出來,捲起黑袍,「吶,放你的蠱出來吧。」
「???」
拾溪答:「之前答應過你的,放你的獨活出來吧。雖然你忘了,但我答應過,就不會賴賬的。」
藍霧將信將疑,拿出了斷蠱鎖來,他看了一眼他,道:「現在可能不太行,你太平靜了。」
這麼平靜的狀況下,獨活根本吸食不了他的怨氣。
然後拾溪卻拿出包里的一顆山楂出來,他放進了嘴裡,說:「馬上就會不平靜了。」
「???」
他吃了那山楂后就倒頭睡了,獨活飛去了他的手臂里,鑽進了血管之中,之後他就陷入了痛苦的夢境中。
藍霧靠在樹下,靜靜地等他醒來。
站了很久,看著頭頂那滿樹鮮紅的果子,最終,他伸手也摘了一顆下來吃。
曳緣在屋子裡等了許久,從上午一直等到了下午,沒有等到他回來,卻等來了他要離開的消息。
這是她托小枝去打探的消息,說是他去皇宮之後,出來就去了皇陵,好像是要帶他的母妃回苗疆安葬。
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曳緣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安葬,而是要復活。
藍霧獲得批准之後就即刻動身了,而她卻在屋裡盼星星盼月亮,也沒有盼到他來接她走。
不是說好的,要帶她一起走嗎?
為什麼要這樣?
她跑出了太子府,沿著大街奔跑,去追他離開的隊伍。轉過一條巷口,終於追上了,看到他立在街道上,手執藍色長鞭,鞭子像蛟龍一樣晃動,盤旋在他周身,宛如飄起了一圈藍色的彩帶。
他是側立在街道上的,左手中端著一盆勿忘我花,右手握著藍電。
他什麼時候回府了?
還抱走了那盆勿忘我花?
他的後方是一眾侍衛在運送一具冰棺,他的身邊飛繞著很多黑色煙霧,那些小妖們聞到冰棺內的香氣,就全飛來了,而藍霧此時正在用藍電鞭打他們。
【通知宿主,反派已經恢復記憶。】
「哈??」曳緣雙手捂住嘴,大眼瞪著前方。
他……這麼快就恢復記憶了?
他的墨發被風吹得高揚,同藍色髮帶絞在一起,斜斜飄向一方,銀色髮飾也隨著一起晃蕩。而他的眉梢就在這場混亂中慢慢抬起,目光看向長街後面的她。
他的臉色冷冽,長長的飛眉如同劍生眼上,讓人不敢親近,那目中無光,帶著滿眼的肅色望向她。
他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的藍色衣裙,沒有笑,也沒有說喜歡,更沒有說好看。
始終面無表情。
「皇嫂,你怎麼又跑出來了?哥哥不是不讓你出來嗎?」他這樣問到。
她站在原地,手拽緊了兩側的裙子,問道:「藍霧哥哥,你不是說要帶我一起走的嗎?你怎麼……一個人走了?」
「哦。」他恍然大悟起來,像是把這件事忘了般,邪魅一勾唇,說道:「我啊,那是逗你……玩的。」
「逗我的?」
曳緣穩住發抖的聲音,朝他一步步走去,「你不是說放不下我一個人留在這裡,讓我跟你遠走高飛的么?」
他臉上掛著清冷的笑,回道:「是挺放不下的,畢竟……你太傻了嘛。」
曳緣壓住鼻尖的酸意,又問道:「你不是說要去找姬宴要休書的嗎?」
他又笑了一聲,仿若嘲笑,反問道:「你不會當真以為我會娶一個我哥哥不要的側妃吧?」
曳緣的心裡一咯噔,一根弦繃緊了,頓住了腳步,在他三尺外停下。
她強忍住眼裡的淚水,繼續問道:「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
「哪種喜歡?本殿喜歡的姑娘可多得去了。」
「心裡的喜歡。你說過的。」
「失憶時候說的話怎麼能當真呢?你要是想討說法,就去找那個失憶的我討吧。」
他沒有再多加浪費口舌,而是直接挑明了說他現在已經恢復記憶了。
他對她沒有感情。
那些深情的告白都是假的。
只是一場幻夢。
曳緣指著那盆藍色勿忘我花,問:「那你為什麼還要抱著那盆花?」
「這可是忘憂送我的,我自然要好生留著。」
如此傷人的話,也被他說出來了。
又是忘憂,什麼都是忘憂。他的眼裡就真的沒有她嗎?
曳緣眼中的淚水再也綳不住了,沿著眼角流了下去。
藍霧不敢再看下去,他笑著與她揮手告別,「本殿下可就不奉陪了,後會有期,郗曳緣。」他說后就轉身跟上隊伍走了。
曳緣不知道他為什麼又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一旦恢復記憶的他,就會變成誰也不愛的無情反派嗎?
她以為,他是喜歡自己的。
她不信!
她不信他不喜歡她!
她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突然大喊道:「藍霧哥哥,我喜歡你!」
藍霧的背影一頓,這句吶喊又讓他想起了那日他受傷倒下時,聽到的那些呼喚,那些讓他勿忘她的哭喊。他垂首看了一眼手中的藍花,痛苦地閉上了眼眸,冷語道:「你喜歡的不是我,是皇兄。」
「我是真的喜歡你!!!」
曳緣對著風中吶喊,可是卻沒有換來他的回頭。
「呵。你只是中了我的蠱罷了。」
他又輕笑了一聲,顯然一點兒都不相信這句話。要是真的喜歡,那個時候就不會執意要嫁給姬宴了。
在楓樹下他苦苦哀求她跟他走的時候,她沒有答應。從那個時候起,他的心就已經死了。
他不會再相信她的話。
他連頭都沒回一下,無情地走了。
藍霧轉身後就滑下了一滴清淚來,他真希望自己永遠不要恢復記憶,自己就不該手賤去摘那樹上的山楂吃。
這兩個月的事情歷歷在目,他喜歡這樣平靜的生活,他真的累了,他不想恢復記憶,不想遠離她。
可是,他還是想起來了。
曳緣感受到心口的情蠱在使勁咬她,她撩起衣袖看了眼手臂,上面已經長出了一道鮮艷的紅印子,順著手臂生長。每次被藍霧虐了之後,這條血線都會加深,她真擔心哪一天她會承受不住破體而亡。
藍霧越走越遠,她的心口也越來越疼,身中情蠱的她根本沒辦法離他那麼遠。他要去苗疆,她只能跟著。
雖然看起來很不要臉,但是比起面子,她更恐懼被蠱穿心,那種感覺簡直生不如死。
見不到他,比死亡還要難受。
走了一會兒后,藍霧終於轉了身過來,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關切。剛剛,看她那樣,她好像很難受,看到她難受,他的心也跟著難受。
算了吧,他決定與自己妥協。
忘掉心中的那些恨吧。
做一個平和的傻子吧。
既然她還跟著,那就帶她走吧。帶她遠離這紛擾的塵世,帶她去一個新的地方。
他們,還可以重新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