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砍樹
藍霧循著戚九傾離開的方向,來到了山間的山神小廟,見他獨自立在小廟門口,俯視著層林盡染的山下。
「你剛剛跟她說什麼了?」藍霧走過去說。
戚九傾轉頭過來看他,一副冷淡的樣子,「無可奉告。」
藍霧握緊萬殺藍電,肅聲道:「我可不喜歡這四個字。」
戚九傾微微一抬手,做了個並不想打架的手勢,突然輕輕一笑:「她跟我埋怨你呢,你看不出來嗎?」
「埋怨?埋怨我什麼?」
「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藍霧收了藍電,又問:「她還說什麼了?」
戚九卿挑眉一笑,說:「說她想離開你。」
藍霧一怔,心中又是惱怒,又是悲哀,他往廟門口的台階上一坐,沉默了起來。
「不好了,不好了!山下又有人上來砍樹了!」一隻小妖驚驚乍乍地撲了過來向戚九傾彙報。
其實,不等他彙報,他們就已經看見了。下面的山楂樹林中,一個墨衣身影手執一把青銅長斧,旋轉跳躍間,就砍倒了無數棵山楂樹。
大樹招搖,向兩旁栽倒,紅色的鮮果滾落了滿地,而那個人就如同盤古開天闢地般,對著這山上的山楂樹左劈右砍。
拾溪從山神廟后飛了出來,站在屋頂之上,大喝道:「爾等凡人,也敢來砍本君的樹!」
姬宴抬起頭來,仰視他,氣焰也不落下風:「爾等山妖,也敢自稱為神?今日,我就要砍了你們這些妖樹!」
拾溪跳了下來,黑袍宛如黑雲一般壓下,黑色巨石朝姬宴飛去:「砍我樹者,都得死!」
姬宴手中青銅斧高抬,橫擋他的石頭,左手又拔出斬妖劍來,他將青銅斧往後面一扔,道:「郗獻雲,你來砍樹。」
隨後,他就舉起斬妖劍朝拾溪飛了去。
拾溪看後面的藍霧和戚九傾兩個都沒動作,心頭怒火中燒,他故意退後到山神廟處,當姬宴的斬妖劍橫殺過來時,他就躲到了他們兩個後面去。
藍霧:???
戚九卿:???
於是,他們兩個不得不出馬,都和姬宴打了起來。
「藍霧,你醒醒!你應該站到我這邊來,同我一起殺妖!」姬宴也同樣憤怒地吼道。
然而藍霧卻對他的話毫不在意:「哥哥,我從小就站在你的身邊,可是呢,又能怎樣?
還是沒有人喜歡我,所有人都道我是你的跟屁蟲,所有人都喜歡你,所有人都厭惡我!」
「藍霧,只有站在我的身邊,我才能保護你呀!」
「呵?保護?是屈辱吧。你是天之驕子,我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災星,我跟在你身邊,只能受到無盡的屈辱。」
「藍霧,你怎麼這樣說呢?」
藍霧卻只是張狂的笑:「少說廢話,哥哥,你的兩位妃子都被我關起來了,你可要想清楚,你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拾溪聽到,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好樣的!不愧是大祭司。」
姬宴剛剛就已經收到了忘憂的通信,現在她們還是安全的。本來他和忘憂是分頭行動的,她負責上山在宮殿放火,而他負責在山裡砍樹,先用大火來引走大家的注意力,這樣就能為他爭取到更多時間砍樹了。
下面的郗獻雲接住姬宴扔來的斧頭,這下重任交到他的手上了。他必須鉚足幹勁,哈了兩口氣,然後握緊斧頭開始砍樹。
這青銅斧不愧為魔王之武器,削樹如泥般鋒利,這一棵棵的砍得毫不費勁,但是這座大山中的山楂樹太多了,要想全部砍盡也需要花點時間。
拾溪趁姬宴不注意的時候,朝山下的郗獻雲丟了一塊石頭去,石頭砸到他的身上,頓時,郗獻雲的腳從下往上,就被封印了起來。他整個成了一個石頭人,動不了了。
姬宴沒有收手,繼續朝他們幾個掠去,藍霧詫異:「哥哥,你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她們的死活嗎?」
「我當然關心,我比誰都要關心!但我知道你不會傷害她們。」他又問道:「藍霧,你……哎,罷了。」
他本來想問他到底喜歡誰,可是還是放棄了詢問,不管喜歡誰,現在都是不可能的了。
「著火了!著火了!」妖怪的聲音從山頂傳來,眾人一驚,回頭一看,山頂果然冒出了濃濃煙霧。
濃濃黑煙升上了上空,宛如巨鵬張開了黑色的翅膀,扶搖直上九萬里。
拾溪和戚九傾飛回山頂,卻看到在那八角宮檐其中一隻檐角上,坐著一個紅艷艷的女子。
紅色與水色混雜的裙角被風吹得向一邊飛揚,她手裡拿著一個紅色圓環,長長的絲帶飄蕩著,上面的小鈴鐺被風吹得輕輕晃響。
這把火,是冰落放的。
「又是你這隻水怪!」拾溪飛了上去,奪走她手裡的萬蠱魂鈴,「別搶我的東西!」
「這不是你的,你這個殺人怪,是你搶了十夕的魂鈴!」
「這是我的!是我的!」拾溪反覆強調這一點。
戚九傾拉著拾溪去救火:「別跟她廢話,先救火。」
冰落跳下屋檐,飄去了山楂林中,來到被封印成石頭的郗獻雲面前。看到他這副模樣,全身都成了石頭雕像,手中拿著一把青銅斧頭,臉上神情驚慌,眼珠子瞪得老大,看起來搞笑得很,她忍俊不禁,拍手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我要是把你拿去夢仙河邊擺著,肯定能吸引很多的人來駐足觀看,別人指不定還以為你是河神呢。」
郗獻雲內心愁苦:你倒是快點救我呀!
冰落圍著他繞了一圈,然後又摸了摸他凝固成石頭的臉,「雖然成石像了,但是還是挺俊的嘛。」
郗獻雲內心無比鬱悶:能不能別看了?快點救我啊!真是要命!
冰落笑夠了才雙手捂在他的臉上,她的手中有水花涌動,須臾間,他臉上的石頭就被水融化了,石塊從臉部開始裂開剝落,一直往下,漸漸地,全身的石塊都掉落在了地上。
而她的兩隻手卻還放在他的臉上,她的手很冷,像冰塊兒一樣,恐怕她再摸下去,他待會就要從石頭人變成冰塊人了。
「我的手冷嗎?」冰落問。
「冷。」
「那你怎麼不推開我?」
郗獻雲笑答:「我在試著能不能用我的溫度給你溫熱?」
冰落倏地鬆開手,嚇了一跳,「你們這些外面的人就是油腔滑調。」
「好了,我要辦正事了,你離遠一點,免得誤傷到。」郗獻雲拿起斧頭,跳上山坡,繼續砍起了樹來。
冰落見他在那邊正兒八經的砍樹,收了往日的笑臉,覺得他這辦起正事來的樣子還挺可愛的。她拿出流雲劍來,也對著那些山楂樹飛冰錐子,「我幫你。」
拾溪和戚九傾在各自宮殿撲火,這火勢兇猛,還需要費點功夫才能將火撲滅。
突然,一隻白色狐狸跑了出來,在西殿內亂竄。一身雪白的皮毛也被沾了黑灰,戚九傾在救火之餘去捉它,可是它卻興奮得不得了。
像是很喜歡這火一樣。
「戚九傾!」
一個女子的聲音乍然響起,隨後,從天上飄落下一個紅衣妖艷的女子。她化著妖媚的妝容,一襲嫣紅雲袖將玲瓏身段勾勒。她落於殿中,那隻白狐立即撲上了她的懷裡,像是見到了許久不見的親人一樣興奮。
「我等了這麼久,今天終於能上來了。」她最近一直在山下尋找機會,這山詭異得很,她總是上不去,直到今天,有人來砍樹,那些山楂樹被砍了后,她發現她可以上山了。
小白狐很歡快地在她懷裡扑打爪子,戚九傾張開手,對那隻白狐說:「小白,回來。」
小白狐一雙靈氣的大眼轉過去盯了盯他,想撲過去,可是卻被那狐妖給攔住了,「別去,小白,那是壞人。」
她張開鮮艷的五爪,朝著戚九傾抓來,可是她卻不是要襲擊他,而是想要奪走他身上的狐裘。
「還給我!把白夭的遺物還給我!」
戚九傾之前入了幻境,知道了前塵往事,她口中的白夭就是他的那隻狐狸。而眼前這個女子,就是白夭的姐姐。
他側身一避,更加抓緊了身上的狐裘,這狐裘是他的命,他不可能讓它離開自己。
他們倆在這漫天火光中打鬥了起來,而那隻白狐從她身上跳了出來,似乎想要勸架,又跑到了戚九傾的身邊來,抓著他的白袍,跳上他的肩膀。
戚九傾撫摸了一下它的狐背,而它卻貪戀的趴在那狐裘上,因為,那是它娘親的味道。
他忽然道:「讓它留在我的身邊吧。」
「不可能!你害死了白夭,還想害死她的孩子嗎?」
戚九傾陷入了沉默中,而那狐妖趁其不備一掌就朝他打了過來,他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倒退了幾步。
她的這句話,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都怪他,當年要不是他,他的狐狸怎麼可能離他而去,怎麼可能會一氣之下嫁給了一個凡人,還被凡人害得剝皮去毛,最終連個屍骨都不完整。
連她的孩子,也被流落在外。
身邊的白狐跟他待了一段時間,如今見到他受傷,立即慌張的叫了幾聲,狐狸的叫聲咿咿呀呀,正常人聽不懂,但是那隻狐妖卻聽得懂。
戚九傾捂著胸口道:「是我對不起她……」
「你知道就好!」狐妖冷嗤了一聲,「像你這種無情無義之人,活該孤獨終老。」
她又喚了一聲白狐,「小白,走,我們走了。」
可是小白狐卻嗚嗚了幾聲,沒有走。
「小白!跟我走!」
戚九傾安撫了一下身上的白狐,對她道:「讓它留在這裡吧。我教它修行。」
「笑話!你一個墮仙,還教它修行。」
小白狐卻像是聽懂了,喜滋滋地在他身上甩尾巴。
她伸手過來強行抱它,可是它卻不肯走,四個爪子就死死抓著戚九傾的白袍,白袍都被它抓出幾道印子來,絲線都要散開了。
「小白……」狐妖無奈的嘆氣。
她勸說了很久,小白狐還是不願意跟她走,最後她只得甩袖而去,走之前她指著戚九傾的鼻尖道:「你最好給我待它好一點!」
戚九傾撫著心口凄涼一笑,「自然……」
他除了能對它好,還能對誰好?
想要彌補的人,早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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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溪在撲火間,動作很大,長袖飛舞,弄得屋裡的東西東倒西歪的,不知是哪個地方的一個盒子倒了,落在了地上,一連串「乒呤嘣隆」的聲響響起,那是一堆石頭滾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隨之而起的,是一聲又一聲的女子聲音。
「祝賀將軍,生辰快樂,年年今日,歲歲今朝。」
一直是這一句話,也一直是這一個人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從那些石頭裡發出。
他坐在地上,身旁是滿地的小石頭,這聲音鋪天蓋地的闖入他的耳朵,進入他的大腦,甚至想將他的大腦撕裂。
他雙手堵住耳朵,但是已經沒有作用了,那些聲音已經住在他的腦子裡了,在裡面轉呀轉,叫呀叫,叫得他腦袋好疼。
為什麼他的房間里會有這麼多的石頭?而且這些石頭跟那個郗雁停收到的分毫無差?連裡面的聲音都是一樣的。
這聲音究竟是誰?
是那個叫十夕的女子嗎?
為什麼自己屋裡會有那麼多關於她的石頭?
他狠狠敲了自己腦袋兩下,為什麼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
戚九傾滅掉了西殿的火,見拾溪那邊火勢還未褪去,他趕了過去,衝進了屋裡,屋子中黑煙滾滾,大火燒了門扇和窗扇,而他卻坐在地上無動於衷。他怒不可遏道:「你不滅火坐在那裡幹什麼?」
拾溪指著地上的幾十顆石頭,說:「這東西怎麼從我屋裡滾出來?」
戚九傾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抬袖將屋內的火熄滅了,火勢被控制下來。他走到他的面前去,聽見那些石頭裡發出來的聲音,那是個女孩的聲音,但是卻已經沙啞得不像女聲了。
「戚九傾,原來我才是那個偷馬賊,你的馬真的是我偷的,我偷下山去給別人送賀禮了。」
他垂著頭,聲音苦澀,飄散的墨發遮住了兩側的臉,幽幽地說著。
「你承認了?是你偷的馬。」戚九傾從一開始就覺得那馬是他偷的。
他捧著一顆石頭,像是捧一個寶貝一樣:「是,我承認了。可是,為什麼我一點都想不起來?」
戚九傾斂下心神,嘴唇開合,說:「其實,我懷疑是那山楂的問題,你吃的山楂太多了,可能導致你忘記了很多事情。」
「山楂?」拾溪驚詫地抬起了臉來。
「我們兩個都記性都不太好,我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那山楂了。他們說吃了那山楂後會出現幻覺,你出現了嗎?」
拾溪搖了搖頭:「從未。」
「那你可有看見過什麼人?譬如……心愛的人?」
拾溪還是搖頭:「也沒有。」
「我大概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戚九卿沉眸道:「如果你想見到她,就快點去外面隨便找個人給你摘一個山楂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