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綠衣
這是一座圓形石砌台,共有九層台階,台階已有細微破損,部分石面剝落,可以看出修建年代已久。台上背部有一排木樁,上面掛著一太陽神圖案的獸皮,在木樁最上面,架著一頭巨型的牛頭,頭上兩隻黑色大角彎曲上揚,角上還掛著兩根鮮艷的紅綢布。
看似簡單的祭祀台,卻也帶著某種神聖的象徵。
那祭祀台上飄落下來一白衣身影,亮白的袍子如雪花般盛開,肩上一塊狐裘披帛快要垂到地上了,長發如潑墨般縱飛,一張狐狸面具遮住了半張臉。
「狐仙大人!」曳緣驚呼。
四周的人們都高舉雙手,在虔誠地躬身拜服,齊聲道:「請神明降福!請神明降福!」
如此整齊劃一的動作與聲音,像是排練過的一樣,但是他們現在可都是在夢中啊。
像被控制了一般。
上面的狐仙忽然開口,聲音高亮:「既然大家都穿了本君最愛的綠蘿裙,還不快速速上前來?」
隨後,那些穿著綠衣裳的姑娘就全都走上祭祀台了。另一邊的忘憂自然也提起腳步上了台階,這綠衣裙本來就是她今天故意穿的,為的就是和姬宴一起捉住那隻裝神弄鬼蠱惑人心的妖怪。
曳緣看著大家都去了,自己要是再不去,這就太突出了,她也跟著一起走了上去,這下是終於明白早晨起來系統非讓自己穿綠衣服的原因了,原來是等著這一出呢。
她看到大家都自動圍成一個圈,以戚九卿為中心,站在外緣五尺之處。這裡少說也有二十個以上的綠衣少女,年齡都在十五六歲左右,忘憂也站在對面,目光剛好落在她的身上。
情敵照面,總帶著一絲絲的火氣,不過忘憂表情欠光,溫柔嫻靜,倒也看不出什麼來,反而是曳緣眼中滿是藏不住的不滿。
其他的姑娘現在都沉浸在夢中,並不清醒,而這裡清醒的人大概就只有她和忘憂了吧。
祭祀台台階上還有一位姑娘在往上走,曳緣一瞧,竟是郎金靈。但是戚九傾卻一掌將她趕了下去:「眼瞎嗎?本君說的是綠蘿裙。」
一身天藍色衣裙的郎金靈被趕了下去。
戚九卿好像在挑選著什麼,最後點向忘憂,「你過來。」
這時,從下面又走上來一個人,步子沉穩矯健,聲音沉著有力:「這麼熱鬧的祭祀大典?怎麼能少了本大祭祀呢?」
藍霧信步上來,將垂落於胸前的藍色髮帶和頭髮往後一甩,那些沉醉在夢境之中的人們認不出他是藍霧二殿下,只當是又來了一個新的大祭司,全都像之前那樣再次高舉雙手拜道:「恭迎大祭司降臨!恭迎大祭司降臨!」
中間的戚九卿見到藍霧上來,盯著他身上的倒立蝴蝶銀圈,沉住一口氣,蹦出一個笑聲來:「來得正好,我尊貴的藍霧大祭司,那你就看看本君是怎麼給這些百姓降福的。」
地上的石板突然旋轉了起來,她們二十幾個綠衣少女圍著戚九卿旋轉,速度由慢及快,曳緣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圈了,腦袋暈得只能看出星星來,而漸漸的,每個人的眉心上都開始滴出了一滴血來。
戚九卿的手對著那些綠衣女子隨意的一指,問道:「尊貴的大祭司,你猜猜哪位是聖嬰呢?」
「是這個?還是這個?」
他的手一抓,就把曳緣抓到了他的身邊,他的手呈五爪狀,放在她的頭顱上,繼而向藍霧問道:「是這個嗎?」
「不是她。」藍霧回答得很快。
「哦?」戚九卿低頭看她,很憐惜的說:「不好意思咯,看來你得先走一步了。」
頭頂似是有一頂旋風機在吸她的頭髮和血肉,眉心的鮮血滴得更盛了,她努力求饒道:「狐仙大人,是我呀,九尾的約定,你忘了嗎?」
「你沒入夢?」面具后的他過於震驚,后又問道,「什麼約定?」
嗯?他怎麼給忘了?
曳緣扯謊道:「狐仙大人,你說了要認我做義妹啊,你現在這樣,豈不是在殺害同族?」
「義妹?」他反覆念著這兩個字,手中的力量倒是鬆了。
藍霧的手本來已經撫上腰間的萬殺了,可是聽到他們的對話,手就頓在那裡了,這郗曳緣怎麼誰都跑去認哥哥,她有這麼多哥哥還不夠嗎?還要跑去認個妖怪當哥哥?
不過,看到那隻妖怪鬆了手,他的心中非但沒有高興,惱意卻更濃了,這個郗曳緣明明就是一個傻子,為什麼現在連個妖怪都能為她網開一面,真是個害人的狐狸精!
「既然你是本君的義妹,那你,就去大祭司身邊吧。」他一把將她推出了陣外,推向了外面的藍霧。
她站立不穩,撲到他的身上,額上的鮮血滴落到他胸前的蝴蝶銀飾上,她知道他這人潔癖著呢,趕緊用衣袖去擦,可是他卻拉開她吼道:「以後不許再穿綠色!綠得人發慌。」
「額……」
他貼了一記黃符在她額頭,蓋住那流血的地方,頓時鮮血就止住了。她獨自頂著符紙往旁邊走去,不擋著他在這看忘憂。
藍霧卻拉住她:「你又要跑去哪兒添亂呢?」
是啊,她就是個沒用的添亂精,她重重地甩開他的手,走到他的後面去。
藍霧悶悶不樂,這個傻子一見到姬宴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副冷冰冰的模樣,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宿主,請做好準備,修羅場即將來臨。】
聽見系統的提示音后,曳緣的心就更冷了,今夜真的是不管心靈和身體都要來一次嚴重的創傷啊。
前面那些綠衣女子的眉心還在不停滴血,鮮紅的血液滴落到下面的石板縫裡,鮮血沿著凹縫匯聚,最後匯成了一個太陽神的圖案。
曳緣之前沒注意這地上,竟沒想到原來這就是他們的祭祀大法啊,用鮮血去澆築下面的圖騰,從而生出一種神聖的力量來。
「尊貴的大祭司,可否幫本君遞一支火來呢?」太陽神圖陣中心的戚九傾溫柔地喚了一聲藍霧。
藍霧立著沒動,反笑道:「自己出來拿啊。」
這陣法一旦開始,陣中心的人便不能移動,如若移動,這祭祀大法就只能停止了。藍霧深知其中的奧秘,自然不會幫他拿火。
【宿主,快去遞火。】
系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又到她作惡的時候了。
她站立的位置旁邊剛好是一架火盆,下面用三根木頭架起,上面擺著一黑色火盆,盆中燃著亮堂的火苗,將五更天的夜照得通亮。
她拿起火盆上的一支火把,然後朝那太陽陣中扔了去,高聲道:「狐仙大人,接著。」
「你幹什麼?!」藍霧轉頭怒眼相向,「你是不是傻?!」
曳緣臉蛋一冷,「我本來就是傻的啊。」還不是拜某人所賜。
那把火一入陣中,落入石板上,鮮紅的血液就跟著燃燒了起來,擁有聖嬰鮮血的祭祀,比平常普通的祭祀要壯烈得多,巨火在熊熊沸騰,太陽神如同一隻惡獸般,攥住每個女子的腳,似要將她們全都留在這烈焰中。
戴著面具的戚九卿大笑:「真不愧是本君的好妹妹!」
下面的人們見到祭祀台上火光衝天,夾雜著鮮血的火焰猶如一隻騰飛的火鳳凰,衝上黑色夜空上,大家都在沸騰,繼續抬手拜道:「神明顯靈了!神明顯靈了!水怪不會再來我們村了!」
所有人都在重複著這句話,即使是在夢中,也能看出大家是真的激動,熱血沸騰著。
忘憂在這時從火中一躍而起,如同一隻帶火的綠孔雀,開著巨大又美艷的屛,飛向陣中心的戚九卿,將一瓶黃色符水灑向他。
這是她和姬宴的計謀,既然他選擇裝神來矇騙百姓,那她就用符水現形這樣的方式逼他在眾人面前現出妖怪原形,這樣大家就不會再把他奉為神明了。
黃色的符水傾灑而下,一身白袍的戚九卿被染上了污漬,像是九重天上的謫仙掉進了臟污不堪的臭水溝,顯得又落魄又蕭瑟。
曳緣心裡一直將戚九卿當成書中最光鮮最不染的仙人,如今看到仙人受到這樣的對待,她的心中難免有點不開心,況且他還是自己的同族,一想到這裡,她就控制不住腳走了過去。
藍霧張臂攔住她,大喝:「不要命了?」
戚九卿白袍中的手因為符水的作用,忽然變成了黑色,看起來像一根乾癟的木柴,那五根手指形同枯槁,尖細的手指像五根黑色的筷子。
祭祀大法受到波動,那些綠衣女子從夢中醒轉過來,倉皇無措的向四下奔散。姬宴也在這時舉著長劍跳了上來,亮聲道:「妖怪!現形吧!」
他的聲音劃破黎明前的黑暗,將大家的美麗夢境打碎。
而就在這時,一湧泉水忽地從烈焰中竄出,如一條水龍般,直直竄向戚九卿的胸口。
戚九卿的身體還在變化之中,他現在根本阻止不了那正沖向自己的一注泉水。電光火石間,一道藍電垂直切入,截住了那一注泉水,泉水嘩嘩濺飛,一柄銀色寶劍掉落在地上。
原來,那一注泉水之中藏著的竟是郗獻雲那把流雲寶劍。
眾人都扭頭來看藍霧,但是卻看到那握著藍電的並不是藍霧,而是他身邊的曳緣。
曳緣速即丟了手中藍電,裝痴道:「啊!我的手!姬宴哥哥,有人在控制我的手!」
雖然姬宴和忘憂他們信了,但是身旁的藍霧卻嗤道:「蹩腳的演技。」
現在這個慌亂的時刻,沒人會來關注她這裡。剛剛是她故意的,故意抽走藍霧身上的藍電,只為了救戚九傾。
而那邊的戚九傾驚訝的朝這邊看了一眼,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救他。
祭祀台上有一綠衣女子勾起了郗獻雲的那把流雲劍,她將劍拋向了高空中,頓時,一汪又一汪的清泉從她身上散了出去,隨著劍往上空跑,全都聚集到了劍尖之上,形成了一片平行於地面的水牆。
「不好!她要淹了這村子!」姬宴大叫。
透明的水牆布滿村莊上空,將一片灰黑的夜空隔離在了九天之外。綠衣女子手臂上抬,握住了那把寶劍,對著那上面的水牆其中一處戳了一下,那裡就開了一個大洞,大水猛蓋落下來,形成勢不可擋之勢,落向那些下面逃亡的人們。
人們邊逃邊叫:「水怪發怒啦!水怪淹村啦!」
姬宴見狀,立即拿出身上的符紙來,將符紙撒向天空中的水牆,他原地繞圈,那些符紙一圈排開,忘憂和他站在一起,一同施力抵抗那就要裂開的水牆。
下面正在逃亡的人群中,有一人被落下的水擊到,頭髮濕噠噠,轉身跑向了祭祀台,沖著那名綠衣女子大喊:「喂!你拿的那是我的劍!」
那名女子一身綠色齊腰大擺裙,腰間系著一串鮮紅入骨的赤丹珠子,兩耳垂上戴著一紅一白兩串不同的銀片耳環,很是惹眼,她的眉心一滴鮮血凝固,就像點了一顆硃砂在那兒一樣。
她轉過身來對他露齒一笑,這一笑,直接讓郗獻雲接下來要罵人的話全部吞回去了。
她笑道:「你的劍很好用。」
郗獻雲也沒想到自己這把流雲劍竟然可以聚水,昨日他跳入那河水中時,就看到他的劍周身都在發光,一圈又一圈的水聚了過來,像是龍捲風般,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他伸手過去拿他的劍,但是卻被那股旋渦帶著往水底深處而去,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時候,有一隻柔軟的手環住他的腰,將他拖了上去。
他自幼怕水,昏迷中也不知道那隻手的主人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被她拖去了哪裡,直到剛剛他才清醒過來。
上面的那位綠衣女子就是救他的那個人嗎?
他正要感謝,卻聽到她說:「把你的劍送給我吧。如果不送的話,那我只有……殺了你了。」
「??」這個女子的邏輯真奇怪,她要是喜歡自己的劍的話,分明可以不救他啊,直接把他的劍拿走不就好了,怎麼現在又要說要殺他?
他走上台階,向她抱拳行禮,道謝道:「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想要什麼,在下自是應該雙手奉上,但是這把劍乃家中大哥所贈,年歲已久,不是新物。這劍呢,又是大哥從戰場上所得,也不知戰場上那位故去的將軍又是從何而得的這把劍,如此經手多人之物,送給姑娘為謝禮實在不妥,如果姑娘喜歡劍,我可以重新為姑娘打造一把新的上好的……」
冰落打斷他,費勁道:「說這麼多,你的意思就是不送咯?」
「不是不送,是想換個更好的送。」郗獻雲笑臉應答。
冰落拿劍指向他,一圈水幕就直朝他面門衝去,水的力量一直將他衝下了祭祀台,「廢那麼多話幹嘛?不送的話,那你就去死吧。」
曳緣在那看著著急,這郗獻雲傻了嗎,懂不懂保命更重要啊。她衝過去,對著那綠衣女子笑道:「送送送,我是他妹妹,我做主把劍送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