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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鑽石般的小奇迹

  我跟靜芸說起,她沒心沒肺地打哈哈:「沒準那小子看上你了,可惜孫嘉宇先下手為強,他心懷不軌只好來搗亂。」

  「嘁。」

  我嗤之以鼻。

  人生莫大的悲哀就是,所有人都在抱怨課好難,聽不懂,直到臨近考試的時候才發現,真正不懂的其實只有我一人。

  「怎麼可能懂呢?該聽課時,都忙於談情說愛了嘛。」

  靜芸白了我一眼。

  礦物學的考場熱火朝天,周圍的人都在奮筆疾書,相比之下,我只能在問答題上,寫些添油加醋的廢話,然後來回地數做了的題目,加起來夠不夠六十分。

  最後五分鐘,仍在做無望掙扎的我,此刻正在糾結一道選擇題,該選B,還是改成C。

  坐在旁邊的陳文上,起身去交卷,經過我身邊時,用手指輕敲了一下我的桌子,指著我正冥思苦想的那道題,小聲說:「這個選C。」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發誓以後不再暗地吐槽他之後,迅速地把答案改了交上去。

  你們可以想象一下,當我交完卷之後翻開書,發現那題的正確答案,其實是B以後,是什麼心情。

  不久之後,教務網成績公布出來了,我的名字下面,是紅艷艷的59分。

  選擇題3分一個,也就是說,假如我沒有聽信陳文上的讒言,我的結晶礦物學,好歹還是會低空飛行通過的。

  更可惡的是,他那個傢伙,居然把我的分數,活生生顛倒過來,考了95分。

  兩天後,我在另一場考試后撞見陳文上,仇人相見,我揪著他質問:「為什麼告訴我錯的答案?」

  他狀似無辜地說:「我也很倒霉啊,那題我也選錯了,倒扣三分。」

  「能一樣嗎?」

  我惡狠狠地咆哮道,「你考95,丟這麼三分無所謂,要是沒聽你說的,我可就及格了!及格啊!誰給我出補考費?這事就這麼算了?」

  他愣了愣,笑著說:「看來是躲不了了,那我請你吃飯吧。」

  我們選了到校外的川菜館去,我還是待字閨中的單身女郎,不想被熟人撞見和陌生男子一起吃飯。

  畢竟跟陳文上不是很熟,我不敢太放肆,只點了三個菜,水煮肉片,熗蓮白,魚香肉絲。

  菜上得很快.……

  我舉著筷子,正要把大片的肉往嘴裡送,陳文上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差點沒讓我一口老血噴出來。

  「你別打孫嘉宇主意了,帥哥都是靠不住的。」

  我覺得這傢伙真的很八婆。

  一般女生遇到這種情況,要麼一臉嬌羞的故作迷糊痴傻狀:「什麼嘛,哪有這回事」;或者就是惱羞成怒,把筷子一摔,河東獅吼道:「胡說八道,老娘才沒有!」

  無論是上述哪種情況,結局都是自己丟臉。

  抱著偏不讓他得逞的心理,我懶洋洋地蹦出一句:

  「你怎麼知道我打孫嘉宇主意?是不是因為你打我主意?」

  我想是被我說中了,因為當時陳文上的臉,迅速紅成和某種靈長類動物的屁股,一樣的顏色,然後馬上低下頭死命扒飯。

  而我沒有想到現世報,那麼快就找上門來。

  某天下午,有人敲開了我們宿舍的門。

  一個小巧玲瓏的娃娃臉美女,對著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問:「你叫許瑤嗎?」

  「是啊。」

  下一秒,她就拽著我的衣角不放。

  「拜託你放過孫嘉宇吧,放手也是一種幸福,你這樣夾在我們中間,我真的好為難,好為難!」

  我被這段瓊瑤式的台詞震驚了。

  全身的雞皮疙瘩,迅速百花齊放,整個人體無完膚。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的我問:「你是哪位?」

  「我是孫嘉宇的女朋友。」

  說實在的,我不太相信孫嘉宇,會這麼栽贓我。

  最大的可能性估計是,這位疑心病重的正牌女友,不知從哪兒得知我和孫嘉宇走得比較近,便把我當成假想敵,要來唱響一出浮誇的,用心良苦般的原配斗小三。

  她倒是挺入戲,可惜我真的沒興趣陪她演。

  宿舍里不明真相的另外三人,已經湊過來圍觀。

  她剛才的這番話,不了解我的人,恐怕還以為我是一個多麼不擇手段的心機女。

  我聽說有些女生宿舍貌合神離,表面上客客氣氣,實際上每天,都暗自等著對方出糗看好戲。

  但我們宿舍,顯然不是這樣的。

  靜芸反應最快,馬上對著那姑娘說:「不好意思,孫嘉宇是哪位?我們許瑤可是很多人追的,不記得這個人了。你有空在這兒唱獨角戲,不如回去把男朋友管好,省得他到處拈花惹草。」

  瓊瑤系妹子愣在原地,我輕輕把她緊攥著的手,從我的衣服上卸下:「你想多了。我跟孫嘉宇只是認識而已,我對他沒想法的,你回去吧。」

  我有些不忍.……

  無論如何,孫嘉宇有女朋友這件事,能夠瞞過跟他搭檔了一學期礦物學實驗課的我,瞞過如此八卦的舍友們,也從未在公共場合,見到他們出雙入對過,可見她在孫嘉宇心裡的確是沒什麼分量。

  可她卻對他患得患失,甚至找上門來,可見他們之間有多大懸殊。

  這樣不平等的愛情,不管結局如何,往往過程會很艱辛。

  這個「驚喜」的插曲之後,我和孫嘉宇的關係,慢慢退回到最初的點頭之交。

  那位瓊瑤系妹子,顯然不是孫嘉宇的終結者。

  沒多久后,我們便撞見他,和一個臉蛋酷似范爺的姑娘,一起在食堂吃飯。

  過陣子呢,他身邊又換成了一個九頭身美女,再後來,再再後來.……

  靜芸說,真是好一朵美麗的爛桃花,還不感謝我幫你斬草除根。

  此役之後,我不得不承認,帥哥果然靠不住。

  像是天平的兩端,在孫嘉宇的形象徹底敗壞之後,我對樸實的陳文上好感值也小幅提升。

  究竟有沒有這樣的巧合?

  這學期總共就三門自選課,他居然全跟我選在一樣的教學班。

  巧合多了,恐怕就不是巧合……

  上完第三門課,我終於忍不住主動跟他打招呼:「喂,陳文上。」

  「啊,這麼巧啊,我們在一個教學班。」

  他那一臉裝作驚訝的表情,簡直比我昨天在超市,收到的那張假鈔還要假。

  巧個頭啊,我心裡想。

  表面上,卻依然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啊,真巧。」

  倒是靜芸忙不迭地拆穿他:「喲,當初是誰找我好說歹說,搞到許瑤的選課表,現在又來這裡裝失憶?」

  他只好呵呵地笑。

  被拆穿后,陳文上索性無賴到底,上課常常不請自來地坐我旁邊,美其名日共同進步。

  「你成績那麼差,需要我這樣的朋友幫忙,免得到時候又補考。」

  他一本正經地解釋,完全忘了我的結晶礦物學,究竟是托誰的福才掛的。

  我懶洋洋地翻個白眼過去:「陳文上,你的臉皮真是比地殼還要厚。」

  他面不改色地說:「地殼也是分厚薄的。如果是馬里亞納海溝的地殼,那可只有1000多米。你下次要說我臉皮厚,還不如直接說比青藏高原厚。」

  跟這種學霸爭論,簡直讓人氣絕。

  和陳文上在一起久了,我好像發現一件事:除了那件淺藍色棉質襯衫,似乎就再沒見過陳文上穿過其他上衣。

  當藍襯衫持續一周出鏡時,我終於忍無可忍地問他:「對你們男生來說,洗個衣服是不是很難?」

  「我每天都洗啊。」

  他一臉困惑地看著我,瞪著一雙裝無辜的眼睛。

  「可是這件襯衫,我好像已經看你穿了一個星期了。」

  「不是,這個襯衫質量不錯還挺便宜。所以我在批發市場買了一打回來換著穿。」

  時間有如白駒過隙,眼看就要大四,遊手好閒的我這才知道亡羊補牢,成天拉著陳文上陪我泡實驗室。

  我用鑷子夾著一顆三十分的小鑽,放在顯微鏡下時,他在旁邊嘟噥著:

  「鑽石有什麼好,浮誇得很,鑽石恆久遠,一顆就破產啊。」

  我突然來了興緻,問:「那你以後求婚用什麼,難道空著手就指望姑娘嫁給你?」

  「總不見得所有人都喜歡鑽石吧。」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就愛浮誇,沒有五克拉的鑽戒,我就不結婚。」

  他見我這麼說,又把話鋒一轉:「其實,科技這麼發達,說不定哪天研發出鑽石的替代品,鑽石就降價了呢。到時候我一定買一打送你啊。」

  「那你就等著奇迹出現吧,祝你到那時候還沒老死。」

  「萬一我老死了,你還沒嫁出去呢。」

  「閉嘴。」

  進入大四的我們一直很忙,不可開交地忙。

  陸陸續續去了幾場招聘會,我覺得與我今後的理想生活,還是相去甚遠,我不想過早變成操勞的職業女性,為房為車暗無天日地奮鬥。

  回想開學時,導師信誓旦旦地說,專業就業率如何高,其實只有一小部分人能真正從事寶石鑒定,剩下的人只有去做銷售,為了業績拼死拼活。

  我這樣成績不理想的人,自然是後者.……

  我試著去珠寶公司找實習,對方的經理說,萬事要從基層做起,簡而言之就是站櫃檯。

  好吧,持續兩天8小時地站著,站到雙腿腫脹之後,總算迎來了一個大客戶,又重新打起精神,掛起假笑,向客人耐心地介紹產品。

  但當我最終發現,那個滿臉橫肉的暴發戶,對我的興趣,更甚於那顆價值20萬的紅寶石戒指時,我直接甩手走人。

  一身狼狽地回到學校,接到陳文上的電話,說是有事跟我商量。

  大四之後,由於忙於參加招聘會,我們見面不多。

  地質專業,本就是我們學校的王牌,何況他成績不錯,找工作肯定比我容易得多。

  心理不平衡的我,一臉怨氣地坐在宿舍樓下的椅子上,聽他說:「今天有個工程局同意簽我,負責人說年薪有20萬左右,不過工作地點在非洲。」

  我冷冷地說:「有什麼不妥?你們學地質的走南闖北不是很正常。」

  他並未察覺到我的不耐:「其實我無所謂,男生又不怕吃苦,去外面闖蕩沒什麼,但是還是想先問問……」

  我打斷他,「不怕吃苦?你能吃什麼苦?我求爺爺告奶奶的找工作,有機會就巴不得下跪,一天站8小時,還要被暴發戶揩油。你在原地坐等年薪20萬的工作送上門,還跟我挑三揀四?」

  「我不是這個意思。工作可以慢慢找,留在國內雖然錢少點,但至少不用跑那麼遠。我不知道你找工作這麼辛苦,不然我幫你去聯繫下我們輔導員,讓他推薦一下你?」

  這句話挑撥了我僅存的自尊心.……

  我當然知道陳文上不是故意的,但新仇舊恨一起出現,我爆發了。

  「你不會天真到以為努力工作就有無限可能吧?女孩子的青春最值錢,你連件像樣的襯衫都買不起,有哪個傻子會願意等你?」

  「我要是你就立馬簽了,再多艱難也不會比有錢來得實際。」

  我發誓我只是想發泄一下,但這些惡毒的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路燈下陳文上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我遲疑了片刻,轉身往宿舍的方向走。

  其實我心虛異常,路走得舉步維艱。他只要有所動作,我肯定會停下來。

  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做.……

  經歷了48個小時的不安之後,我終於再次接到了陳文上的電話。

  「我在你宿舍樓下,你下來一趟吧。」

  我穿著珊瑚絨拖鞋飛奔下來,他在椅子上坐著,臉上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他遞給我一個盒子:「知道你喜歡鑽石,買不起真的,跑了兩天才買到個像樣的。怕你嫌我品味差,讓銷售小姐幫我挑的,五克拉正好。」

  我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枚碩大的鋯石戒指,在路燈下發出耀眼光芒,很閃,很浮誇,也很美。

  我心頭一陣悸動.……

  雖然是顆假鑽,但從工藝推敲,價格也不會便宜。

  以他摳得要死的性格,去買這麼個沒用的東西,已經是極其難得了。

  就讓前天晚上,我說的那些話見鬼去吧,但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陳文上卻已經澆上了一盆冷水。

  「我決定去非洲了,合同簽了兩年。你說的沒錯,再怎麼艱難,都比不上有錢來得實際。這個項目比較急,明天就要出發了。」

  生活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反轉劇。

  先請不要喜極而泣,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樂極生悲。

  「你看看我,鑽石也買不起,只能用假的代替。曾經我以為只要努力就足夠了,現在想想確實是讀書讀傻了,太不切實際。」

  他自嘲般地對著路燈低語,「也難怪你一直看不上我。」

  他的最後這句話,徹底將我醞釀了好久的道歉擊得粉碎,也讓我們之間突然無比疏離。「你要去哪個國家?」

  「莫三比克。」

  眼淚悄無聲息地滑落,我低下頭,聳了聳鼻尖:「祝你好運。」

  「你怎麼了?」他問。

  「沒怎麼。」我淡淡撇過去,」鼻炎發作,想回去休息了。」

  「那我送你吧。」他竟信以為真。

  遲鈍有時也許是好事。

  走到宿舍樓下,下起了小雨,陳文上停下腳步,說:「快上去吧,小心著涼。」

  此情此景,電視劇里那些女主角,總會及時轉身,抱住男主角大哭,求他別走。這樣的故事,總會有個觀眾喜聞樂見的完美結局。

  可現實不是劇目,沒有HAPPYENDING。

  我與陳文上只是默默告別,各自往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

  無所適從的我,之後也訂了回家的機票,在七千米的高空下,我想到了陳文上,他此刻應該已經踏在非洲的土地上了吧。

  緣分已盡,大抵就是說我們吧……

  我在他心目中最後的樣子,不過是個現實的拜金女罷了。

  也許最好的結局還是相忘於江湖。我查了有關那個陌生國家的一些信息,之前除了它在南非,和盛產一些礦物之外,我對它一無所知。

  現在我知道,這個我想象中的蠻夷之地,與我國時差六小時,還有著非洲國家獨有的旖旎風光。

  賦閑在家的我,專心複習備考資格證書,順便幫開奶茶店的老媽打理生意。

  老媽對於我所有任性的舉動,都十分包容。

  還跟我開玩笑:「你看,我開這家奶茶店也還是有點遠見的,萬一我女兒找不到工作,就著熱狗喝奶茶也不會餓死。你看書要是看得無聊,也可以幫我調調奶茶,跟初中生聊聊天啊。」

  我聽得心酸,一輩子單身算了,就跟老媽相依為命吧。

  但是陳文上卻每隔幾天,就發一篇廢話連篇的電郵,一封封地塞爆我的郵箱。

  「到莫三比克十天了,現在才給拉網線。這裡的飯好難吃。」

  「工程部一個妹子都沒有,主管養了只貓還是公的。」

  「這邊的蚊子太多,好幾個人得瘧疾了,有點擔心下一個就是我。」

  「今天發了第一個月的工資,12400塊。如果真的年薪二十萬,如果我一分錢都不花,大約還有五六年,我就可以買上五克拉的鑽戒了。」

  「雖然你從來不給我回信,但是我會寫到你回為止的。」

  那天閨蜜結婚,我去當伴娘。

  結婚典禮上,我穿著十二厘米的恨天高,幫新娘補妝,拎包。

  好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向我敬酒:「伴娘,希望下一個就是你哦。」

  再多麼孤芳自賞的人,總有那麼一瞬間,突然生出一顆恨嫁的心。

  可偏偏這個世界上,唯一肯娶我的人,此刻正遠在千里之外。

  那天晚上,我像個怨婦般,第一次給陳文上回了封信:「老娘我想結婚了,趁你沒被非洲的蚊子虐死之前滾回來。」

  第二天我打開電郵,發現已經有回信了:「好啊。不過買鑽石的錢還沒有攢夠,再等等吧。」

  真想乾脆把他拉進黑名單,一了百了。

  那晚之後十餘天,陳文上一直再沒給我寫信。

  我疑心是否那晚,我一怒之下真的把他拉黑了,還特意翻了好友名單,他的QQ仍好好地待在那裡。

  我感到奇怪,登陸了他所在的工程局的官網,查了多方資料,仍是一籌莫展。

  最後,我打了那個工程局,在北京的總部的電話,對方給我的答覆是,他們那個部門,在一個村莊進行地質考察時,遇上突發的山體崩塌,與組織失去聯繫已經半個月。

  目前正在積極聯絡,不過仍然沒有消息。

  我掛斷了電話……

  此後的日子一切如常,我依舊每天打開郵箱,查看有沒有新郵件。

  店裡的初中生依舊每天拿我調侃:「老闆娘,你的戒指好閃。」

  我笑著回應:「謝謝。」

  我沒有哭,因為我知道陳文上會回來。

  已是10月末,今年第23號颱風「山神」過境,奶茶店停水斷電,沒有生意。我獨自窩在店裡,伴著外面的雨聲,用筆記本看《我和殭屍有個約會》。

  畫面中的馬小玲高傲地抬起頭,不讓眼淚流下來。

  這個永遠看似堅強無比的女人說:「不可以哭。哭就是不相信奇迹,哭就是相信況天佑已經死了。」

  暴雨滂沱中,我終於淚流滿面.……

  陳文上,奇迹已經出現了,你怎麼還不回來。

  你不會知道,最近的新聞說,在俄羅斯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隕石坑,儲量超過全球現有鑽石的總和。

  鑽石真的會貶值,到時候也許人人都能買得起,不再會一顆就破產。

  時過境遷,戲言成真,可你卻已經不在。

  我拭一把臉上延綿不絕的淚,甩出去。

  許是動作太過用力,手上的戒指脫離手指,咕嚕嚕滾下地,滾進門外的集水坑裡。

  我衝進雨中,不管不顧地跳進積水半人高的坑裡不斷找尋。

  一雙手突然從後面將我拖起,整個人被拉回平地.上來:「別想不開尋死啊!」

  我站定轉身,回頭看這個多管閑事的路人。

  大雨傾盆,鋪天蓋地,可我仍能一眼認出來,雖然黑了瘦了,但面前確實是如假包換的陳文上。

  我怔了足足一分鐘,然後狠狠地掐一把他的手臂,確保自己不是在做夢。耳邊清晰傳來他的哇哇叫:「你要謀殺啊。」

  「我打電話,他們說你的工程部出了事!」

  雨水和淚水,混合著往下流,我哽咽著說不下去。

  陳文上神色溫柔地望著我:「那個勘察我沒去。我得了瘧疾,前些天才病好,所以一直沒空給你寫信。就是因為工程部出事了臨時休假,才回來看看你。」

  「我來之前明明給你發郵件了的,你沒收到?多虧我來得及時,不然……」

  我打斷他的英雄救美言論:「刮颱風會斷電斷網啊,再說哪個神經病自殺,會跳個連小孩都淹不死的坑啊!我是在找你送我的戒指。」

  我俯下身,再接再厲地在水裡撈著。

  「別找那假貨了,你不是想結婚嗎,雨停了,我就帶你去買真鑽戒。」

  「吹牛,攢夠錢了嗎?」

  「你只說要五克拉,沒說是一整個。十個50分的,我還是買得起的啊。」

  陳文上狡黠地笑了笑,向我伸出雙手。

  我終於破涕為笑,起身跨過面前的深坑,在漫天雨簾中與他十指緊扣。

  感人的揭幕,總是不斷的,接下來的人和事,又會迸發出怎樣的火花呢?

  延溪按照紙上的地址,找到占卜師夏菡月的住宅,這是一棟兩層樓的老房子,牆面斑駁,爬著不知名的藤蔓。

  屋前種著一棵老槐樹,枝丫上棲息著黑色的大鳥。

  鳥兒的眼睛黑得像一團墨,在黃昏的餘光下,閃著詭異的光芒,延溪脊背發涼,腳步停下來。

  經紀人姚姐的電話,適時打過來:「延溪你敢不進去試試!」

  「姚姐你跟蹤我嗎?」

  延溪四處張望。

  「我還不了解你?」

  姚姐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最近就是犯小人。這位夏大師很靈驗的,你乖乖配合,我保證你往後的星途一帆風順。」

  「知道了知道了。」

  不耐煩地掛了電話,延溪伸手去按門鈴。

  姚姐太誇張了,他最近不過是鬧了幾場緋聞,哪裡算得上犯小人?占卜大師?

  他冷笑,都什麼時代了,還有人信這個?

  他倒要看看這位夏大師,能吐出什麼象牙。

  門吱呀一聲開了,延溪卻沒看到開門的人。對面是一扇大玻璃窗,白色的窗帘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躊躇了片刻,他踏進屋子。

  門吱呀一聲又關上了。饒他是個大男人,也嚇得差點尖叫。

  「夏大師?」

  他強自鎮定,在空曠的屋子裡,弱弱地叫了一聲。

  忽然一團黑色的東西竄到他腳邊,他嚇得連連後退,直抵到門板上才看清楚,原來是一隻黑色的大肥貓。

  黑貓看他一眼,優雅地邁著貓步,將他帶進一間不起眼的房間。

  一個女人盤腿坐在房間的中央,黑衣黑裙,脖頸低垂,頭上包著一塊黑色的蕾絲紗巾。

  女人的簽前面擺著一張藤製的低矮茶几,上面放著一隻水晶球。

  「呃……大師?」

  延溪再次弱弱地叫了一聲。

  女人抬起頭。

  出乎意料的年輕。

  名已出乎意料的漂亮。

  延溪怔住……

  他以為會見到一位滿臉褶子、大尖鼻子、眼睛渾濁類似老巫婆的女人。

  「請坐。」

  夏菡月紅唇輕啟,聲音卻不似外貌那樣清脆悅耳,而是低低地帶著一絲沙啞。

  延溪盤腿在她對面坐下,湊得近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肌膚如雪,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顧盼生輝。

  他實在沒辦法把這樣的女子,和占卜大師聯繫在一起。

  「你有什麼問題要解決?」

  夏菡月問,面無表情。

  延溪忽然來了興趣,懶懶地撐起下巴,「你不是占卜大師嗎,算不到我為什麼來嗎?」

  夏菡月仍舊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只嘴角以不易覺察的弧度微扯了一下,淡淡地吐出兩個字:「緋聞。」

  「你怎麼知道?」

  延溪驚訝,他絕不相信她是占卜算到的。

  「娛樂圈的緋聞天王,誰不認識?」

  出乎意料地,她竟給出了這樣普通的答案,且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諷刺。

  延溪沒料到她也關注娛樂圈,微微有些咽瑟,桃花眼電力十足地凝視她,道「那夏大師覺得我該如何破除桃花運呢?」

  「不要到處發騷即可。」

  「呃……」

  延溪換個姿勢,正襟危坐,「夏大師,我最近是不是命犯小人,有沒有破解的辦法?」

  夏菡月站起身,她的裙子長至腳踝,走起路來如緩慢綻放的蓮花。

  她找出一隻化妝箱打開,裡面放滿了符咒,她隨手取出一枚,畫了幾個符號遞給延溪,「隨身攜帶,小人自然不敢靠近。」

  「就這樣?」

  符咒呈三角形,薄薄一枚,捏在手裡十分沒有存在感。

  夏菡月揚眉道:「就這樣。」

  延溪失望,留下占卜費用離開,走到門口,忽然轉過頭問:「夏大師,今年的風尚男星獎花落誰家?」

  「你。」

  短促的發音,毫不猶豫,甚至沒有掐指一算或催動水晶球。

  延溪不置可否,他記得往年在寺廟裡解簽,簽文大都是似是而非的詩文,廟祝的解說也是含糊不清,萬萬沒有誰像夏菡月這樣自信。

  離開屋子,他給姚姐打電話:「這位夏大師就是一個江湖騙子,雖然是名美女,但是掩蓋不了她是騙子的本質。」

  這個結論,在年底的時候被延溪推翻,因為他獲得了風尚男星獎。

  向來這個獎項,只頒發給娛樂圈德行和成就並重的藝人,且評委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輩。

  延溪在娛樂圈,是出了名的私生活不檢點,幾位前輩除非腦子進了霧霾,否則是絕不會把這個獎頒給延溪的。

  但偏偏今年風尚男星獎,取消了評委制,採取了網上投票的形式。

  延溪領先第二名一百二十多萬票,風尚男星非他莫屬。

  延溪抱著水晶做的獎盃,先騰出一隻手來,掐了掐自己的臉,又騰出另外一隻手,掐了掐姚姐的臉頰,傻乎乎地問:「姚姐,我不是做夢吧?」

  「不是!」

  姚姐「啪」地打掉他的手,「做夢哪有這樣的好事。」

  頓一頓又說,「夏大師算得真准。」延溪下意識地摸了摸貼身收藏的符咒,說來也怪,他自有了這個符咒后,緋聞少了許多,公眾形象也提高不少,也許正是這樣,他的網路得票才遙遙領先。

  他挑了一籃名貴的水果,去拜訪夏菡月。

  夏菡月依舊安靜地坐在席子上,彷彿無論外界如何翻天覆地,她也一直是這樣寵辱不驚的姿態。

  「夏大師,你真厲害。」延溪把水果籃放在地上,臉上堆滿崇敬的笑容,「我特地來謝謝你。」

  「不用客氣,我又不是沒收占卜費。」夏菡月面無表情地說,黑亮的眼睛里也毫無情緒。

  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麼不多笑笑呢?

  延溪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想象她笑起來的樣子,是像蓮花一樣素潔,還是像牡丹一樣熱烈。

  他盯著夏菡月看,夏菡月並不閃避,同他對視。最後反倒是他先不好意思,垂下眼瞼。他放電的功力,一向無人能及,除了夏菡月,沒人能和他對視超過三十秒。

  他說:「夏大師,我想邀請你參加我的慶功宴。」

  「我不外出。」夏菡月拒絕。

  他不死心,取出一張十萬的支票,推到她面前:「我會出外出費。」

  夏菡月盯著支票看了片刻,她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只雪白的臉頰泛出淡淡的粉色。

  她看著延溪,語氣凌厲不悅:「不要用錢來侮辱占卜師。」

  延溪訕訕離去。

  慶功宴上他一直提不起精神,腦海里總是浮現,一雙黑亮的神秘的大眼睛。不時有身材火辣的女子同他搭訕,他眼皮子都沒撩起來就走開了。

  艷俗,他想。

  姚姐後來問他:「你怎麼了,這麼多美女居然一個沒吃。難道夏大師把你掰彎了?」

  「別胡思亂想,我依然是直男一枚。」

  他悶悶地說。

  「哇,那真的是轉性了,這位夏大師真是名不虛傳。」

  延溪想,一個女人,又漂亮又年輕,為什麼會選擇占卜師這個行業呢?

  他被這個問題,折磨得幾日睡不著覺,終於駕車前往夏菡月的住宅。

  「夏大師,又是我。」

  因為失眠,他面色憔悴,眼眶下面有兩隻大大的眼袋。

  夏菡月挑眉,道:「新戲新造型?」

  延溪怔一怔,才意識到她是在調侃他,他竟微微有些興奮,忙不迭地解釋:「不是不是,最近睡眠欠佳。」

  夏菡月沒有接話,他乾咳幾聲,問:「夏大師,你為什麼會從事占卜職業?家族事業?有第六感?純粹興趣?」

  夏菡月雙臂抱胸,冷冷瞅著他,道:「延溪先生,沒什麼事請你出去,我還有其他客人,請你不要在這邊妨礙我。」

  「夏大師,大家交個朋友嘛。」

  自延溪拿了風尚男星獎后,身價水漲船高,工作量也一下子增多。

  姚姐從十多本劇本里,篩選出兩本遞給延溪,道:「這兩部電視劇劇情、演員陣容和製作班底都旗鼓相當,你自己拿主意簽哪一個。」

  延溪掃了兩眼劇本,忽地眼珠子一轉,道:「你說我去問一問夏大師如何?」

  他最近像是著了魔,一有什麼事,就想著去問夏菡月,到底是信任她的占卜術,還是單純地想見一見她?

  「這一個。」

  夏菡月粗粗閱讀完劇本,思索片刻,纖細的手指指向《諸神之戰》。

  「為什麼?」

  「天機不可泄露。」

  延溪聽從夏菡月的指點,選擇了《諸神之戰》這部古裝劇。拍了四個月左右的時間,播出前又四處宣傳,一經播出,果然廣受好評,收視率和口碑齊飛。

  延溪跟姚姐說:「我要為夏大師塑一座金身,放在家裡日日供奉。」

  他還真請人,打造了一座夏菡月的小金像,倒沒有供奉,而是親自送到夏菡月的住宅。

  這座小金像足有一斤重,雕琢得栩栩如生,延溪獻寶似的擺到夏菡月面前,「登登登!」夏菡月向來面無表情的臉孔終於有了一絲波瀾,她眼角微微抽搐。

  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延溪,額頭上寫著三個字「你有病」。

  「夏大師,這是我專門請人為您量身定做的,一斤重,純金,實心,表達我對您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佩之情。」

  夏菡月眼睛里有亮光一閃而過,但很快又恢復正常,短暫得讓人以為那絲亮光是錯覺。她淡淡地說:「延溪先生,感謝您的好意,可是我不能接受。」

  延溪握住她的手,無比誠懇地說:「請您一定要接受,這跟金錢無關,純粹是我的一片丹心。」1

  「既然這樣,我勉為其難接受,不過,不要有下次。」

  「是是是。」

  回家后,延溪仔細端詳自己的雙手,這雙手自從握住了夏菡月的柔荑,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掌心總有股滑膩膩的觸覺,且帶著似有若無的茉莉花香。

  銀市姚姐瞅著延溪問:「你老盯著自己的手幹嗎?想做護理了?」

  延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結果姚姐真給他安排了時間做手部護理。

  他杵在美容院的門口,不願意進去,想著做完護理,手就該變回原先的樣子了。

  這時他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由遠而近,他從前總在里讀到這樣的句子,形容女子的笑聲如銀鈴一般,他想不明白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笑聲。

  現下總算是明白了,那笑聲清脆悅耳,讓人的心情為之一振。

  他循聲望過去,那女子竟然是夏菡月!

  她的打扮與占卜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像是變了一個人,長捲髮隨意披在肩上,耳朵上掛著兩隻楓葉造型的耳墜,裙子是碎花小短裙,短到膝蓋以上。

  她在笑,延溪一直想看到的笑容,原來既不若蓮花般素潔,也不若牡丹一樣熱烈,而是如同太陽般耀眼,幾乎閃瞎他的雙眼。

  延溪徹徹底底地怔住。

  孿生姊妹?人格分裂?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震撼,夏菡月終於看向他,四目相對的瞬間,似有火花噼里啪啦地閃過,夏菡月的笑容硬生生地僵住。

  她身邊的友人,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興奮地大叫起來:「延溪,是延溪!」

  立即跑過來熱情地請他簽名,他簽好名,一抬頭已經不見了夏菡月的蹤影。

  「你跟夏菡月是好朋友嗎?」

  他問那名女子。

  「嗯,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

  「她為什麼會以占卜為生?」

  英夏:「因為賺錢比較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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