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色
夜。
青葉城作為朱雀國青葉領的首府，商賈往來，武者眾多，自有一派繁華勝景。
又因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花燈會，所以今晚的青葉城要比往常還要更熱鬧些。
煙花爆竹讓這青葉城的天空多添了些色彩，還有往日里少見的雜藝班子、戲曲班子，也都搭起了露天檯子，賣力地表演著，讓城中的民眾能夠大飽眼福。
那些商人們也都來湊了個熱鬧，擺出了些許新奇物事售賣，燈鋪擺出了不少花燈爭奇鬥豔，開荒隊也張羅起了寵物生意，蠻荒之地帶回來的飛鳥走獸、珍奇花卉，讓人大開眼界，買賣雙方都能夠滿載而歸。
即使還沒走出城主府，李天也能聽到外面隱隱傳來的歡聲笑語，節日的喜慶讓李天內心的憂愁也減輕了不少。
雖然他並不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往年也很少去參加這類活動，畢竟他被認出來后免不了會被人多看上兩眼。
但是能夠遠遠地感受到那種幸福的氛圍，對於李天來說也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本來李天今年也打算在家裡看看免費煙花順便和小司多聊聊天就行了，不過之前借追魂弓的時候實在是躲不開孫紫嫣的邀請，他今晚也只好出門陪她逛逛了。
換上一身乾淨衣服之後，李天離開了城主府，來到了位於城東的梧桐街，孫家府邸就在這條街上。
拐過街角，李天看到了剛剛出門的孫紫嫣，意料之外地還看到了那個老是喜歡刺他幾句的遠房表妹李可兒。
一看到李天出現，那個李可兒就朝著李天率先發難：「你怎麼來了？」
雖然在孫紫嫣面前，李可兒很注意地沒有說出什麼傷人臉面的話，但是那一副彷彿見到了什麼噁心東西的厭惡表情也夠讓李天心情鬱悶的了。
李天翻了翻白眼，說道：「放心，不是來找你的。」
一直被其他小夥伴好生伺候著的李可兒大小姐看到李天這不客氣的模樣，頓時柳眉倒豎，當場就要和李天吵上幾句，幸好還有孫紫嫣在。
「可兒，你不是說李年優他們幾個想帶你去看青龍國的蜃樓戲嗎？不早點去的話你們幾個可是占不到好位子的。」
蜃樓戲是青龍國的特殊產物，據說是某位武者受到東海上偶爾出現的海市蜃樓的啟發，創造了這門技術，可以將曾經真實上演過的戲曲故事，跨越時空再現於其他地方，豐富了盤古大陸人民的精神生活。
好奇的李天曾經看過一次，覺得這應該就是屬於異世界的電影了。
「隨他們去好了，我就想陪著紫嫣姐姐玩，免得某些人總是圍著紫嫣姐姐轉。」
說著，李可兒還狠狠瞪了李天一眼，讓李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這個傻乎乎的遠房表妹對天資出眾、性格溫婉、才貌雙全的孫紫嫣十分仰慕憧憬，自然很不待見他這個一點也配不上孫紫嫣的遠房表哥，更何況他這個不能修鍊的廢物連累得李家被外人看了這麼多年的笑話，李可兒不喜歡他那真是半點不奇怪的事情。
孫紫嫣摸了摸李可兒的小腦袋瓜，勸道：「那場蜃樓戲你不是都心心念念了好久了嗎？想去看就去看好了，姐姐等會兒可不會往蜃樓戲那邊走，你要是錯過了可就只能等來年才能看到了。」
被孫紫嫣一頓摸頭殺給寵得暈暈乎乎的李可兒一下子就摸不著東南西北了，顧不得再管李天這個討厭的傢伙，高高興興地聽從了孫紫嫣安排，跑去看蜃樓戲了。
發光發熱的電燈泡被支開了以後，孫紫嫣走到了李天的身邊，兩人朝著與李可兒相反的方向慢慢散著步。
商人們在吆喝，路人們在砍價，煙花綻放，孩童歡笑，種種繁華喧鬧圍繞在兩人身邊，卻因為兩人都不開口，反而營造出了奇怪的安靜氛圍。
「可兒其實是個很單純的孩子。」
為了不讓兩人之間一路沉默下去，孫紫嫣率先起了個話頭。
不然以孫紫嫣這些年對李天性格的了解，他絕對願意扮演一晚上的悶葫蘆。
這傢伙裝傻扮痴的本事讓孫紫嫣有時候都恨得牙痒痒。
「那丫頭確實是傻乎乎的。」不能繼續裝啞巴的李天笑著附和了一句。
孫紫嫣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可沒說她傻，可兒只是單純。」
「可不就是單純的傻嘛。」
「明明那麼努力修鍊，甚至都上了未來家主的候選人名單，卻一點都不知道警惕身邊的那些人，隨便被人一挑撥就成了別人手裡的刀子，跑來踩我這個李家的廢物，既幫著那些人出面打擊了我的聲望，又在家族裡的那些老頭子眼中留下了容易被人利用的壞印象，還會被一些不明就裡的人當成欺負同族的大反派。」
「虧不虧啊。」
就像是在拉家常的時候說起了自家傻侄女一般，李天的臉上是那種帶著親昵意味的笑。
雖然李可兒老是跳出來罵他廢物、不求上進什麼的，偶爾氣急了還會動手打人，但是這傻姑娘的心中卻並沒有惡意，單純只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妹妹看到家族裡有個意氣消沉、自甘墮落的廢物哥哥后，想要做些什麼而已。
傳說赤子至誠，心如明鏡，可以知人心善惡，李天其實也能模模糊糊感知到一點人心，不過他是因為身為穿越者，靈魂強大，所以才勉強做到。
從那些心思詭譎的傢伙那裡感受到他們的輕視與惡意之後，李天其實有時候也挺心煩的，在這種情況下，被李可兒這個心思純粹的傻姑娘用她那清脆的聲音當面痛罵，兩相對比下，李天有時候都會覺得自己被罵得挺舒服的。
就跟前世下班之後精疲力竭的他聽到了小侄女給他來一發「八嘎hentai無路賽」三連一樣，有點爽到。
看到李天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惡趣味，孫紫嫣就知道李天肯定不是在想什麼好事。
孫紫嫣歪了歪頭，看著李天的側臉，說道：「原來你不討厭可兒這個傻姑娘啊。」
「她那麼傻乎乎的，實在是討厭不起來啊。」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不打算幫她嗎？」
「我爹他可不糊塗，比我都看得清楚，用不著我去畫蛇添足。而且，可兒的性子確實不適合當家主。」
「依舊是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嗎……」
孫紫嫣深深地看了李天一眼。
「那麼這次無間閣的事呢，你還是要選擇什麼也不說嗎？即使是在我這個未婚妻的面前？」
李天不自在地轉移著視線：「你都知道了啊。」
以孫家的勢力，知道李天被人掛上了無間閣的暗殺名單並不算什麼難事。
「如果由我去求爹爹派人保護你，你的安全會變得更有保障的吧。」
李天咧了咧嘴：「不好吧，勞煩孫叔叔那多不好意思啊。」
真讓孫紫嫣他爹孫仲虎派人的話，李天擔心在無間閣的人來之前他就先被孫家的人給幹掉了。
孫紫嫣瞥了眼李天，嘆了口氣：「接受我的好意就這麼難嗎？」
不不不！姑娘，我不是分不清好壞、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種大男子主義，我這真的是在為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啊！
孫紫嫣解下了左手腕上一串由紅繩系著的赤紅玉珠，遞給了李天。
圓潤剔透的玉珠手串靜靜躺在李天的手心之中，剛從手腕上解下來沒多久的玉珠還殘留著一點屬於女孩的體溫。
十八顆形狀大小都相差無幾的赤紅玉珠被一根顏色相近的紅繩穿過，串在了一起，而以手串正中心那顆主珠形制最為特別。玉珠內部是一朵栩栩如生、只綻了幾片花瓣的稚嫩紅蓮，轉動玉珠，還能看到紅蓮在珠內微微沉浮的樣子，好似真的在珠內生長著一般。
顏色稍淺的紅繩穿過了一顆顆赤紅玉珠，彷彿一條由火焰形成的河流，在玉山之間穿行，卻唯獨在經過主珠的時候，與玉珠完美融合，沒有讓玉珠出現絲毫瑕疵，即使李天將玉珠拿在眼前仔細端詳，也仍舊看不出玉珠被打孔的痕迹。
這手藝，當真稱得上是巧奪天工。李天心中暗自稱奇。
「這十七顆輔珠由我爹用千年暖玉磨製而成，滴血認主之後就能將內部封印的靈氣釋放出來，可以媲美化氣境武者的全力一擊。而那顆主珠名為紅蓮，據說是我們孫家老祖宗傳下來的，說是代表了某個大人物的一個人情，可以百分百保下捏碎珠子的那人一命。」
李天明白了，原來這紅蓮玉珠手串是孫紫嫣送給他的保命符。
先不說那顆來歷不明的紅蓮珠，光是那十七顆代表著化氣武者全力一擊的輔珠，就足以在危機關頭幫助他爭取到逃命的時間了。
這份禮太重了。
見李天呆愣愣地站在那裡，沒有戴上那手串，女孩難得有些生氣，主動上前捉住了李天的手，然後將李天的手指含在了嘴裡，不經意間，指腹與香舌小尖一觸即分。
微微刺痛，李天的手指被孫紫嫣咬出了一道小口，然後孫紫嫣抓著李天的手，將滲出的鮮血抹在了紅蓮玉珠手串上，認主成功的手串發出了微弱血光。
在已達鍛體境大圓滿、力能扛鼎的孫紫嫣面前，李天的那點力氣真是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答應我，要一直一直活下去。」
今夜月明，無風無雨，恰此時，煙花作了漫天星，照亮了眼前景。
那一刻，女孩兒握緊男孩兒的手，向他索要承諾時的婉轉溫柔，成了彼此最難以忘卻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