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來自遠方的信件
每一天開始重複的時候就會過得特別快。
程初夏提出想要出國的時候才知道,程東恆的公司涉嫌的財務問題,受到牽連,家人和子女都無法辦理出國的手續,程初夏也只好等待機會再和他見面。
在日復一日的治療當中,韓睿已經恢復得不錯,與之前的樣子基本正常了,但是在語言上還是很難給出回應,還是不肯開口與人交流。
蕭晴見他似乎對電腦上的一些編程很感興趣,就給了他一些資料和課程讓他可以學習,至少也可以打發一下一個人的時間。
經過幾周的學習,韓睿已經可以利用自學的知識幫蕭晴處理一些工作上細小的事情,這幫了她很大的忙。
這裡的聯繫方式以郵件的方式比較普遍,所以韓睿自己也有一個郵箱,只是剛剛申請的,還沒什麼人知道,所以當天收到郵件的時候他自己也是覺得很奇怪的,正想點擊垃圾郵件刪除的時候,看到發件人的署名竟然是「貓咪醬」,這不由地讓他想起了某個人,繼續看下去,卻被裡面的內容吸引了。
郵件很長,大概是一個女生寫給男孩的信,講述了一段戲劇**情的經歷:
你知道嗎?你給我留下的每一個回憶,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不敢回頭看,每一次被記憶拉扯回去心臟的疼痛就清晰起來。直到我終於可以在電腦前認認真真地敲下這些字,我知道,那股難受的勁,那口不願意認輸的氣,在歲月的流逝之中已經悄悄離開,在我忘記你以前,我還是決定寫下你,用盡我會的所有方式。
我要怎麼形容你呢?你真的很像一個孩子,常常頑皮但又很會討好,很重感情,但也很沒有安全感。
你總是喜歡給我起各種各樣的外號,「菠蘿仔,我餓了。」「菠蘿仔,我這道題不會寫」「菠蘿仔,我喜歡你。」你喜歡叫我「菠蘿仔」,這是因為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面,我頭髮前的碎發總是豎起來的,滑稽又好笑,你說就像個菠蘿一樣,好醜,我也拿它們沒有辦法。就像對你一樣,我也沒有辦法,面對你理直氣壯的撒嬌,一點辦法都沒有。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每次聽到孫燕姿的《我懷念的》都會莫名地紅了眼眶,「我記得那年生日,也記得那一首歌。」
我過的是農曆的生日,我誰都沒有說,所以那一天過得再平常不過,唯一奇怪的,可能是你一整天都沒有跟我說過話,甚至在我跟你說話時,你還在迴避。
當我晚修回去推開寢室的門那一刻我才知道,你為了今天準備了很久,所以才緊張得一句話也不敢跟我說,你說你知道你在我面前什麼也瞞不住,所以這一次,你成功了。
我看著室友們一邊打鬧一邊跟我講你這些日子裡來的『心路歷程』,聽你怎麼樣查的萬年曆,害怕弄錯了日期,還受了室友的各種威脅和刁難,還有那個「小豬」形狀的蛋糕.……
生日以後,在外人的眼裡,我們就應該是愛到至死不渝的那一對,甚至在某些特定的時刻,還會被調侃「早生貴子」的玩笑,但是,我們要做最好的朋友,你說。
我也很珍惜這份友情,無論周圍的朋友怎麼使勁撮合,我們都是一致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後來我才知道,你從來都不是想好好地珍惜這份友誼。
四月,梨花風起的時候,你告訴我,「我喜歡你」。我還沒來得及吐槽,哪有人清明節表白的?你下一條信息又發過來:「I just wa
t to touch you
hea
t a
d k
ow you deeply.」我不感動也不意外,一個勁地開始調侃你百度了多久的英文單詞,你也被我帶跑,開始天南地北地胡扯,這件事,最後我們誰都沒有提。
我們打打鬧鬧,你的喜歡,我早就知道。
在你拿起麥克風在班上唱起張敬軒的《斷點》看向我的時候就知道,在我被別人推倒,你不顧一切地為我爭辯的時候我就知道,你送我哆啦A夢糖果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難過的時候你陪我走在操場的時候我就知道.……哦,還有在遊樂場的那一次。
我從小就有恐高的毛病,你買了張票,「不怕,我都能在上面唱歌耶,菠蘿仔沒這麼膽小的。」你不停的鼓勵動搖著我的決心,但是坐上過山車的那一瞬間我就後悔了,於是整整十分鐘裡面,我沒敢抬頭,眼睛更是一下也沒睜開過,害怕到一直發抖,而你看到我的樣子以後開始後悔,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因為擔心,你的著急不亞於我的害怕。過山車停下來的那一刻,你的手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而我還沒有緩過勁來,你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著:「我再也不會讓你害怕了,對不起。」我不知道該生氣還是感動,開始哭。
我為什麼沒有答應你呢?我也問自己。也許是當時高三逼近,從小就被灌輸「高考是一輩子的最重要的事」思想的我,說什麼也不想你走上那一條讓自己有可能後悔的路,你這麼好,實在沒有必要去冒這不必要的險。我多想我們可以好好努力,度過這一段拼搏時光,然後再好好戀愛,再等等吧,等到那個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我其實也很愛你。
你初中起成績就不錯,進校的第一年就拿下獎學金直接免掉好幾萬的學費,也因此家人對你的期望更高。
所有的人都在向前沖,家裡的兩個學霸姐姐高考都是妥妥的高分優先錄取,而你卻一直在年紀的兩三百名徘徊,班上的學習氣氛越濃厚,你越著急,壓力很大。那個時候,像是說好似的,全員拼搏,連我一直不起色的物理成績也跟著突飛猛進。
你的話越來越少,來自家裡和學校的壓力卻越來越多,你難受,不說話,也不再笑。我也越來越少收到你的信息,大部分源於你和父親極端的爭吵。
晚自習結束。你告訴我,「我看了你一晚上,你都沒抬頭看過我一眼」。我突然說不出話來,我甚至當時腦子是模糊的,完全記不清晚修裡面的具體時刻我在做什麼,回憶里就是重複的畫面,寫寫寫,沒有其他。
那天以後我偶爾上課時餘光會不自覺地撇向你的方向,然後又很快地收回。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一個好朋友的安慰和陪伴。
我給你寫了滿滿的鼓勵的話,我們一起去操場散心,一起去吃飯,一起打球,聊起小時候的傻事互相肆無忌憚地嘲笑……
難過的時間,我自知幫不上你任何的忙,所以只好陪你慢慢地感悟和領會。
在模擬考你罕見的失手的時候你難過了好幾天,我跟你說,沒關係的下次再來,你看到我的擔心,突然你問我,「你知道什麼是「可樂」嗎?」
我的腦海裡面瞬間閃過夏天和棕色檸檬味的汽水的味道,可你說:「可你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
然後,我嘗到了可樂的味道,很甜。
可能是一味地包容對你好像一種縱容,你的壓力依舊只增不減,甚至和父親的矛盾是越演越烈,他是「恨鐵不成鋼」而你更渴望鼓勵而不是他一味地打擊。
學習的任務越來越緊,老師家人各方的壓力讓我常常也喘不過氣,我焦頭爛額自顧不暇,而你卻依然瀟瀟洒灑,上課睡覺,放學瘋玩,抱上籃球就往球場跑,唯一不變的,是每當察覺我深陷壓力之中時給我鼓勵,逗我開心,和我說好多好多的話,直至我的心情復原,又重新能量滿滿地面對新的難題。
我不忍心看你就這麼放棄自己的學業,開口勸你,你總是弔兒郎當地甘願當一個哄我開心卻又不肯聽話的「小朋友」。我從忙碌的作業中抬頭,聽到的就是老師宣布你的違紀,被處分,我心裡堆滿了擔心和失望,我看看並不高興的你,卻對你很無可奈何。
你開始對寫不出來的題目而生氣難受,而我,第一次,我選擇在你難過的時候忍住了邁向你的腳步,我們就這樣,一次次冷戰。
那時我只知道,生活里的困難不可能隨時都會有人拉你一把,不是每一次的難過,都會有人站在原地等你安慰你,我不是那個永遠守護你的人,與其讓你有一種依賴的習慣,不如讓你自己去面對和承擔。
後來我們不再聯繫已經好久了,我重新去聽那一首歌,才聽懂了所有的歌詞。
「可能你不快樂,可是你不快樂」
你把我當成是可以依賴一輩子的那個人,所以才這麼毫無保留地和我分享你的「不快樂」,讓我陪你從「不快樂」走向「快樂」。那段日子你從來就不快樂,可是你卻總把我的快樂當成了自己的快樂。
我也是後來才懂得,原來與其說是我陪伴你走出來,不如說是你用自己的方式在守護我的快樂和笑容,你知道你的不安一定會打擾到我的心情,所以你選擇用另一種方式讓我安心,自己卻在無數的時光裡面,安安靜靜地撫平隱藏的傷口。
很抱歉,我沒能在那個懵懂的年紀明白這樣的深情,只能在事隔經年以後慢慢地體會以後再很想很想跟你說一句「謝謝你」。
我們上一次冷戰是因為什麼?忘了。
我只記得最後和好那會,你說:「無論我說了再狠的話,我的心裡都是愛你的,我和別人玩得開心,但心裡想的還是你。」
在此之前,你給我的紙條上,說的卻是完全相反的一番話,信誓旦旦地寫著「happy e
di
g!」。我看著你的眼睛,紅紅的,但卻不再真實,我多想甩手就走,但我像被定住一樣,半天發不出一個動作,最後點了點頭。
我記得最深刻的一次對視,發生在一個晚修的課間。
你好幾天不理我,帶著我喜歡的小番茄跟我道歉,我剛轉頭,就撞進你的眼神里,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呢?
你讓我想起三歲的小侄子,這樣的眼神,只有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才會出現在他的臉上,那種充滿戒備和懷疑的目光,稍稍留心便盡收眼底。
如果不是那一刻恰巧發覺,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們的距離已經不知不覺隔得如此遙遠。
你沉默著那些天裡面,還有多少是我忽略的,忘記的。
我接過小番茄,聽你的保證,說知錯,說對不起,說再也不讓我擔心。
我只想到你剛才的眼神,第一次,聽不下去你說的任何一個字,很想叫你閉嘴,但我沒有。你那時無視周圍所有的嘲笑,一邊道歉一邊說著「你怎麼才肯原諒我」。我盯著你看,一直在問自己同一個問題,「為什麼你變得這麼陌生?」。
我沒想出答案,上課鈴卻先響了。
我邊把你推向座位邊安慰你說著原諒你。一轉身,哭了。
從那一天起,我就開始準備好你的離開,但我漸漸發覺,很難。我閉上眼,腦海里全是你為我過生日的場景,都是你送給我禮物時信誓旦旦的承諾的場景。
你送我哆啦A夢的糖果的時候,你說,」你要像大雄一樣快樂,我就做你的哆啦A夢,守護你的快樂.」
那時拿著小番茄的你,可能自己都沒有發現,你對於眼前的這個人,充斥著防備,你卻認為自己很愛她。
張愛玲說,「這世上只有三件事情無法掩飾,咳嗽,貧窮和愛。你想掩飾,卻欲蓋彌彰」愛與不愛一樣,你想掩飾,卻欲蓋彌彰。
我至今記得你初見我的樣子,那個目光,是後來決心放棄你時凌遲我最多最慘烈的刀子。
冷戰突如其來,卻不是一次兩次的偶爾,但我想你一定感覺得到,這次,我們都明白,這次不一樣了。
沉默的時間持續將近半年,這段時間裡,你的受傷難過,你的無奈和心痛,每當我的目光觸及你,我總是以最快的速度轉移,彷彿什麼也看不到,一轉眼就在人群中笑得沒心沒肺。直到你的姐姐給我的一番話,長篇大論,說你的不懂事,給我添了許多的麻煩,說我的不好,不應該在你難過的時候不理睬你的所有感覺,怪我心狠,兩年磨出來的感情說散就散.……我知道,那不是責罵,文筆辭藻好得簡直要我為她起身尖叫。「你有一個很好的姐姐」,這是我看完這長達幾百字的感受。
旁觀者清。她不了解的事,我不怪她。
我握著手機,靜靜地過了兩分鐘,完全不管窗外那片又毒又辣的陽光照進地板后,會給地面帶來怎樣的折磨,或者地板已經烤得發燙,或者那裡已經足夠冰冷到可以抵抗來自遠方的痛擊。我度過了有史以來最漫長的兩分鐘,像是吞了一整隻雞蛋,難受得如同窒息一般,嗆得我眼眶發疼,熱淚盈眶。
室友聽說了,她說「誰都沒有錯」安慰式的語氣。朝夕相對,我又怎麼可能輕易忽略掉她話里的可惜與責怪,責怪我的不懂事,不懂得珍惜,我終於明白,原來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不對的那個人,是我才對。
我忍住了反駁,學著慢慢的平靜地接受這場我並不想解釋的誤會。那時的我如果早些懂得,「失望是慢慢攢夠的,離開都是日積月累的蓄謀已久」該有多好,可惜,我只會一如既往地和你賭氣,賭你會像以前一樣認輸,因為我想你一定會的。
我在學校的每一天,每一天,都需要去面對你,我告訴自己不能讓你看到我的悲傷,我絕不做那個「先認輸的人」。想哭就要笑,這是你教我的。我的笑臉,在嘴角彎出了陌生的弧度,好假,連那隻掩面的手,都是欲蓋彌彰,我在想,你怎麼還沒發現我已經心軟了呢,你怎麼還不明白,我在等你的道歉,只要你的一句話我就可以忘掉一切和你和好了呢。
2017年,薛之謙的一首《有沒有》熱度飛漲,我的耳機裡面也循環播放了N遍,我分享給你,你一連發回好幾個生氣的,自帶些喜感,知道那是你假裝生氣是慣用手法,我笑了,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回:下次不能聽這種歌!語氣極度嚴肅,我就知道還有后話。等了一會,你接著說,「不能多殘忍都自己安慰」!我大笑,連打了一大串「哈哈哈」邊哭笑不得邊腦補你生氣的表情。歌詞唱得煽情,你卻說著暖心的話,撩妹大全裡面的套路,我懂。
我們怎麼變成這樣?
直到某天,一直聊得很好的一個同學找到我,甜蜜又害羞地說著,「他和我表白了。」
我楞了一下,腦海里的名字呼之欲出,但還是不認命地問「哪個他?」她說出你的名字,我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氣。
在我卸下所有的防備,想要迫不及待地向你低頭認錯之前,沒等我說出那句「我們不鬧了好嗎?」,你在冥冥之中,卻用了我最意想不到的,殘忍的方式,讓我閉上了嘴。
我的回憶里一遍遍回放著那些畫面,回放著你開始變得不一樣的那些時刻,我才發覺,原來,每次爭吵,每次冷戰,拉開距離的,並不是我的任性,而是陪伴在你身邊的那個她,她知道關於我們的一切,也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應該是你,而我,一無所知。
所有的記憶一同衝擊起來,我更想問一問你,可我半個音節也說不出口。
我終於在震驚和難受裡面一點點找回理智的思考的能力,明白那一封信件的緣由,明白你無故的冷漠。
醍醐灌頂,一切都清楚了,我卻連續幾天失眠,夜裡睡著以後發抖,回家坐著發獃把室友嚇了一大跳,胃絞痛,餓得難受就是什麼也咽不下,每一口的食物都像你們親手遞過來的刀子,咽得我滿腔熱血,張嘴都是血腥味。
現在回頭看那一段日子就好像一個旁觀者,還是回有感同身受的同情,但是已經沒有當時一星半點的難受和心痛了。
人們說,刮刮樂的時候,刮到「謝」字就應該知道結果,沒有必要把「謝謝惠顧」颳得乾乾淨淨才捨得放手。可惜那時的我太執著,把自己逼得一蹶不振,將近三年的努力在一場高考裡面付之一炬。
如果你是被我親手刻在生命樂章里的一首歌,那現在,你是我再也不會唱的一首歌。
就像森林裡迷路的旅人,循著彎彎曲曲的小路,想要找到那座屬於自己的愛情城堡,卻在迷途中兜兜轉轉地發現,原來,我也不是非要去那座城堡。
……
韓睿看完這一封信,腦海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劇本嗎?
男生劈腿閨蜜變小三,這就是電視劇的情節啊。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驅使,韓睿居然回復了這一封郵件。
他的回復是:劇本寫得不錯。
點擊發送。
沒想到另一邊回復的也快:你做過的事情,你都忘記了嗎?也是吧,有了新歡,這些都成了你口中的劇本了?
看來,是發錯了信息,而且當事人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韓睿抬手敲字:你發錯信息了。
那邊顯示郵件送達之後,沉默了將近五分鐘。
韓睿以為她不會再發送信息打算關電腦的時候,對面又發來了新的郵件。
「雖然是發送錯誤,但是畢竟你看過這個故事,希望你不像我一樣遺憾,打擾了,祝你可以找到幸福。」
有意思,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回復。
想起他和程初夏,誰沒有自己的一點點遺憾呢。
過了一會,他回:如你所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