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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關於阿九的回憶(一)

  雙縫實驗,這個東西寧遠是知道的。

  雙縫干涉實驗,為量子力學屆一個很經典的實驗。

  寧遠十分詫異,在1998年,米兒的爸爸竟然在看如此超前的學術論文了。

  在「遇事不決、量子力學」的2022年,雙縫干涉實驗,幾乎是每個量子愛好者都知道的東西。

  這個實驗,通俗來講,所顯示出來的結果中將微觀世界的基本本質,疊加態、不確定性、觀察者效應展現的淋漓盡致。

  而且,在微觀世界中,因果律貌似也失去了作用。

  雙縫實驗,像是給了量子力學一個支點,讓人類發現了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量子力學告訴大家,有時候,我們看到的世界,並不是我們所見、所以為的那樣。

  在量子世界里,會發生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與經典物理相悖的疊加、退相干、糾纏、隧穿等現象。

  「怎麼,寧遠小朋友也對物理學有興趣?」

  看見寧遠直勾勾地盯著報刊,米兒爸爸笑了笑,但笑容里不乏嚴肅。

  「我爸爸就是教物理的,但是教的是技工學校的學生」,米兒向寧遠解釋道,

  「爸爸常常抱怨,書上的那些理論知識,對他們而言太高深了,以至於他們上課的時候不是開小差,就是睡覺。根本沒有一個聰明的學生,與爸爸探討物理理論。」

  「是呀」,米兒爸爸略帶遺憾地說道,

  「以至於我覺得我存在的意義,僅僅於在教他們,變壓器這些機器如何使用了。我實在很羨慕那些大學的教授呢。」

  的確,如米兒爸爸所說,在那個學歷普遍都不高的年代,幾乎所有年輕人都把養家糊口放在第一位的。

  先不說,這些技工學校的學生,聽那些物理理論能不能聽懂,

  就實用性而言,與其每天花大把時間研究高大上的理論,還不如學一些實操技術來得實在。

  米兒爸爸,大概是處於一種懷才不遇的狀態。可是……

  「叔叔教的是電力,怎麼會對量子力學感興趣呢?」寧遠突發奇想地問道,

  「據我了解,這是兩門完全不同的學科?而且,量子力學的實操性,現在幾乎是不具備的……」

  米兒爸爸一臉驚訝地望著寧遠。旁邊的米兒卻是很淡定。

  望著米兒爸爸的表情,寧遠意識到,完了,自己好像又穿幫了。

  因為寧遠對量子物理一直很有興趣。每次只要誰一提到量子物理,他就會忍不住多說幾句話。

  這是上一世,受一個精神病院的病友的影響。這個病友名為阿九,是物理系大學生。

  病前,阿九可謂是整個學院的天才青年,在校期間論文就拿過無數獎。

  可能是天妒英才,正當阿九剛要獲得被保送本校研究生的資格時,就突然發病了。這是他精神病首次發病。

  據阿九的描述,在某一個夜晚,剛剛打完球回來的他,突然到凌晨了都睡不著。

  阿九的腦子,開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這些思緒像海浪一般湧來,一浪更比一浪猛烈。

  最初,阿九是懷疑有人在他身上裝了監控,要窺視他的一舉一動。至於監控的位置,很隱蔽,可能在頭髮上,也可能在鼻毛里。

  接著,阿九在幻覺之中,以一個旁觀幽靈的視角,窺見了學院高管的秘密:

  這世界上哪有什麼乾淨的學術,那群學術鏈頂端的人,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變態,渴望通過操控別人來統治世界!

  而他們給你發的那些所謂的獎項,不過是通過榮譽來給人洗腦,抓住了人人都有虛榮心的弱點,讓你賣命。

  在做學術的過程中,你聽話還好。要是不聽話,那些高層,則會用各種變態的手段來折磨你:

  輕者打罵、人格侮辱,重則五馬分屍。

  你沒有聽錯,就是五馬分屍。這些封建社會的糟粕,竟然還會被這群看似衣冠楚楚的高知沿用,

  目的,就是滿足他們內心某種黑暗的慾望,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可以隨意控制他人的生命神……

  當時寧遠聽了阿九的描述,就被嚇得夠嗆了。

  作為一個資深的精神病人,寧遠不是沒有被害妄想。但論血腥程度,和阿九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

  此刻,寧遠的腦子裡,出現了阿九那神情落寞的臉:

  阿九明明有著帥氣的五官,和青春的年紀,整個人卻頹廢得像個老人似的,鬍子拉碴,毫無生氣。

  「後來呢?」寧遠問道。

  「後來,我想到了死」,阿九的目光,望了望病房的窗外的晚霞,

  「我想,只有死,才能逃脫他們的操縱。我想過墜樓,想過跳河,想過用煤氣。但就當我在凌晨三點,站到宿舍樓的樓頂時,突然就後悔了。」

  「差不多都有這種經歷」,寧遠分析道,「真正自盡之前怕死了,很正常。」

  「你錯了,我並不怕死」,阿九依舊面無表情。他咬了咬自己蒼白的嘴唇,

  「我怕的是,真的有地獄的存在。我害怕我的靈魂在地獄里受盡折磨,永世不得超生,再也看不見光明了。

  那一瞬間,我站在高處,看到宿舍樓的下面沒有燈,漆黑一片。明明只有六樓,我卻覺得深不見底。

  這片漆黑,如地獄的深淵一般召喚著我。深淵向我喊道,來吧,來吧,下地獄吧!我突然就清醒了。

  接著,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我告訴自己,我是惡人!我不能死!正是因為我是惡人,我才不能死!」

  「你怎麼會覺得自己是惡人呢?」寧遠納悶,

  「據我了解,超過一半的精神病人,都認為自己得病,是因為自己太善良了。真正的惡人,其實過得比誰都滋潤。」

  「善惡很難定義」,阿九空洞的眼神里,終於有了一抹顏色,這顏色來自於窗外的晚霞,

  「不少成功的企業家,表面上做慈善,背地裡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為什麼還有連城的財富?

  而有些人,勤勤懇懇了大半輩子,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甚至連雞都沒有殺過,為什麼會被查出癌症晚期?

  為什麼一些從未染指過世事的嬰兒,一出生就患上了白血病,這是他們的報應嗎?所以,善惡要如何定義?

  我在想,我是惡人。那種潛意識裡對地獄的強烈恐懼,毫無疑問告訴自己,我是惡人。

  而正是因為我是惡人,我才不能就這樣背著罪名死去。我要贖罪,我要贖罪,我要用我一輩子來贖罪!」

  如果不是此刻再次提到量子物理,這個關於阿九的已經蒼白的記憶,寧遠恐怕是不會再想起了。

  因為這段記憶雖然是別人的故事,卻太凄涼。

  寧遠的眼前,再次浮現出了阿九一邊罵自己是惡人,一邊扇自己耳光的場景。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寧遠趕緊給阿九遞了一瓶冰鎮礦泉水,讓他冷靜冷靜。

  「那麼,你認為,你都做過哪些惡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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