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理念的金線
眾人疾馳,終於在中午的時候看到了十二號城的輪廓,就在右側視線盡頭的地方,那座高樓林立的城市似乎與更遠處的二號城緊緊相接。
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岔道口,向右拐就是十二號城的邊境關卡。
寧雀不止一次拍了拍毅力的肩膀,示意他拐進十二號城,好歹讓他買個頭盔先。
然而毅力視若未見,自顧自的向前衝刺著。
不知何時,周天的車已經超過了他,這傢伙從小就不要命,一路上好幾個毅力不敢硬著頭皮無腦加速的大坑,這貨都驚而又險的越過去了。
然而他的行為非但沒有起到副作用,反而還引的身後的江萊不住的咯咯直笑。
聽著耳麥里的那不斷傳來的悅耳笑聲,寧雀屈辱的將頭頂在毅力的後背上,緊閉雙眼。
直到黃昏快要來臨,二人才終於停下了車,在一處巨石附近開始升火紮營。
右側視線邊緣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座更加龐大壯觀的城市,二號城。
寧雀的行李都在後面的車隊上,周天和毅力也並沒有把食物分給他的意思,所以他只能可憐巴巴的自己坐在一旁,時不時張望路上,期待著車隊能夠快些跟上。
而江萊就不同了,這位從小到大被規則束縛著不敢逾越的富家千金,今天,終於再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另一種魅力。
她坐在周天身旁,另一邊是毅力,三個人說說笑笑,好像關係在無聲無息之間拉進了很多。
終於,時間來到了深夜,就在寧大少爺快要餓的虛脫的時候,道路上出現了嗡鳴聲。
車隊終於跟了過來。
寧雀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二話不說衝上去就踹開了幾個人,餓虎撲食一般撲在了食物上,大口朵頤著。
此時此刻,哪還顧得上什麼風度?
周天看著被踹的那幾個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搖了搖頭後起身向東方眺望。
明明已經是深夜了,但是天際線盡頭的地方卻似乎被什麼東西點亮一般,他知道,那裡應該就是聯邦的心臟,一號城了。
「照現在這個進度,明天白天應該就能趕到一號城。」周天大概估計了一下距離,說道。
江萊的眼裡閃過了一抹失落,嘆了口氣,小手撐著小臉兒道:「怎麼這麼快啊……」
周天笑了,跳上巨石道:「從海城到一號城,不過四百二十公里而已,走管道高速的話,也就幾個小時的功夫,若不是現在上頭堵車,咱們早就到了。」
聞言,江萊無奈道:「每到這時候,才知道住在一號城究竟有多大的好處,最起碼不用堵這麼久。」
周天好笑道:「考完試之後,你應該也就是一號城人了吧?羨慕他們幹嘛?你的下一代註定也是別人羨慕的對象。」
江萊瞥了他一眼,問道:「怎麼聽你的意思,你似乎並不想成為一號城人?」
下意識的,周天看了一眼東方,天邊盡頭的城市光芒,照亮了整條天際線,那座城,一定是宏偉的,一定是壯觀的,然而……
想到這,周天嘴角微微翹起,頗有些意氣風發的看著江萊,目光灼灼,道:「從海城到一號城,直線距離420公里,這世上有很多人渴望在那象徵著權力與慾望的終點生活、繁衍。」
江萊愣了一下,獃獃的看著周天的眼睛,她似乎在那裡面,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波瀾壯闊的世界,下意識的,她問道:「那你呢?」
一陣寒風吹來,吹動了周天的衣衫,吹動了他兩鬢的頭髮,他迎著風,看向西方,微笑道:「我不一樣,我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更多的420公里。」
倏地,江萊的心似乎停跳了一拍,她站起身來,微微皺著秀眉,道:「外面儘是輻射,有什麼好的?聯邦才是最安全的,周天,你的想法很危險。」
周天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他的手探進了胸口,撫摸著胸前的一枚硬幣吊墜,眼神漸漸深邃起來。
嚮往自由,嚮往更大的世界,他沒有錯。
江萊看著周天的身影,感受著此刻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和以往弔兒郎當截然不同的氣息,一時間有些失神。
良久,她深深的看著周天,道:「所以,這就是你疏遠我的原因嗎?」
聞言,周天似乎再次恢復了原來的模樣,腆著臉哈哈笑著,道:「我什麼時候疏遠你了?你這麼一大美女擺在面前,哪個男的會疏遠你呢?」
江萊知道,這傢伙又在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起伏,認真說道:「周天,理智一點兒吧,周叔叔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要是放下他跑出去,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說罷,她就裹緊了衣服,瑟瑟發抖的走向了另一邊。
周天和毅力家,從小便是鄰居,當時他們所居住的,是海城最頂級的社區,住在那裡的,要麼是家裡有公司的小富豪,要麼是政壇有名的人物,甚至有些大財團的支系也住在那兒。
後來,七歲那年,毅力家道中落,全家搬離社區,空出了那套房子,在附近的一處普通社區租房子住,這也是周天和毅力並沒有變陌生的原因。
而就是毅力家離開后,那套房子里搬進了一戶人家,一個俏生生如同小公主一般的女孩兒住了進去。
女孩兒怕生,甚至剛剛搬來時都不願意去上學,因為她害怕又有男生欺負她。
偏偏鄰居家就有一個不安生的小男孩兒,小男孩兒好幾次找人找錯了門,而家裡父母去工作了,只有她一個人。
她躲在二樓瑟瑟發抖,透過窗戶偷偷看著門外的那個男孩兒,不敢下去。
一直到父母回來,她才敢下樓,當得知門口不知是誰放了一包糖果時,她愣住了。
原來是男孩兒以前的朋友住在這裡,現在他搬走了,男孩兒卻仍然會下意識的來這裡找,上次就來過,還毫不顧忌的衝進了家裡,嚇了女孩兒一跳,而這一次他是來道歉的。
很快,第二天,小男孩兒帶了另一個男孩兒,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孩一起來到了門口。
他似乎知道敲門沒用,也看到了正在二樓偷偷打量他們的女孩兒。
他指了指身後那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孩兒,似乎想說什麼。
女孩兒猶豫了很久,直到外面的男孩兒被太陽曬得渾身是汗,她才終於下定決心打開了窗戶,探了半個額頭。
男孩兒眼睛一亮,連忙指著身後的人嗷嗷的解釋著,證明他家原來的確住在這裡,他前兩次找錯門真的不是故意的。
默默的,女孩兒仔細看了看那男孩兒,感受著對方身上所散發著的陽光,那一天,她終於放下了警惕。
她第一次離開了自己的新家,親手接過了男孩兒再次遞過來的一兜糖果。
她很緊張,在她有限的記憶里,所有的男生都像父親一樣,一生氣了就會揪住媽媽惡狠狠的打,這是她七歲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來自男生的友好。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她開始在父母不在家時出去,跟在兩個男孩兒身後到處亂跑,上隔壁嚴肅的老頭家砸玻璃、去另一邊溫柔的大姐姐家裡要糖果、在社區公園裡滑滑梯、盪鞦韆,在沙地里堆沙堡……漸漸地,她的臉上出現了笑容。
理所當然的,他們成為了好朋友,她也終於願意去上學,就在男孩兒們的那個班級。
每每有男生想欺負她,兩個男生都會揪住對方,硬是瞪的對方灰溜溜跑掉。
她去過隔壁那個男孩兒的家,對方沒有母親,只有一個父親,而他的父親和她的父親不一樣。
那是一個十分隨和的叔叔,每次她過來,這位叔叔都會親自出門去買好多好多的零食糖果,然後坐在一旁,眼睛笑的彎彎的,靜靜聽著沙發上兩個孩子聊天的聲音。
當時的她,很喜歡那種感覺。
但是後來,她習慣了遵從學校的規矩,每當兩個男孩兒偷偷叫著她出校去抓蟋蟀時,她選擇了拒絕,每當哪裡聽說了好玩兒的事情男孩兒過來叫她,她還是選擇了拒絕。
漸漸地,男孩兒們不再叫她。
她的身邊也伴隨著成長找到了更多的朋友,她終於明白,之所以曾經有那麼多男生喜歡欺負她,是因為她長的很漂亮,而欺負她,是小男孩兒們為了吸引她注意力的拙劣手段。
漸漸的,他們越來越大,步入高中,而到了這時候,同學之間的關係不再單純。
「上層人」,「下層人」和「雜種」這一類的辭彙開始流傳,耳渲目染。
她突然間發現,身旁好多人的臉上都出現了一道金色的線,那是一種植入體,這種植入體會有效遏制體內病菌的成長,杜絕各種大病小病,正常情況下,富裕家庭會在十歲時便帶孩子去義體醫院做植入,然而女孩兒的家庭並不和諧,父母沒有時間。
女孩兒漸漸開始覺得不對,有很多曾經的朋友臉上都有了植入體,他們會因為她沒有植入而疏遠她。
她沒有辦法,只能去找隔壁家的男孩兒,懇求他帶著她去義體醫院做植入。
然而當男孩兒得知,她做植入並不是因為害怕生病,只是為了顯得合群時,他直接冷冷的拒絕了。
那一天,女孩兒的身上好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她赫然間發現,她的魅力似乎在男孩兒這裡並不管用,而相較於這個從不會對她言聽計從的男孩兒,還有更多的,願意幫助她的人。
然而不知道怎的,她猶豫了,沒有去找別人。
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男孩兒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他們一起去上學,一起放學,放學的路上偶爾還會去抓幾隻蜻蜓、放幾迴風箏。
她終於下定決心,她覺得他們之間的友情還會持續下去,於是她偷偷找到了一個新交的朋友,在對方的陪同下,來到了義體醫院,交了昂貴的費用,終於在臉上植入了心心念念的「合群」體。
事實上也的確,男孩兒雖然偶爾會看著她皺眉,但卻並沒有說什麼。
從那時起,曾經疏遠她的朋友再次回到了身旁,她再次成為了眾星捧月一般的角色。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男孩兒來找他的次數越來越少,直到現在,只是見面打個招呼,便紛紛錯身而過……
周天看著江萊離開的背影,眼神複雜,良久才淡淡的笑了笑,搖頭鋪開了睡袋。
或許江萊還不清楚,周天疏遠她並不是因為理念,也並不是因為那條金線。
而是每每有人在說毅力是「雜種」時,周天會站在毅力這邊,而江萊,在對面。
哪怕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