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父母對你好嗎?(3)
中秋節吧,我爹突然回家買了月餅和蘋果,我娘在地裏幹活,我奶讓我把我娘叫回來。我奶宰了一隻雞,我娘炒了幾個菜,燜了白米飯又讓我買了瓶白酒回來。飯桌上我娘板著個臉,不問我爹任何話。我爹隻管給我奶和我夾肉也不敢招惹我娘。我奶看我娘不說話,把我爹夾給她的雞肉又夾給我娘,說她老了牙不好。我爹不發一言,我娘吃了幾口菜,巴拉了幾口米飯就回屋了。我爹倒了杯白酒一飲而盡,起身尋我娘去了,順手把裏屋房門關了。我娘一下就爆發了,問我爹是不是不要這個家了?嫌她老了在外麵有本事討小老婆了。我爹一句話也不接,任由我娘甩臉子發火。我站在門口“哇哇”大哭,我奶把我拉到一邊哄我。透過門縫,我看見昏黃的燈光下我娘頭發鬆散,淚流滿麵,眼神渙散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我爹自始至終都麵無表情,默許了我娘的質問,指責和辱罵。我爹承認了一切,那女的有個五歲的男娃,和我爹又懷上了娃,我爹隻能和我娘離婚。
我娘氣的把我爹買的月餅和蘋果統統丟進豬圈給豬吃了,把我爹也一並攆出家門。春節前,我爹買了年貨回來,他不是和我們團聚而是商量和我娘協議離婚。我娘看了協議,二話不說就簽了字。帶著戶口本兒結婚證,和我爹一道去村婦聯辦離婚。我爹走了,留下我們仨和三間房。我記得那年冬天下了好幾場雪,非常冷。添了煤爐子壓著火睡到半夜都能把人凍醒。房頭和院牆垛上厚厚的雪,好像擠的一層厚厚的奶油。我在我家院子裏堆了兩個雪人,另一個是魏大忠堆的。兩個煤渣做眼睛,插上一節樹枝做鼻子,他說這兩個雪人是保護我家的,春天一來就融化的不成樣了。
我娘重新收拾家把自己也打扮起來,我奶知道我娘的心思但不多嘴。媒婆前腳進後腳還沒出,村裏人就炸開了鍋,傳的沸沸揚揚說什麽的都有。婚事沒成,我奶一病不起,趙流子一個老不正經的東西趁虛而入,搶著幫我娘幹這幹那的。我娘一開始是拒絕趙流子獻殷勤討好她,可家裏少了我爹這個男勞力吃的用的都要用錢,一來二去的,我娘也默認了趙流子在我家走動。
離婚後我爹把他娘也忘了,我奶生病他一回都沒來看過。人在哪都聯係不上。我娘守著這個家,就是希望我爹能回心轉意,在外麵瘋夠了還能回來。可是你看我爹連個影都沒有,我娘徹底死了心。趙流子死皮白賴的賴在我家混吃混喝,有時還帶一些不著調的人來打牌賭麻將弄得家裏烏煙瘴氣的。
我就是看不慣我娘和趙流子在一起打情罵俏,他們在我跟前越來越放肆。趙流子給她買瓶擦臉油送個爛衣裳,她都能笑的跟朵花兒似的。我爹給她買的時候也不見她這樣賣弄的笑。想男人想瘋了才這樣,什麽都要。我不僅厭惡趙流子也厭惡同趙流子同流合汙的我娘。她讓我覺得惡心,惡心到我不想對她說話不想看她的臉。上學期間住校,不用看見他們也聽不見村裏人故意在我麵前嘀嘀咕咕,問我後爹對我怎麽樣。趙流子對我怎麽樣關他們屁事?!我又沒討飯討到他們家門前。我總是會這樣堵住那些看我笑話替我操閑蛋心的老娘們的嘴。她們的心比嘴還要惡毒,看你家倒黴了不會說好聽的也就算了,還嫌棄你要咒罵你幾句,怕你的黴運會粘上她家。太缺德了,嘴還欠的很。
趙流子討好我娘也想討好我,時不時給我些零花錢花。過年過節買肉買花生瓜子糖也讓我奶和我們一起吃。趙流子不是下地幹活能吃苦賣力氣的人,有活幹了就接木工活,沒活幹也不去幫工找活,就整天遊手好閑在村裏這轉轉那轉轉。有地打牌就打牌,要不然就睡大覺,睡完就瞎晃蕩。我娘也是瞎了眼,鬼迷心竅了才會跟這種人廝混,兩個人簡直是絕配。我娘給人帶娃打天工掙不了幾個錢,養個大男人在家不是笑話嗎?我上初中第一學期期中考試測驗全年級排名倒數第一,老師讓家長開會,我娘不去,說丟人。我告訴我娘幹脆我不上了,跟他一起去打工,我娘罵我不爭氣。我逃課不去上學也不呆在家裏,我怕老師罵同學嘲笑,也怕我娘發牢騷,我奶聽了和我一樣心煩。我躲在外麵的時候被幾個小混混盯上他們強暴了我,後來警察通知我娘,他們怎麽把我接回家的我現在也有些記不清了。魏大忠擔心我尋短見一直跟在我後麵,怕我想不開做傻事。我已經被別人玷汙了不想讓他看到這樣的我,讓他別再跟著我了。我不是原來的那個劉玲,我不想見他,一門心思想要離開這裏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
“你恨你母親嗎?後來你去看過她嗎?”我問。
“當時小不懂事,心裏確實有點恨她,但是後來就自然而然不恨了。可能因為我出來混,明白生活是怎麽一回事,反而覺得她可憐。我奶死後我幾乎沒有回過老家,也不想見我娘和趙流子在一起。我要結婚給她打電話讓她來參加我的婚禮,她答應來但是最後卻是趙流子來的,趙流子塞給我五百塊錢,說我娘感冒了在家養病。再後來趙流子打電話通知我,我娘腦中風死了。我當時以為趙流子打錯電話,我趕回去的時候我娘的身體都硬了。我當時覺得我娘是在報複我,後來我才想明白她是不想丟我的人,怕我見到她煩她才不願意去參加我的婚禮。”
劉琳說完有些悲慟又疲憊地望著我,“你臉色不太好,要不然~”
“沒有,我父親患病剛去逝不久,可能我還沒有緩過來。”
“對不起,我的事讓你費心了。”劉琳對我客氣起來,反倒讓我覺得有些不自在。
“應該的。魏大忠還沒有消息,我給你拍了些照片。”我拿出iPad給她看我拍的照片,她問起那對流浪貓狗怎麽樣了?我剛好拍了幾張指給她看。她看見它們留在小女孩身邊做伴立馬笑著說“好可愛,小女孩兒也好可愛。”
看見劉琳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很難把她與她自述中的劉玲聯想在一起,是同一個人嗎?我恍然間看見那個一心想離家的少女,雪水融化了她的雪人,帶走了她的親人,剝奪了她的貞潔,她掙紮著逃離一切,一切又回過來傷害了她。如果不是在這裏遇見劉琳,她現在應該也是一位母親,可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果”二字。人這一生的波折變故誰又能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