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懺悔前的自白(2)
打完,那些孩子臉上掛彩悻悻而歸。劉琳看著我一頭灰土土的臉,指著我大笑起來,捂著肚子笑彎了腰。我則看見她一頭鬆散的頭發,另一個小辮上的皮筋也不知去了哪兒。笑完,劉琳告訴我她的名字,她家住在離商店不遠處,順著數第三排房子,褚紅色的木頭大門上麵貼著兩幅門神像,門口有棵砍斷的梧桐。那時候都是土塊房,蓋磚房的人家屈指可數。我說我今天剛到這裏,還不熟悉這裏。她又問我是誰家的小孩,很快她就肯定地問我是不是魏有才的兒子。我點點頭。她伸出手把手裏拚命攥緊的一毛錢大大泡泡糖塞到我手裏,說謝謝今天我幫助了她。然後,她拍拍身上的塵土,朝我笑著說再見。 我打開手裏變形的泡泡糖塞進嘴裏,被她的手的熱度和力度捏的早就不是原來那個長條形的大大泡泡糖還保留著原來的香甜,一路含著不舍得咀嚼著吹泡泡,害怕味道很快會變淡。 “你知道原來那種油印紙包的大大泡泡糖嗎?一截白色一截水紅色的上麵印著個吹泡泡糖的女孩。” 我點點頭,看見魏大忠臉上閃過一絲童真的快樂。 他繼續說:“我們那個時候為了攢零花錢買泡泡糖、冰棍、方便麵、果丹皮、奶片會跑許多地方找酒瓶子、易拉罐、廢報紙、紙箱子賣給收廢品的,誰收的高就賣給誰。啤酒瓶要瓶底帶數字編碼的賣的好,那時聽他們說帶碼的啤酒瓶出自大廠家,消毒時耐高溫。易拉罐要完整沒有被壓扁的好賣。當時這兩種廢品回收的價格好找起來也方便。後來新出的“乖寶寶”風靡一時,一元一包,裏麵沒有多少膨化的蝦條,就是為了將裏麵的僅有的一張圖片攢著湊夠四張拚成一個完整的寶寶可以兌換大獎,大人也買來拚但是沒有一個人拚完整的。” 他停了下來,掏出一盒香煙,詢問我:“我可以嗎?” 我點點頭,他為自己點上煙,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吐出來。 時光倒轉,回憶似乎讓他陷入一種久遠的沉思,他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回憶喚醒他腦中深處的記憶,他將那些不曾忘記的細節也傾吐出來,不可控製的他越陷越深。也許他注意到了這點,感覺到自己正在向另一個人講述自己的過去,現實又讓他逃遁出來顯得拘謹。他把那個生活在回憶裏的自己帶到兩個人的麵前剝析,一個是現在的他,一個是正在聆聽的齊雯。回憶會引導他將過去的經曆以及他逃避的隱私公開化,這時候必須來根煙消解一下這種緊張不適的尷尬。或許他喚醒點燃的記憶使他也不相信自己居然還保留著那麽深刻的印象,有那麽一瞬間他害怕自己被回憶包裹回去,所以才會不確信地問我那種八九十年代盛行的大大泡泡糖,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問我,而是不確信他真的記那麽久。留在他記憶深處的不止有這些。此時,他選擇片刻的沉默,在尼古丁的麻痹下放縱思緒,我則耐心等待他繼續開口,因為他叫我來不僅僅隻為了見我。 那天晚上,姥姥問我想娘嗎?我搖頭,說她不要我了,我一點也不想她,以後我隻對姥姥好。姥姥一把拉過我將我攬入她的懷抱,摸著我的頭說,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姥姥不用編造謊話來騙我,她卸下包袱一般鬆了口氣。其實農村人都不善於騙人,不知道怎麽去編造騙人的話,不像生活在都市裏的人擅長說謊,精明地隱藏起真實的自己,有一套生活理論說服自己和他人虛偽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