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眼睛裏的水
最後回頭看了看那水平靜的藍色，我拉住準備去牽馬的蕪苡。
“就是峭壁了，我們走回去吧。”
大手小手的溫暖，他愣了愣，牽著我的手也緊了緊，而後淡淡笑開道了聲好，拉著我轉身離去。我瞥了眼悠哉悠哉食草飲水的馬兒，垂了眉眼亦笑開。
好，真是很好。
鬱鬱山林很快走盡，我們終於來到懸崖邊。停下腳步，他挑眉甚是挑釁的看著我，而我也很給麵子的扮了個苦瓜臉。如此鬼斧神工的山峰，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找著的。並且以自己現在的體力，要走上去恐怕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走吧，有我在呢。”
好笑的歎了口氣，他伸手幫我把鬢角散亂的發絲攬到耳後，眼神溫軟如夢。心被什麽刺了一下，麵上卻依然笑意盈盈。伸手握住他停在額角的手，我踮起腳尖，輕輕吻住了他驚異中微張的薄唇。
不過一夜，我卻重新迷戀上你的溫度。不過一夜，我竟如此思戀你的味道……
纏mian悱惻的吻，等到終於分開，我已是嬌喘連連，身子也完全依附在他懷裏。
“還是抱你上去好了。”
搖搖頭，他無奈的歎息，唇角卻有了溫暖的弧度，湛藍的眼裏更滿是我熟悉的寵溺。腦子瞬間空白一片，我聽見自己自己血液裏千軍萬馬的廝殺聲，終究承認對他的歡喜是命中注定的劫數。
幸福綻開笑顏，我伸手貼上他絕美的臉龐，心中卻是冰封萬裏的苦澀。
即使一萬次陌路相逢，我都會義無反顧的愛上你，隻是若你能幸運的忘掉一切，自己還有半分可能讓你再次愛上嗎？
“怎麽了？”
問得漫不經心，蕪苡握住我貼在他臉頰的手，滿臉戲謔的看著我犯花癡。隻是蕪苡，你知道你指尖的溫度猶如寒冰嗎？
假假假，我們之間，恐怕再無一句真話！
“站著別動。”抽出手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我轉到他身後立定站好，而後一個跳躍穩穩落到他背上。“抱著多辛苦，我很體貼吧？”
之前所有動作蕪苡都沒有反應，此時卻因為這句話笑將起來，胸腔酥麻的振動透過兩成衣料傳到我心底，曖mei到絕處。
“倒確實體貼，可惜這樣我就看不見小芩的臉了。”這句話他說得頗為曖mei，也頗有深意。很快的又輕歎一聲，他身子微微向前傾，結實的手臂也終於環住我的雙腿“想背就背著吧，反正小芩也認定我不會拒絕的……”
為他的話裏話垂下眼簾，還是瞞不住你對不對，從來都瞞不住你對不對？隻是既然知道一切，為什麽還要按我的劇本發展？你明明可以拒絕的！也許正如你所說的，隻因為你永遠不會拒絕，隻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拒絕！
可是蕪苡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很多時候，我希望你可以對我說不，可以狠下心來把我留在身邊……
“看不到我沒有關係，苡哥哥能看清腳下的路才最重要，要知道我的命現在可在你腳下呢。”
雙手環著他的脖子，我說得俏皮，埋在他脖間的臉上卻無半分笑意。沒有辦法再對著他寵溺的神情，沒有辦法再對他眉間的那抹哀傷視而不見，我隻能選擇避開。如你所說，讓你再看不見我的臉，我滿是悲涼卻又盈滿笑意的臉。
事實上，我今日才發現即使是在心愛的人麵前，要維持一個幸福的微笑也是這麽困難。
“這倒是我考慮不周了，隻是小芩可以放心，即使看錯路把你掉下山崖，我也是要陪在你身邊的。”
良久，蕪苡如是說，我聽著，心驚得冰涼，抱著他脖子的手卻鬆了鬆。
“真那樣也挺不錯的，不過苡哥哥，你從來不會看錯路，你也永遠不會看錯路。”
“是嗎，小芩這麽相信我？”
“當然。”
我白雪曦愛上的人，怎麽可能會走錯路。
“是人總會錯的，有時候，我甚至希望自己能錯一錯……”
“想想固然無錯，隻是真錯了，那就不是我認識的苡哥哥了。”
說完後自己怔了怔，蕪苡顯然也怔了怔，而後誰都沒有說話，他繼續不急不緩向上走著，我則透過他的肩膀看著身下越來越渺小的樹木，直到隱入雲間。我的自私，隻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你的無私，隻希望我能過得快樂。於是步步緊逼，我們迎來末路相逢。
最後的路途，我趴在他耳邊輕輕哼吟著一些快被遺忘的旋律。陡峭的山路上，我的身子隨著他行進的步子起起伏伏。沉浮間，我閉上眼睛繼續吟唱，直到終於陷入慘白絕望的夢境。
夢裏，沒有你，沒有退路，沒有希望，什麽都沒有。
“小芩，醒醒……”
“嗯，到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躺在蕪苡懷裏，而他此刻，正坐在那小教堂的頂端。遠處夕陽正緩緩墜入大地，滿世界絢爛的金色，卻已是落日餘暉。
“一直想帶小芩來看看，幸好終歸是趕上了，本來日出的景象還要好一些，隻是擔心沒有這個本事把你大清早從被窩叫起來，哎……”
“苡哥哥！”伸手推開他滿是戲謔的俊臉，我撐起來坐到旁邊，把頭枕在他的肩膀。金色褪去，當夜幕落下，我幽幽轉向他道：“肚子好餓……”
無語愣了兩秒，蕪苡利落的賞了我一個炒栗子，而後開始狠狠蹂躪我可憐的臉蛋。時光突然倒回最初，我因他這些萬分熟悉卻失落太久的親密動作僵住，心間的毛刺突然被誰拔了出了再狠狠推到更深的地方，痛，卻隻有一點點。
驀然歎了口氣，蕪苡滿是懊惱的搖了搖頭，停在我臉頰的手也停止了揉捏。然後他看著疑惑的我，瞬間笑得魅惑如妖，一字一頓認真道：
“小芩，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時間靜止在那一秒，我望著他，望著他的笑臉慢慢模糊在眼前，驚覺自己原來還未失去流淚的能力。那些久違了的液體很苦很澀，帶著決堤之勢奔湧而來。許是藏得太深，隱得太苦，它們也有太多委屈，此時才會在這個男人麵前如此肆無忌憚。
隻是誰能告訴我，這世界是不是瘋了。等了那麽多年的幾個字，我以為這輩子自己聽不到了，卻在這個最不可能的時間地點得到。蕪苡，你怎麽了，堅持了那麽久，為何現在輕易放棄堅守？是情之所至還是孤注一擲，說完這些話你還要找怎樣的借口讓自己繼續走下去？
你不是堅信，不說出來便不用失去嗎……
世界模糊一片，我不動聲色哭得昏天暗地，蕪苡不說話，關於我們之間的愛情賭注，他已經拿出最後的籌碼，現在他隻等著謎底揭曉。可惜這場賭局，我們都是注定的輸家，我更無法給他任何回應。
“小芩，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我們之間，蕪苡永遠不會是心狠的那一個，所以最後，他放棄了堅持，伸出修長冰涼的手指幫我拭淚。知道破釜沉舟的他還是妥協了，我的淚卻來得更加洶湧。心已經痛了太久，我以為自己該習慣了，我甚至以為心也跟著眼淚死掉了。
終於知道，自己就是個傻子。
“唔……！”
滿顆心哭得隻剩下悲傷，蕪苡也放棄那無果的擦拭，心痛的歎了口氣，他伸手把我撈到懷裏，狠狠吻了下來，纏mian無望。
夢裏依然是慘白一片，幸福的慘白一片。
醒來，眼睛還是酸痛，翻了個身直愣愣躺在床上，我忽視床邊含笑的某人。可是顯而易見是自己忘了，有些人，你不搭理她，她也會自己黏上來。
“幸好我還知道自己回來，不然就被人扔在外邊了，隻是真看不出來，原來妹妹也是會哭的。你瞧瞧，這漂亮眼睛給腫的，真真惹人憐惜啊。”
聽她連諷帶刺的話，我猜她是真憋久了，昨天一氣說那麽多不算，今天還免費贈送特別驚喜，可見這幾個月自己是真的冷落到人家了。坐起身開始穿衣服，我沒好氣的瞟了她一眼道：“笑得多了當然也要哭一哭，如同姐姐，偶爾也會在假話裏夾幾句真話唬人，妹妹說得沒錯吧？”
可能沒想到我看起來蔫巴卻仍如此有戰鬥力，她怔了怔，隨即笑得詭異：“真服了你，都這樣了還有心情還嘴。不過妹妹也別誤會，姐姐也不是那麽想來，隻是辛苦這麽久，最後一次治療我可不想搞砸了。”
閉上眼睛苦笑，還真是個好理由，難怪這種狀況下蕪苡還會讓她進來。最後一次，就意味著我在蕪苡眼裏已經康複完全，也意味著自己必須馬上離開。雖說也是按照計劃進行，我卻沒想到她會這麽急切。
見我無意回答，她笑容滿麵的把我拉出房間：“既然妹妹沒意見，那麽我們開始吧。”
無奈的跟在她身後苦笑，想來一個外人都如此為蕪苡鳴不平，若此刻麵對的是佳姨或青娘，隻怕自己該有些罪受的。並且既然你都這麽著急，那麽就開始吧，過完今天，再無明天。
隻是我未料到，最後一次‘治療’，她會好意送給自己一個意外驚喜。我也更沒想過，這山頂竟有那樣好的溫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