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別涼河
半夜船已行至建鄴邊境,不甚寬闊的別涼河上盡意外有點薄霧,讓夜幕中的一切都顯得朦朧而美好。甚至讓人產生錯覺——這樣的旅程會一直繼續下去……
無奈的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更無奈的瞥了眼眾人手中的酒杯,然後才可憐巴巴的望住一旁的幽兒。不知出發前池煜跟她說了什麽,幽兒在這幾個月的旅途中像超級保姆一樣,對我進行了全方位的‘照顧’。
巴巴的望了良久,幽兒卻還是一副堅定不移的表情,我隻能認命的繼續在滿船酒香中‘品茶’。其實對於幽兒大部分的‘照顧’我很是歡喜,隻是當‘照顧’升級過度,就有點難以消化了。
而且是哪個偉人說過——最難消受美人恩?最好的例子,我現在就不敢看那幾個熱血男兒的眼神,怕被其中的嫉妒與責備直接要了小命。也是自從切身體會這句話的深刻內涵,我對這個偉人可說是仰慕到了極致。
隻是不知,這一切是本就在池煜的算計中,還是他派出幽兒的意外收獲?
去歲十月,基本活過來的我終於良心發現,向池煜請纓前來賑災。而那時,他已因國內罕見的水患食不安寢幾個月,人也消瘦一大圈。後來我常想,這會不會才是我如此主動地原因。畢竟他對我也算仁至義盡,那麽至少我不能再欠他什麽。
清鈺的情我已不知如何償還,所以這輩子,我再沒能力負擔另一個債主……
“白公子,今晨是誰說的不醉不歸?”杯盤見空,幽兒起身進入船艙,木頭便趁此機會向我發起攻擊。這塊大疙瘩,隻要幽兒不在便似換了個人。而今夜離愁別緒,更有黃湯的助力,隻怕我難逃一‘劫’了……
幸而對於這個‘劫’,我是歡喜的很!雖不貪杯,偶爾卻也會想些杯中之物。隻可惜上次在池煜麵前發了酒瘋,從此,他即對我下了絕對的禁令。而這禁令的執行者,便是無辜純情的幽兒。池煜這樣的人,生來善於發現。所以他知道,我對幽兒的那份歉疚與憐惜,然後便很不客氣的利用。隻是也沒辦法,誰叫自己就怕幽兒淚汪汪的大眼呢?而她的聲音……
“嗬嗬,木頭兄也看到了,內人管教頗嚴啊……”猛的回神,再想又該自責了。隻是有時候也奇怪,直接間接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不在少數,為何偏偏對幽兒如此愧疚?並且真要論起來,她的舌頭,於我無甚大關係。可惜想到頭,見著幽兒心立時又軟了下去。
“有妻如此,那是白公子的福分!”兩眼充血的看著我,不知道這塊疙瘩喝了多少,這還是第一次這樣赤裸裸的爆發妒忌“隻是今夜如此良辰,白公子的身子亦非所述孱弱,再不喝上一杯,就是看不起楊某了……”說到後來有點義憤填膺,木頭嗖的一聲站起來,端著酒杯晃了三晃還是直直向著我過來了。
轉眼看了看其他人,侍郎大人雖然麵色依然沉穩,可惜端酒杯的手也開始有點不穩。鏡不知喝了多少,滿眼放光的熱烈期待著木頭的行徑,隻差沒站起來鼓掌了。唯獨夜一讓我有些意外,他的狀況和侍郎大人差不多,隻是按說忠心如他,即使再不待見我,為了池煜多少也會‘幫’我辯解兩句。可是,他沒有,並且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白公子,楊書軒這一杯不知能不能讓你破破例?”艱難的舉著酒杯立在我麵前,木頭神色跟語氣都是少見的堅定。隻是他不提,我還真快忘了木頭公子的本名原也如此好聽,一如他清朗的外貌。
“木頭如此盛情相待,白某再拒絕似乎就真失禮了……”眼睛看著木頭,心思卻緊盯在他手中的酒杯上,我不識酒味都快一年了!
其實對於上次導致禁杯的酒瘋事件,本人是糊塗的很。按說我酒量雖然有限,酒品卻是一等一的好,從來都是醉了就睡。可惜自己隔天醒來什麽都忘了,而當時在場的幾人都神色複雜,甚至鏡也是笑得得意且欠扁的默認了池煜的官方說法。於是那件酒瘋疑案,在本人完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被一錘定音。
“隻是木頭,我若醉了,後果你可要想清楚啊——”‘萬眾期待’的接過木頭手中的酒杯,我細細呷了一口,然後才歎息著拋出讓木頭瞬間白了臉頰的語句。其實很想再逗逗他,卻怕以他現在的狀態,能不能給我把杯中僅剩的那些再撒了。
說起來也幸虧池煜給派了木頭這樣的人才,不然漫漫路途,伴著夜一、李夜晉這樣的冰山,不知自己還有沒有命回去……
“白公子大可放心,尊夫人並非無理之人,這樣的情形想必也是能夠理解的。”對麵的侍郎大人突然出聲,讓我那個激動啊!今天是感動了哪位神仙,竟讓這位侍郎大人主動開了金口?
得意萬分的向有些發怔的鏡微笑,而他也在我的笑容中慢慢風化,五官定格成怪異的組合。這些天一直在悔恨中度日,為了與鏡打的那個賭。這趟公差出了近一個月時,彼此間都差不多摸清了底,那時鏡便與我打賭,李夜晉這塊大冰山絕不會主動與我談及公事之外的任何事。
從那時起我就卯足了勁要和侍郎大人搞好關係,隻可惜事與願違,他竟比池煜還難搞。本以為那一千兩銀子我輸定了,卻不想……哈哈哈!若不是這種狀況,我真想大笑三聲,要知道可是一千兩啊!
“侍郎大人說的是,白某受教了!”看鏡茫茫然的神情,我越來越開心,不知覺杯中剩下的酒也瞬時入肚“白公子似乎心情很好?”對於我和鏡的反常,在場明了的恐怕就隻有夜一了,所以當事人之一的侍郎大人也是滿臉糊塗。
“當然當然!這還得感謝您呢!”笑眯眯的自斟了滿滿一杯酒,順便還好心的幫木頭給滿上了。他一直在發懵,還沉浸在之前的‘噩耗’裏,甚而在恍惚中摸了幽兒的位置坐下,然後便神色呆滯的看著滿桌狼籍。此刻被我的動作驚醒,他轉頭茫然看了看我,又茫然看了看麵前的酒杯,接著突然神色一振,舉起酒杯重重碰了一下我的便一口氣喝了下去。
“白兄,楊某先幹為敬了!!”
隻是為這句話差點沒吐了他一身,掃眼眼了一圈,看樣子今夜真是不醉不歸了……
“來!咱們不醉不歸!”
突然豪氣起來,在場這幾位,雖未共生死,卻也共享了近半年的時光。那些河道,那些災民,甚至那些貪官,注定成為我們共同的回憶。甚至我十六歲的生日也是與他們度過,雖然並無慶祝,卻是我僅有記憶中最好的經曆之一。因為那天,我終於看到也許的生命意義。
這不多的半年裏,我們沿著池國的主河道一路行來,賑災是其次,對於池國水係的研究才是主要。像這樣一年年反複洪澇不是辦法,即使再好的事後救援甚至補助也抵不過一顆安穩生活的心。所以我們十月才出發,也不算亡羊補牢。
其實我隻是擅長殺人,當時大概為了保命才硬開了這個條件,後來池煜也把當初自己寫的企劃給我看了,相較他的稱歎,我隻能啞然失笑。果不其然,隻是些現代基本的防洪措施,能撐起場麵的,隻有關於都江堰的部分。
幸而池煜雖對我信心滿滿,卻也派了木頭這樣的水利人才來助陣。相信結合我的現代知識,他能給池煜帶回一整套水利診治措施。雖不知那些完全竣工要花費多久,隻是可以肯定,到時更多人能在盛夏暴雨時安穩入眠。
既然說到木頭,就順便介紹一下這次出行的陣容。
鏡,我跟他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監視關係,他當然會在身邊,池煜對此完全沒有辦法。夜一,池煜美名其曰保護我,其實就是監視。當然,偶爾他的大名與超強的功夫,也能為我們的工作帶來很多便利。李夜晉,侍郎大人官拜二品,奉了池煜的尚方寶劍專門來斬貪官的。也因為他,我們這一路上頗多波折。楊書軒,木頭,對幽兒一見鍾情?水利方麵的奇才,據說是哪一屆的狀元,雖然現今官職不高,可是前途一片光明。最後幽兒其實可以不用介紹了,池煜同樣美名曰照顧我,其實就是看準了我的軟肋,專門用來約束我的!隻是不得不承認,這一路上她確實對我照顧的無微不至隻是那些照顧也讓同行的幾位男性友人妒火中燒。
嗬嗬,誰叫我才是這位絕世美人的‘相公’呢?
話說對於這趟還債之旅,唯一讓我滿意的就是這個安排。相較於前幾年的‘沉寂’,我的身體在十五歲後以飛速生長,在短短一年內突破160大關,完全與現代的發展軌跡相同。現在雖不免有些單薄,這樣的身高加上特製的隱形增高鞋墊,扮上男裝也是一翩翩濁世佳公子……
呃,是不是吹得有點過頭了?
可這樣下來,我與幽兒扮作夫妻,可信度也是不低的。加上鏡與夜一的‘友情演出’,剩下倆位的懷疑不得不一天天消失。到現在,懷疑退去,留下的就隻有赤裸裸的妒忌了!
隻是這夜幽兒出乎意料沒有再出現,卻是船家上來換了新的酒菜,而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另有隱情。那夜的我,許是因著良辰美景與離愁別緒酒量大增,再記不清到底喝了多少。最後的記憶,是木頭白衣飄飄的在風中彈琴,其他眾人則是怔怔的盯著我,而我不知自己那時在做什麽。
最後的最後,我從什麽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夜一先鏡一步接住我。在將要倒入他懷裏時,有什麽在腦中閃了一下,然後莫名脫口而出兩個字,兩個讓眾人瞬間白了臉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