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初夏之雪
十天後就是池煜二十五歲的生辰，而半個月後，便是我十五歲的生日。到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和池煜的生日，隻差了五天。而這廝，竟然比我大了十歲……
坐正身子順手把果盤推開，我讓目光轉向早已落敗的荷塘，然後終於緩緩的歎息出聲。夏雪的琴藝，好得出乎意料，根本就沒必要我來指導。耳邊是渺遠輕揚的絲竹之聲，如此美妙的仙樂，本該是享受的，自己卻有點莫名的不安與煩悶。最主要，這份心情的由來，陌生得讓我害怕。
“影姐姐！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琴聲戛然而止，夏雪隔著荷塘氣呼呼的望著我“當然是有啊，要不然小雪以為我在幹嘛？不過我似乎真的幫不上什麽忙，小雪，我的水平根本就教不了你。”十二月的池國雖然不冷，此時海風卻也帶了幾許寒意，在室外被吹久了，身子便會冰涼“我才不信呢！影姐姐，這可是你答應我的，不能耍賴啊……”嘟著小嘴，夏雪是真的不相信，“小雪，你可以不相信我，卻必須得相信自己。”
以你的琴藝，根本不需要這樣緊張的練習，隻要願意，便能技壓群芳。
“影姐姐，我真的不相信你竟然不會彈古箏！”看了我一眼，夏雪起身繞過曲折的回廊來到我身邊，隻是我也沒怎麽騙過她啊，怎麽公信度就這麽差呢？
“小雪，姐姐是真的不會，不然你可以問我哥。”對身邊的鏡眨眨眼，我是萬分不想繼續糾纏在這個問題上“不會吧，這些普通的琴棋書畫，姐姐怎麽可能不會？”詢問的望了眼笑意盎然的鏡，夏雪困惑的出聲“嗬嗬，姐姐家人不注重這些。”當然樂器我還是會一些的，卻真的沒有這份心情展示，再說也不知道，這個世界能不能造出那些東西。
總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奇怪，姐姐是一個怎麽的家庭？哥哥從來沒有說過……”這個問題嘛，還真沒有好好想過，“哥，小雪問你呢！”所以，燙手的山芋還是扔給鏡好了“公主，有些事情，你不會想知道的……”狠狠瞪了我一眼，鏡立即換上一副哀戚的表情，“難道……？”而且顯然，他的演技雖不算好，卻也成功騙到了夏雪“唉……”
內容豐富的一聲歎息，鏡偏頭哀傷的看著我“妹妹，那時你還小……”暈……這戲再演該過了“知道了。”及時打斷他，我抱住仰望起身“小雪，我有點困了，你也別累著了。”身後三人微微怔住，甚至幽兒也放下女紅幾分驚異的看著我。畢竟，我雖然小雪小雪的叫的很親熱，該有的禮數，卻從未忘過。隻是雖然自己也知道，今天卻真的不大正常，我怕再呆在這，會做出什麽更瘋狂的事來。
“啊！是我忘了，影姐姐不能受寒的！今天風這麽大，姐姐沒事吧？”隻是我沒想到，這樣出格的舉動，竟換來夏雪這樣的一聲驚呼“小雪，你哥都跟你說什麽了？”轉過身，第一次拿冷漠的眼看住她，原來，這一切都是池煜的功勞嗎？
“哥哥？哥哥能說什麽？”她卻隻是疑惑的望回來，輕靈的眼沒有半分異樣“我怕寒，誰告訴你的？”神色未變，聲音卻柔了八度，我隻希望，這些不是麵前女孩的演技“影姐姐……！你一直當我傻子的？那個還要誰告訴嗎！就你那破體質，這樣的天氣就要加蓋兩層棉被了，不是怕寒是什麽？”滿臉的鄙夷，夏雪不客氣的俯視我，於是我失了言語。
真的，隻是這樣嗎？
“影姐姐，你不會覺得這些是哥哥告訴我的吧？”鄙夷變回探尋，然後夏雪嗤笑起來“哈哈，我該說姐姐什麽好……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自戀的人……哈哈！！！”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倒是完全出乎我的預料。確認再三，夏雪的表情卻無半分異樣，甚至還連帶著鏡跟幽兒，也打趣的笑起來。
“笑夠了沒？”挨著就近的欄杆坐上去，我緩緩摩挲著仰望柔順的毛發“影姐姐？真的生氣了？”仔細辨認我的神色，然後夏雪才重又彎起眼睛，笑眯眯的跑過來摟住我的胳臂“開玩笑嘛，對了，姐姐今天中午想吃什麽？”黑線即時滑下額角，她什麽時候也學會這招了？懊惱的按住太陽穴，這丫頭，哪還有一絲公主的自覺？
“小雪，你做這一切，是不是都為了給你哥哥爭臉？”嚴肅的看著夏雪，良久，她終於別看眼去。還記得昨天，她軟磨硬泡，卻在我堅決的態度前敗下陣來，最後隻得退而求其次，放棄要我陪她赴宴，改成幫她提高琴藝。隻是答應的時候，我沒想到她的古箏，已經彈得如此驚人的好。
“如果是，就跟著我來。”不理會她糾結的神色，我徑自起身離開。不論她怎麽跟我鬧，骨子裏卻仍是個高傲的公主。有些事，自己都做不來，更不能奢望夏雪能做到。隻是高傲如池煜兄妹，能在這座宮中隱忍這麽久，也實在是難能可貴。
沒走多遠，夏雪便疾步跟了上來，回頭，仍然是一張陽光燦爛的笑臉。歎息一聲迎上她的笑容，這個世界，一向都是有因才有果。她的成熟，也並非自願，卻還是被這涼陌的王宮逼了出來。就我掌握呃資料，他們兩兄妹，最初的日子，很是不好過，特別是無依無靠的夏雪。
不知道這算不算等價交換，四國得到神諭的皇子，都不怎麽得王的青睞。說來也是，若是普通婦人，隻要野心不是那麽大又稍微得點恩寵，怎麽也不會走到天玄這一步。畢竟失敗的幾率太大，而失敗的後果，更不是輕易能承受。而且，得到神諭的王妃，在王子登基前日子也不見得能改善多少。活生生的例子，便是池煜的母妃，生下夏雪便獨自孤寂的死去。甚至連帶的，小夏雪也是狠狠掙紮才活了下來。
與夏雪交往越久，我便越能理解池煜急於推翻外戚的心思。嗬嗬，外戚！不要以為這個絕對神權的世界會沒有這個詞。比起那些曆史中塵封的朝代，它們在這個世界是真實且恐怖的存在。每個國家的王雖然都是由天玄選出，卻絕不會憐惜與自己母妃一般無奈，隻能選擇天玄的妃子們。
而他們愛的女人，定然舍不得讓她冒著生命的危險天玄，那麽這些妃子，在王駕崩後要靠何生存呢？
別忘了，這個世界，王後的權利甚至不低於王。當然很多王不會願意與女人分享權勢，隻是相應的，他們卻不會對心愛女人的家人吝嗇。於是外戚，在這肥沃的土壤裏不斷發展壯大著。加上這個世界實行分封製度，那些沒有神諭的王子們，隻要好好討了王的歡心，便能討得一方豐饒的土地去做自己的逍遙王。
甚至某些深受喜愛的皇子，敢在王儲繼位前作弄他。當然，膽小一點又心裏不平衡的，便隻能拿了王儲的兄妹來泄氣。反正祖規擺在那，若沒有傷天害理的重罪，就連王也不能過多的幹涉封地內的獨立統治。
有了這些做鋪墊，池煜兄妹早年在宮中的遭遇便可見一斑，這也不難理解為何池煜會如此愛護這個妹妹。而夏雪地位真正改善，卻是三年前王太後薨後，那時，池煜才能為深陷宮闈的妹妹做些什麽。隻是雖然這幾年，宮中再無人敢對她不敬，那些年的硬傷卻無可奈何的留下了終身的疤。也因此，終於十二歲能參加盛宴的夏雪，一心要在眾人麵前拾回自信，一心想要跟上哥哥的腳步。
雖然沒有誰知道，這，是否是池煜心中所願。
“小雪，我需要知道你的決心到底有多大。”回到溫暖的室內，我低低出聲詢問，幫這個忙，其實很有幾分冒險，“我也不知道，隻是絕對足夠應付姐姐的需要。”羈定的看著我，夏雪的眼睛亮若星辰。隻是她那些年到底受了多少罪，小小年紀便如此放不下“好吧，不過你要有心裏準備。”歎口氣放下仰望，這幾天，又該有的忙了“隻是怎麽辦，肚子有點餓了？”
笑眯眯的轉頭看她，這丫頭若真想學，應該不難。至少，她現在做出來的東西，就已經很值得期待了。
“好，我馬上去弄，姐姐想吃什麽？”見我鬆口，夏雪即刻積極起來，“小雪看著辦吧。”對她眨眨眼，隻要味道過關，我對東西沒什麽挑的“那好，姐姐等著吧。”充滿期待的最後望了我一眼，夏雪轉身離去。而我摸了摸仰望，開始找東西……
想要豔絕王宮還不簡單，隨便弄些人沒見過沒聽過的東西就好。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是時間，十天，確實有點趕。
“小雪，這個你先拿去看，不懂的等我睡醒了再說。”吃過豐盛的午餐，我抽過剛才寫好的教程遞給她。古箏我是真的幫不了什麽，那麽能動手腳的，就隻有曲譜了，幸而我還記得些譜子。就不知道，讓夏雪至少能看懂簡譜，需要多久。
“影姐姐，你終於醒了。”一睜眼便看到趴在我床頭的夏雪，而她捏著那幾頁薄薄的紙張，眉頭都快皺在一起了“小雪，看到什麽樣了？”迷迷糊糊的爬起來，其實看她神色就知道了“影姐姐，你這都寫的什麽啊？”苦惱的盯著手中被柔的很麵的紙張。
這丫頭，翻來覆去看了多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