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抱抱我
夜色暗沉，室內燭燃劈啪，而我麵前的這位佳人還是捧著已然空掉的碗，十分哀怨的看著我。
“說吧？想知道什麽？”感歎自己的好心，不過枝芝的表情真的看著太難受了，明明一張美麗的臉，卻被各種心情與疑問糾結得憑空多了幾分怪異“小姐……”放下空掉的描金瓷碗，她也終於回過神思，而細密睫毛下的幽瞳美麗得讓我突感熟悉。
“枝芝不想知道什麽，枝芝隻是希望小姐愛惜自己的身子，不論以後枝芝是否還在小姐身邊，不論以後小姐遇到怎樣的情況。枝芝隻是希望小姐知道，這個世界有很多人，比小姐更愛惜您的身子，更愛惜您的一切……”她注視著我，橘黃的燈光映在她麵頰，聖潔美好。輕啟朱唇，她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與認真。
不否認，我是有瞬間的愣神，因為沒料到她的欲言又止隻為這個。然後在她痛惜的眼神下竟然呼吸困難，頹然撇開眼。第一次發現，枝芝淡紫的眸子竟亦有幾分湛藍，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嘶叫，卻又轉瞬消失。
揚起絕美的眉，我很快回過神來，竟然被這小蹄子怔住了！我這小姐還真是越當越回去了……
“枝芝，你是不是煩了照顧我？也是，醒來就一直是……”我哀怨又可憐的看著她，心裏卻在暗自稱讚，演技是越來越好了。而沉浸在這溫情中的枝芝明顯愣了愣，然後無可奈何的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的語氣很是無奈“我說小姐，碰到你真是神仙也沒轍，能不能不要開玩笑了……？”
不是我想開玩笑，而是隻能開玩笑。點頭對她示意，她便扶著我的身子坐起來，墊了個枕頭在腰後，她幫我掖好被子便也坐在床邊。微笑著對她點點頭，這個丫頭，我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枝鑰，我那塊手絹在哪？”不再看她，我把頭轉向一直靜靜立在旁邊的枝鑰。她的眼依然清澈，卻終於多了份必須的深沉，我還是把她的純澈給毀了，“是那塊血紅色的嗎？”她也是深深的看著我，眼中神思百轉。有點感歎，卻也隻有這樣，她才能並肩站在宇曲身邊，雖然宇曲不一定舍得。
點點頭我等著她的下一步，而她沒有立即找尋，卻是疑問的看住我，“你女紅好，幫我就著做個錦囊吧。”對視良久我終於出聲，那個大大咧咧的丫頭，那個無憂無慮的丫頭，因為我的遭遇，逼著自己長大了。
盯著枝鑰纖細的背影離去，我知道她以後能好好照顧自己了，卻終於還是不太放心，“枝芝，答應我，不論發生什麽，拚盡全力也要護住她。”沒有看枝芝的神色，我了解這個請求有多麽艱難，畢竟，她再聰明也隻是一個侍女，哦不，馬上就不是了！
“好，枝芝對天發誓，有我一天就有枝鑰一天！”她的聲音，柔軟中帶了份堅定，於是我終於笑了，對她點點頭“我也答應你，以後不論什麽狀況也會護好這個身子，好好的回來見你們！”聰慧如她，聽我說完臉便白了幾分，卻仍然不死心的看著我，眼裏是我無法承擔的期盼與希望。
“枝芝，你都明白的，我也不想解釋。隻是我向你保證，我們一定還有再見的一天！”其實這些事，紛紛擾擾又來得太快太突然，就算自己也沒有完全回過神，更何況隻憑猜測的枝芝。完全了解發生什麽的隻有那夜禦書房的四人，也許還要加上池王，而我可以確定，枝芝枝鑰不會問，那三人更不會說。
枝芝的不安，隻是因為太過敏感。她也許猜到八分，可關鍵的兩分卻是任她想破頭也得不來的。我不會告訴她，這件事，知道越多越麻煩，而我需要她好好的活下去，帶著枝鑰好好活下去。
“枝芝你聽著！”看她臉色越來越白，我有一點心痛，更多的卻是自責。攤上我這樣的主子，隻能算她倒黴“從單獨管理畫宮那天起，你便不再是普通的侍女！我苦心鍛煉你四年，為的就是這一天。你以後要撐起王宮，因為苡哥哥身邊隻有你了！”深深看入她慌亂的眼眸，這件事也許有些快，卻是非你莫屬的。而你更不需要知道什麽，你隻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知道她還要時間接受，我便果斷的開始閉目養神。
迷迷糊糊，我很快迷失夢境。
寬闊的荒原上，連綿不絕的是白茫茫的蒿草，我一個人，困在這美麗卻絕望的白色中。耳邊是熱鬧溫暖的嘈雜聲音，閉上眼睛會以為身處鬧市，卻不論怎麽走都是白成無望的荒原。聲音越來越熱鬧，我的心卻愈加冰涼。心似乎破了一個大洞，原野上呼嘯而過的風就輕易的從中穿過，寂寞滿心。然後我終於開始慌亂，張嘴想要叫出心底的某個名字，想讓他帶自己離開這個太孤獨的地方，卻突然失了他的名字。於是，我開始奔跑，越來越快，孤寂的白色急速閃過眼角，接踵而來的卻仍是白色……
茫茫一片，無望的白色，像幕布般隔開我與那些溫暖的距離。不知跑了多久，衣物全給鋒利的蒿草割破，鮮血潺潺流出，被強勁的風吹得飛揚起來。於是我的身後留下一條美麗的血線，頹然停下，我盯著身後被自己鮮血染紅的白色，腦中有個什麽呼之欲出，卻隻是呼之欲出。抱住頭蹲下，那是什麽……？！
“小姐？小姐！小姐……”
熟悉的聲音傳來，然後我終於睜開眼，枝芝緊張的看著我，手下正為我拭著滿身的冷汗“枝芝？”頭痛欲裂，明明應該很深刻的夢境，卻隻模模糊糊的記得滿世界的白色。這個夢，真的隻是個夢嗎？
“小姐？”枝芝溫柔且緊張的喚著，而我恢複清明卻有點失落，很奇怪的情緒。接過她遞來的杯，我大口喝下溫溫的茶水，然後驀然發現，這些細節上，她竟和蕪苡一般細心。也許是我的失落很明顯，枝芝很溫柔的笑開。放好空掉的茶杯，她單膝跪地，一手托舉在我麵前，一手壓在左心房“枝芝在此向創世神宣誓，此生對蕪芩忠貞不二，絕不違其所托！”
點點頭，我握住她舉在我麵前的手，它是如此纖長美麗，卻終將因我染上鮮血“枝芝，你知道的，我一向不信這些，隻是既然你信，我便不阻止。”我沒有力氣把她拉起來，隻能定定的看著她，而麵前這個女子知道自己的舉動代表了什麽——祭上生命的忠貞！
枝芝是聰明人，很多事我隻要稍稍點到她便知曉。我離開以後，她會代我好好照顧蕪苡，也許就是一生的照顧。有點悲涼，我卻暖暖笑開，揚起絕世的笑顏，我從來都知道自己的美麗有多驚人。
我並不是很大度的人，特別是對於愛情，但是這件事，卻是最好的安排。我知道自己有多需要蕪苡來找回我，卻更知道機會之渺小——忘川，服下之人會對最愛之人避如蛇蠍！於是我留下枝芝，因為，她愛他！這也是她給我絕對忠貞的原因，卻是都知道的無能為力，如果蕪苡最終愛上她，我們倆都沒有辦法。
枝芝什麽時候出去的，我不太清楚，隻是盯著窗外美麗的彎月出神。淡淡的一絲歎息，如果願意，我可以忽略，然後我就那麽坐著。沒了需要安慰的對象，唇邊的笑容卻是再沒辦法維持了，便無可奈何的看著自己木然的發呆，很久很久……
直到宇曲闖進來，我還是楞楞的，看他心痛的表情，突然就笑了。自己也不知道原因，隻是特別想笑，隻是突然就覺得，應該笑了。
“小曲奇，我醒來你竟不在？！”打趣的看著他，我知道自己笑得有多美，隻可惜他似乎不知道欣賞“小然，你沒必要在我麵前假裝的。”見我笑開，宇曲緊鎖的眉又加深幾分，然後用他漆黑的眼盯著我，眼裏是痛惜與愛護。
我卻笑得更開心，拉大嘴角的弧度，我開口，聲音卻是脆弱到不可思議“曲奇，抱抱我。”聞聲，麵前的冷峻男子神色又沉了幾分，歎口氣，他走過來，輕輕的摟我入懷，很溫暖很溫暖，卻不是我要的那個溫度。
我說過，對宇曲，很奇怪的產生了兄長般的深厚親情，而我知道他也亦然，不然以他的個性不會那麽輕易的溫暖叫出小然二字。所以，我愛蕪苡，他愛枝鑰，但我們對於對方都是不可缺少的唯一存在。也因此，我這個軟弱的要求隻會對他提出，因為知道他能懂，也會痛惜。
而這個要求，至少在遺忘蕪苡之前，我是絕不會對旁的人提出來，特別是白。既然給不起承諾，就不要再給無謂的希望。白，他在我心中有著獨特且唯一的位置，我承認自己喜歡他。但我更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愛情。如此溫柔的男子，我不可能忽略他的深情，更何況相識這幾年，欠他的也不再隻是一條命。可惜我對他，終究愧疚多於感激。這輩子，他終究隻能是我最信任的人，為什麽不用朋友，我自己也說不清。
抱著宇曲，聞著他身上不同於蕪苡的味道，我的淚又沒出息的落下來。慢慢慢慢，它們很小心，沒有一絲聲響的侵入他的衣料裏。他抱著我，不緊也不鬆，卻給了脆弱的我最堅實的依靠。
我們就這樣默默的抱著，直到我的眼淚終於自覺停住，直到我終於又笑開來。這次，我知道自己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懦弱都化作眼淚流盡了。這次，我終於能夠自信的說，蕪芩活過來了！
以後就真的不再隻是為自己活著，我要認真完成使命。既然創世神給了我美好的五年，我就還他一個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