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都笑了
天明時分。
小木屋再次打開。
看一眼葉飛發梢上的露珠，以及其怔怔看向天空的赤紅雙目，傣素貞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一絲後悔。
不過，很快就被冷漠所代替。
日升月落，一無所獲的葉飛悻悻而退。
從頭到尾沒再說一句話。
讓傣素貞意外的是，晚間月亮剛剛升起，葉飛又來了，並沒跟她打招呼。
仍是站在昨天的位置，仍是仰望明月發獃。
傣素貞也沒再說話。
她跟昨日一樣，仍在月下吹奏笛子。
笛聲仍是那般悱惻，仍是那般凄涼。
她的生活，彷彿是昨天的重複。除了孤獨寂寞，就只剩下無盡凄涼。
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個聽眾。
一個傻乎乎地仰望天空，想要摘下明月的年輕人。
一曲吹罷，傣素貞輕聲問道：「你想到了嗎？」
「還沒有。」
「還要繼續？」
「嗯。」
傣素貞嘆了口氣，回屋休息。
…………
天明時分，葉飛非常自覺地悄然離去。
可到得晚間，葉飛又來了。
還是一樣的動作。
見葉飛仍是看著明月出神，傣素貞有些擔心：如此出類拔萃的年輕人，如果就這樣成了傻子，我豈不是成了罪人？恐怕良心會受到譴責吶。
當下忍不住再次開口相勸。
「小娃娃放棄吧，別想用你的毅力打動我。」
「我還想再堅持堅持。」葉飛顯得很執拗。
「你這一招對我沒用！我的心，早就死了。」
葉飛語氣非常堅定：「不，傣阿姨的心還活著！若真的死了，不會這麼執著地自我封閉，不會吹出如此哀惋的曲子，不會出三道考題，更不會在乎我的舉動。」
傣素貞聞之一怔。
怎麼感覺這伙子說得很有幾分道理？
我的心難道真的還活著？
只是我不自知而已？
「不知道阿姨心中的月亮有多大？」
「多大？」
傣素貞又是一愣。
略一沉吟，接道：「大概臉盆那麼大吧。」
說完，惆悵地回到了小木屋。今晚，她註定會思考人生，註定會度過一個難眠之夜。
…………
第四日晚間，濤聲依舊。
此時，正是月中，天空明月已然拉滿。
葉飛今晚，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早一些。
傣素貞的臉色略顯疲倦。
顯然昨晚沒有休息好。
她雖對葉飛產生了一些好感，但仍然戲謔地問道：「小夥子又來看月亮了？難道我這裡的月亮比其他地方的圓？或者說，是我的笛聲讓你沉醉？」
「都不是，我是來給你摘月亮的。」
葉飛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傣素貞十指交叉相扣，玩味地看著葉飛：「這就要行動了嗎？那我就在這裡等著。」
「阿姨可看好了，別眨眼哈。」
說完，葉飛猛地一跺腳，身體如炮彈般直躥而起。轉瞬之間，已是接近百米高空。
然後，他頭頂突然冒出一團烏雲，迅速摭住了月亮。
當然不是真的烏雲。
而是桑星和胡萊兩名奴僕的魂魄，牽著一塊葉飛早就準備好了的厚實黑布。
也不是完全摭住了月亮。
只是摭住了荷池附近上空的月亮。
…………
就在傣素貞震駭莫名之時，葉飛突然雙手一伸，一顆亮晶晶的圓球頓時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他竟然真的摘下了月亮？
當然不是真的月亮。
而是一個裝滿了無數螢火蟲的玻璃圓球。
這，就是葉飛連續三晚的傑作。
他確實是在小木屋外仰望天空發獃。
但熊妖、胡萊、桑星、女神使、鬼臉神使、橋下邊樹、山野屯民、村口正郎…這些奴僕卻沒有閑著。
這三個晚間，他們很忙。
忙著在荷池附近的林間捉螢火蟲。
至於玻璃圓球和黑布，自然是傣長煙贊助的。
這一切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很難。
四大要素缺一不可——飛上百米高空的實力，螢火蟲，空間戒指，以魂魄形式存在的諸多修鍊者。
相對而言，前面三個要素比較好解決。
飛上百米高空，比伍東風厲害一些的輕功高手，並不難辦到；螢火蟲看起來難尋，但在炎熱夏季的林木之間，還是很多的。
目前剛好處於夏季，而且天氣很悶熱。
至於空間戒指這個要素，就更加容易達成了。但凡二流以上隱世門派，以及一些實力較強的隱世家族，幾乎都有空間儲物器具。
而『以魂魄形式存在的修鍊者』這個決定性要素，就很難達成了。
你以為誰都能擁有魂宮？
沒有那些魂魄奴僕，誰能用黑布神不知、鬼不覺地摭擋月亮？不擋住月亮，怎麼可能做得如此逼真？
…………
玻璃圓球，直徑跟臉盆差不多。
正好跟傣素貞心目中的月亮一般大小。
此刻，它正在葉飛手中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跟傣素貞描繪的月亮還真是有幾分相似。
「傣阿姨，你要的月亮我給你摘下來了。」
「小娃娃，收起你坑蒙拐騙那一套！這是月亮嗎？我都是老太婆了，你還把我當成小女孩哄騙？」
傣素貞沒好氣地碎了一口。
「阿姨觸摸過真正的月亮？」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它不是月亮？」
傣素貞有些語塞，無奈搖頭道：「好吧，就算這輪也是月亮，但我要的是天上那輪。」
「它就是天上那輪啊？」
傣素貞被葉飛指驢為馬的舉動給氣笑了：「呵呵，小子這是睜起眼睛說瞎話吶，天上難道有兩輪月亮？」
「當然只有一輪。」
「既然只有一輪，那天上的那輪又是什麼呢？」
「天上還有月亮么？」
傣素貞：「……」
抬頭看向天空。
天空中確實再也看不到月亮。
至少，她所在的這片天地看不到。
她當然知道葉飛手中的月亮不是真的，只是一個裝滿了螢火蟲的玻璃圓球而已。
也知道天上的月亮是被人為地摭住了。
可如此手段，真的讓她無話可說。別的不說，就憑直接飛到百米高空的本事，就足以驚世駭俗。
而且，葉飛確實做得天衣無縫。
你說我這顆不是天上的月亮，那天上的月亮呢？
剛剛還皓月當空，不見一絲雲彩。
為什麼他飛上天空，並拿出這個裝滿了螢火蟲的玻璃圓球后它就消失了？
麻煩你給我解釋一下？
…………
「傣阿姨，這第三件事我也完成了吧？」
葉飛微笑著看向傣素貞，神色仍是那麼淡定。
明知葉飛是在偷梁換柱，傣素貞身為前輩，還是前大聖司，當然不可能耍賴，當下只得認輸：「算你有本事！麻煩你現在就讓它回到天空。」
「好的。」
葉飛也不廢話，直接再次升空。
很快，明月再次出現，而玻璃圓球則消失不見。
收起玻璃圓球之前，裡面的上萬隻螢火蟲當然要放走。無故殘殺這麼多條生命，是要遭報應的。
月光下，螢火蟲漫天飛舞。
一閃一閃亮晶晶，很像無數小星星。
炫爛程度，無以復加。
這一切，直看得傣素貞瞠目結舌。
葉飛甫一回到地面，她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此時的她，好像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小女孩。
哪裡還有之前的冷傲模樣？
「阿姨，先完成我們的約定，我再告訴你。」
「哼，誰想知道了？」傣素貞轉身就走。
葉飛頓時就淡疼了。
你可是前輩誒，不是小女孩。
怎能這麼不講信用？
唉，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
眼見傣素貞就要走入小木屋，葉飛連忙叫道：「阿姨，你說過只要我完成三件事，你就把秘方給我的。」
傣素貞頓住腳步，轉過頭來狡黠地一笑。
「我四天前的原話是什麼？你回憶一下。」
『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三件事，如果你都能做到，秘方可以考慮交給你。』
嗯？
只是可以考慮交給我？
完了，她原來是在跟我玩文字遊戲。
這三件事如此之難，換成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完成，她為什麼還要玩這種文字遊戲？
太欺負人了！
有這個必要嗎？
防備之心這麼嚴實嗎？
看著葉飛鬱悶的表情，傣素貞跟考了高分的小女孩似的，神色很是得意：「記起來了？我是不是說完成三件事後，秘方可以考慮交給你？我沒說一定要給你吧？」
葉飛：「……」
「小娃娃，你恐怕還沒有遭受過社會的毒打吧，現在知道了？此次，就當是老身免費給你一些教訓吧。謝謝就不用了，以後記得多長點心就好。」
看著葉飛一臉淡疼的表情，傣素貞開心地笑了。
…………
葉飛也笑了，笑得比傣素貞還開心。
傣素貞有些詫異：「你不會是氣瘋了吧？」
「氣瘋，是不可能氣瘋的，一輩子都不可能！」
「那你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
「因為你開始回歸自我了！傣阿姨，你今晚不但笑了很多次，而且話也變多了不少呢，還說你的心已死？」
傣素貞笑容突然一收。
略一沉吟之後，心中頓生感激。
十五年來，她沒有一天正常過、開心過。
但今晚，她跟正常人一樣，重新擁有了喜怒哀樂。
在此之前，她認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感受到快樂了，更不可能對別人喋喋不休。
包括傣長煙在內。
可眼前這個小年輕，居然讓她發生了巨大改變。
原來，他做這麼多，目的是在試圖喚醒我沉寂多年的心，讓我做回原來的我。
真是煞費苦惱吶，
還真是個實力強橫，而又充滿智慧的小傢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