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小伴讀今天又闖禍了（十四）
顧暄墨回來的那天，京城落雪，銀裝素裹，小院里的桃花枝被雪壓低。
粉妝玉砌的小人圍著厚厚的狐裘圍脖，那張精緻漂亮的小臉被凍得微微發紅，手中的小暖爐被他丟給了身後的婢女。
小人走到樹下，拍了拍樹木的枝幹，一時間雪落了他一身，小人毫不在意地爬上去，找到了一根最高的枝幹掃清上面的落雪，穩穩噹噹的坐在上面。
小腳一晃一晃的，很是愜意。
他也不管底下的僕人嚇成了什麼樣子，似是完全屏蔽了他們的聲音，目光沉沉的落在遠處的雪地里，那是相府的門口，他聽到一陣喧囂聲，似是什麼人被攔在了外面。
他覺得無趣，靠在樹榦上，閉上了眼睛。
門口的聲音停了，僕人們都等在樹下，戰戰兢兢的看著小人閉上了眼睛，呼吸漸漸勻長。
有人從圍牆直接翻了進來，僕人們望過去，一時間驚詫的全都愣在了原地。
池霧似是聽到了些異常，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身披戰甲的男人站在樹下。
他怔愣了片刻，冷冷的開口「你是家裡的客人嗎？父親和娘親都不在家嗎？你為什麼到這裡來了。」
顧暄墨臉上的笑很勉強，甚至看起來有些苦澀。
他朝池霧伸出手，「妙妙，下來好嗎？」
池霧猶豫了一下，然後從樹枝上跳了下去，穩穩地被顧暄墨接住了。
小人在他懷裡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放我下來。」
顧暄墨沒說什麼，將人放下來，心卻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疼。
池霧有些疑惑的抬頭看向他「你……認識我嗎？為什麼要叫我妙妙，那是娘親和爹爹才可以叫的。」
顧暄墨苦笑了一下，曾經你說的啊，我也可以叫這個名字，為什麼現在卻不記得了呢！
對不起，如果當初沒有那麼衝動，你現在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忘了也好，至少你還是這樣無憂無慮的。
池霧見他臉上的表情苦澀，沒有回答自己，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太無趣，像個啞巴一樣，為什麼都不答，也不主動和他說話。
他走到荷心姐姐身旁，接過了自己的小暖爐回屋裡去了。
顧暄墨身上的鎧甲落了一層厚雪，他一直站在池霧的房門口，等了許久，他不知道裡面的人在做什麼，他就站在那，像是在懲罰自己。
荷心有些看不下去，勸道「小公子這個時辰，會睡覺睡到晚上，您要是想見他晚些再來吧。」
顧暄墨沒動，只是沉聲問了句「我走之後發生了什麼。」
荷心顫著聲音說起了那段整個相府都不願提起的過往，那些苦是小公子一個人熬過來的，他們誰都沒有資格替他瞞著。
顧暄墨是該知曉真相的，因為小公子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念著這個名字，後來所有人都在誘導他將這個人忘了。
可他還是忘不掉，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會哭濕枕頭，在夢裡膽怯地喊著這個人的名字，似乎怕自己喊得急了會把對方嚇走。
「小公子大病了一場，將所有人都忘了，但是會時不時的念起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魔怔了一樣，別人勸他，怎麼說都不會聽。」
「小公子好像一直把自己困在過去，他現在的狀態和小時候如出一轍，但是很抗拒別人的靠近。」
「他怕黑，但是不讓別人守著，他喜歡吃的小甜糕總會用油布紙包著，很珍惜的藏起來兩塊，不知道是給誰留的。」
「過上元節的時候，小公子吵嚷著要去宮裡，說要給一個人送花燈，可是到了宮裡卻像是迷了路，茫然地走了許久，也沒有將那個漂亮的花燈送出去。」
「小公子過的很苦，如果您還是一心報仇的話，荷心求您，不要再招惹他了。」
顧暄墨死死的閉上了眼睛，他身體里血氣上涌，下一秒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手輕輕的扶著門，似是怕驚擾了門內的人。
他急咳了兩聲，血跡染紅了門口的雪地。
「您，您沒事吧？」荷心想扶他一把，卻被顧暄墨拒絕了。
他緩了一會兒，慢慢的站起來，一時間頭暈目眩的，整個世界似乎都在眼前旋轉，恍惚之間，他好像看到門開了，裡面的小人披著厚厚的狐裘披風，滿眼疑惑的看著他。
顧暄墨醒來的時候感覺身上很暖，他揉了揉腦袋想要起身，卻聽到旁邊的人小聲的哼唧了一聲。
被他驚醒的小人揉了揉眼睛，看他醒了趴在他身上捂住了他的嘴巴。
「噓！不要說話，我把你藏起來了，你要是大聲說話的話，會被別人發現的。」
顧暄墨看到他的鎧甲被小人隨意的扔在了床腳，妙妙身上暖烘烘的，將他整個人都捂暖了。
「對不起。」
池霧疑惑的看向他，似乎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
「我們以前認識嗎？如果認識的話，我為什麼不記得了，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的，比現在的我可愛嗎？你喜歡以前的我？」
顧暄墨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然後就看到了旁邊的小人沮喪的低下了頭，「你是這樣，娘親和爹爹也是這樣，我總覺得你們在透過我看著另一個人了。」
「我沒有。」顧暄墨連忙解釋。
「我沒有把你當成別人，你就是你，我喜歡了你很多年，是我辜負了你，才讓你變成這樣，罪該萬死的人是我。」
池霧用那雙澄澈的眸子看向他「罪該萬死？唔.……你不許死，他們看著我看的好嚴，我看你翻牆進來的，是不是也可以帶我出去玩啊！」
「我救了你，作為報答你要帶我出去玩。」
顧暄墨想起了小人坐在樹上的場景，坐在樹上，就能看的很遠很遠，視線就不再拘泥於這個相府的小院子。
相府的人為了他的安全，並不允許他出門，所以池霧才會這麼嚮往外面的世界。
池霧拿出了藏在枕頭底下，用油紙包著的小甜糕，「這個給你，吃了之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什麼都得聽我的，不許跟別人沆瀣一氣欺負我，不許背叛我，好不好。」
「好。」
枕頭底下的小甜糕每次都會因為壞了被扔掉。
這次他終於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