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宅
紅日西沉,老樹昏鴉。
出了城后,項佑牽著陳慧蘭,不知不覺走了已經有小半天了。他們並沒有按照原先告訴王大富的方向走,而是向相反方向背道而行。按照項佑的說法,王大富就是嘴不長毛,辦事不牢的人。
這時已冬至,枯枝黃葉隨處可見,蕭條的景象是冬天的特色。但是總有些常青樹,四季花,在為枯寂的冬天添些色彩。
項佑面前的樹林也不例外,好多地方都是翠綠色的。尤其在最深處,更是連成了一片,好像一片綠湖。
「這林子好大啊!」陳慧蘭感慨道。
項佑點了點頭,陳慧蘭不用說,自已還真不知道這裡有這麼大的一個林子。
「我們進去看看吧?」陳慧蘭指著那樹林中央說道。
項佑不假思索道:「好!」
林子很大,但一眼還能望到中央那片翠枝綠葉。然而,在樹林里走了一段時間之後,項佑發現,他們現在還處在外圍,離那綠湖一樣的中心,仍然很遠。
從進入這個樹林開始已經有好長時間了,可是怎麼就走不到深處呢?
時間一長,陳慧蘭也沒有剛進林子時的歡快了,一直沉默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黑夜臨近。
前面樹與樹之間,越來越暗,幾乎看不清兩樹罅隙後面的景色。陳慧蘭有些害怕,她停下腳步拉住牽著自己手的項佑,說道:「項哥哥,我有些害怕。我們還是回家吧!」
這也難怪陳慧蘭會這樣,這是她第一次離家出走,而且還走了那麼遠的路,連項佑自己也開始有些害怕。
「我們原路返回吧!鬼知道這林子有多大。」項陽咕噥著,心裡也早有離開這裡的想法。
「嗯,」陳慧蘭顯得非常開心,終於要離開這裡了。
於是,兩人開始往回走。
可是不知不覺中,回頭的路又走了好久。再看看周圍,還是老樣子,一地黃葉,滿眼枯樹殘枝,仍是沒有到頭的跡象。
這時,天已經黑了。就算近在眼前的樹,都已經難以看清。林子里升起了淡淡的薄霧,寒涼之氣也隨之襲來。
陳慧蘭真的害怕了,緊緊的反抓住項佑的手,向她的項哥哥靠近了些。
「該死的天,怎麼沒有星月?」項佑心情非常糟糕,抬頭看了看天上,脫口罵了句。
路已經辨不清了。照這樣下去,恐怕不到一會,就會伸手不見五指。
項佑的心裡開始打鼓了,可是他的臉上沒有表露絲毫的膽怯。不是他的性格有多要強,而是他清楚的知道,如果這時他再軟弱,那陳慧蘭肯定會徹底崩潰的。兩人的年紀雖然一樣大,可是陳慧蘭是一個常年在閨房裡繡花的大家閨秀,平時連一隻老鼠都能把她嚇得驚慌失措,現在又怎麼能嚇她。
項佑表現出了平時從沒有過的沉穩,心中的擔憂卻越來越重。眼前一片朦朧,方向或許一開始就是錯的,但也只能帶著她繼續走下去。
項佑後悔了,降臨的黑夜正在慢慢地吞噬他最後的一點點信心。
「慧蘭,你害怕嗎?」項佑的聲音開始有些發顫了。
「嗯,可是有項哥哥在我又不怕了,」陳慧蘭回答道。
項佑聽后,心中一暖,頓時提起了一絲勇氣。但是埋藏在深處的憂慮和害怕卻不曾減去。
然而就在這時,陳慧蘭發現在自己的右手邊有一處火紅的光亮,而且好像就在不遠處。
「項哥哥快看,那是什麼?」陳慧蘭指著那裡。
項佑順著一看,只見兩團不明的紅色光亮,懸停空中,說不出的詭異。項佑的心,猛地揪了起來,這不是老人們常說的鬼火嗎?可是瞧了一會後,覺得似乎又不像。
「我們快過去看看。」
項佑一驚,立馬提醒旁邊的陳慧蘭:「還不知道是什麼呢,慢點過去。」
兩人借著大樹做掩體,慢慢地靠近。原來是一戶人家,兩團燈光就是門前的兩個燈籠。
這下把他們兩個樂壞了,急忙趕了過去。走近才發現這戶人家還挺大的,規模至少比陳府和項府都要大,門前的兩個石獅子也非常威武不凡。
項佑急忙上前敲門,這個救命的稻草無論如何都要抓住。他已經準備好了低下頭,恭恭謹謹地請求人家收留他們,甚至都做好了哀求的準備。
可是奇怪的是,在等了一小會後,並沒有人來開門。
「也許是人家休息了,」項佑心想。隨即又拿起銅環重重地扣了幾下,喊道:「有人嗎?開下門好嗎?」
等了片刻后,還是沒有回應。但是巧的是,就在項佑準備再敲門的時候,門「吱」地一聲,開了。
一個燈籠先從門縫裡伸了出來,而後有一個老頭從門后探出半個身子。當這個老頭看見項佑和陳慧蘭后,整個人明顯的愣了一下,隨後又向兩邊看了看。
「就你們兩個?」
「嗯。」
「大人呢?」
「不在,——爺爺你能收留我們一晚嗎?」項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有禮貌一些,好讓對方有個好印象。
如果項府的老管家在這,肯定會驚呆了,這小子什麼時候轉性了。
「進來吧!我們老夫人熱情好客,知道你們來肯定開心死了。」
兩人一聽,心裡都樂開了花。不曾想,這家主人這麼好心。
老管家插上門閂后,領著他們向里走去。
前院里燈火通明,猶如白晝。在每一個屋子的房檐上都掛滿了點亮的燈籠,幾乎每七八步就懸著一個,這樣耗費就算是陳慧蘭家也沒有這般捨得。
他們沿著游廊,在經過五六處的亭榭,才到達廂房。
分配了兩個房間。老管家的臉湊近提著的燈籠,彎腰看著項佑和陳慧蘭,囑咐道:「天色不早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還有,晚上不要亂跑。」
從剛才一直沒有看清老管家的長相。此刻,他把臉湊近燈籠時,著實把兩人嚇一跳。可是待仔細一看,原來是由於燈光的原因,也就是個普通的老頭。
不過其中有些地方讓項佑感到非常奇怪,但是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
「謝謝!老先生,」陳慧蘭倒是顯得也很禮貌。
項佑甩開心中的疑惑,也連忙說道:「謝謝!謝謝!」
「不用客氣,叫我王伯就好了。」老管家咧嘴笑道。
「你們能陪我玩嗎?」突兀的童音傳來。
三人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低矮的花圃後面站著個小男孩,白白的臉在陰暗裡特別顯眼。
「你們能陪我玩嗎?」小男孩又重複剛才的話。
「原來是小少爺,「老管家說道。
項佑本來就好玩,找到了歸宿心情也是大好。一聽老管家說是小少爺,就沖他喊道:「明天哥哥陪你玩。」
小男孩沒有任何錶情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拍著手:「太好了,有人陪我玩了,有人陪我玩了……」一跳一跳地離開了。
老管家分配好房間,點亮兩個房間的燈,也離開了。倒也沒有去找剛才離去的小少爺,從原路返回了。
陳慧蘭有些不太樂意,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一個人睡有些害怕。但是人家已經安排好了,也只能抱怨兩句,便回房休息了,畢竟已經累了一天。
項佑也關上門準備休息,這時才想到自己還沒有吃任何東西呢!沒有辦法,也只能將就一夜了。
躺在床上,靜下心來。項佑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總感覺對不起陳慧蘭這小丫頭。這次一時衝動,真的玩過頭了,現在陳府和我們家的那個老管家估計都急瘋了。
「嘭嘭嘭!」
將要進入夢鄉的項佑,被一陣敲門聲驚起。
「嘭嘭嘭!」
來人似乎沒有什麼耐心,又緊接著又敲了起來。
「來了。」說完項佑就披著衣服去開門了。
門一開,一張白得滲人的臉出現在眼前,原來是剛才老管家所說的小少爺。
「是小少爺啊!有什麼事嗎?」在別人家裡項佑可不敢亂髮脾氣,這要是在家裡,估計連門都懶得開。
「你快躲起來,他們要來抓你了,」小少爺壓低聲音,沖著項佑小聲說道。
項佑不知道什麼意思,看對方完全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神態木然地「哦!」了一聲。
小少爺似乎就轉達這句話的,他轉身走了。
項佑有些無語。
剛走兩步,小少爺又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你明天會陪我玩嗎?」
項佑笑了一下,說道:「會的,小少爺。」
項佑關上門,急忙跑到被窩裡,實在太冷了。
「嘭嘭嘭!」
又是一陣敲門聲,而且非常急促。
寒冷的天,最痛苦的莫過於當你掀開被子的那一剎那。
項佑在心裡怒吼一聲,猛地爬了起來,一路小跑去開門。
門剛開啟,一個小小的身影就撲到項佑的懷裡,是陳慧蘭。
「項哥哥,我害怕,」陳慧蘭的語氣中有些哭腔,頓了頓又說道:「剛才我聽到有個女人在哭,好像還在不停地罵什麼人。」
看這小丫頭穿著睡衣就來了,顯然肯定是被嚇壞了。
「那來跟我一起睡吧!」項佑有些無奈,這麼冷的天實在是不想折騰了。
聽到這句話后,陳慧蘭漸漸停止了抽泣,最後竟開心地露出了微笑。當兩人一起鑽進被窩后,陳慧蘭又害羞了起來,為了掩飾心中的慌亂和羞澀,她的嘴裡不停地說這說那。
「嗯……」項佑昏昏欲睡,只能含糊地應那麼幾句。
「慧蘭快點睡吧,明天早起回去呢!」
「哦!——不過真奇怪,項哥哥那個王伯穿的衣服跟我祖父去世時穿的一模一樣,你說現在怎麼會有人穿這種衣服啊?」
「嗯!——什麼?」項佑心猛地一驚,怪不得一直覺得哪裡不對勁,原來是「壽衣」。不對,項佑的腦子此刻一下清醒了許多,剛才的小少爺穿的竟然也是壽衣。
項佑瞬間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背後一直蔓延,直至全身,最後又快速地匯進心窩裡。他不像陳慧蘭那樣孤陋寡聞。有一段時間,他經常聽巷子里的老人們講一些鬼怪的故事,搞得那段時間都不敢一個人睡覺。對於鬼神的存在,他一直是深信不疑的。
「這難道是鬼宅?」項佑顫聲道。
「什麼鬼宅啊?這是李府項哥哥。」
這一刻,項佑如墜冰窖。他想到了兩年前,因為勾結前朝餘孽,而被滿門抄斬的李府一家十四口。當時這事,可是鬧得滿城風雨。
「這裡離落芳城那麼遠,一定不是的,」項佑自我安慰道。可是一切,似乎徒勞,恐懼仍佔據著他的內心。
項佑又想到剛才那小少爺來跟自己說的話,這一刻,彷彿理解了。
「要來抓我?不會要吃了我吧?」項佑頓時頭皮一陣發麻,越想越害怕,此刻竟能感覺到自己強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