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照片是程諾兩個小時剛發過來的,因為盤子上的花紋細緻漂亮,像極了程琰去年導的一部民國劇里女主角旗袍上的花紋,所以他印象深刻。

  剛才看到和薇的鞋子,立刻就記了起來。

  見晏淮不說話,程琰嘆了聲,又問了句:「難道你爸不喜歡這種?」

  晏淮唇角微掀。

  哪能不喜歡?

  晏如璟去年花了幾十萬才把這個盤子帶回了家,平時捨不得磕著碰著的,隔不久就要小心翼翼地把落上去的灰塵給擦拭一次。

  整個過程全部由他親自動手,就是他因為信不過別人。

  這段時間倒是好了一些,畢竟喜新厭舊是大多數男人的本性,晏如璟有了新歡之後,再捧著這個盤子擦的頻率總算低了不少。

  程琰的屏幕已經暗了下來,晏淮視線抬起,似有若無地瞥了眼不遠處淺啜果汁的女人,淡聲問了句:「誰的?」

  「諾諾的一個朋友打算賣掉,你放心,肯定是真貨。」

  晏淮嘴角輕彎,「她哪個朋友?」

  程琰「誒」了聲,「你到底買不買,不買問這麼詳細幹什麼?」

  晏淮不語,他從路過侍應生推著酒品的車上拿了一杯紅酒,眸光落在和薇身上,隨著她舉杯的動作把杯沿壓在下唇,然後下巴微抬,將紅酒一飲而盡。

  程琰沒注意到他的視線,把屏幕按亮之後,打開微信翻了翻喝程諾的聊天記錄。

  兄妹倆關係雖然不錯,但是平時基本不怎麼聊天,隨便翻翻就到了頭,上頭寥寥幾句話,根本沒提盤子是誰的所有物這一問題。

  程琰摸了摸下巴,「諾諾沒說是誰,就說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他說著看了眼晏淮,「你別一直盯著和薇看了,到底打不打算買?」

  晏淮這才把視線收回來,他眼底深意漸濃,嘴角輕扯:「買啊。」

  程琰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火速敲了一行字給程諾:【金主敲定!】

  那頭秒回:【誰!有錢沒!】

  程諾:【哥,你最好找個冤大頭,多敲他一筆!】

  程琰:【……】

  這個冤大頭現在可就站在旁邊看著呢。

  程琰把「晏淮」的名字打上,還沒來得及發出去,旁邊男人的聲音就響起:「別說是我要買。」

  「怎麼了?」

  還能怎麼?

  他怕他的名字一出去把小姑娘嚇到,她又不肯賣了。

  程琰看他一眼,也不是非等他回答,把他名字刪掉之後又重新打了一行字:【一朋友,特有錢。】

  那頭程諾這才放下心來,【那我回頭跟我朋友問一下什麼時候有空,約個時間見面,把東西帶上再談具體的?】

  程琰把手機遞到晏淮跟前,「成嗎?」

  「嗯。」

  晏淮眼睛斂下,嘴角微微勾了一瞬。

  他在想,和薇到時候知道要買她東西的人是他的話,會是什麼樣的一種表情。

  驚詫,尷尬,或者是害怕。

  不管哪一種,只要在她的臉上呈現出來,他看一眼就覺得心情好。

  這幾天工作太累,看見她似乎能減輕疲勞。

  晏淮把空了的酒杯放在一邊,重又看了和薇一眼。

  和薇這會兒側對著他站著,正在和一個年輕男人在交談,她個子不高,即使踩了十厘米的高跟鞋,也比那男人矮了一截。

  俊男美女,看著還挺和諧。

  程琰半杯酒下肚,湊在他跟前感嘆了句:「長得漂亮就是好,跟誰站在一起都有cp感……」

  程琰這個人比較詭異,想跟你聊天的時候能滔滔不絕,一分鐘都不帶停頓的,不想搭理你的時候,他連個眼神都不會給你。

  晏淮向來屬於第一種。

  程琰下巴朝那邊抬了抬,「新晉影帝,我們劇組的男一號,還是和薇的同門師兄呢……」

  要不怎麼說呢,緣,妙不可言。

  晏淮沒接他這個話茬,他打斷還想繼續圍繞著那對「cp」感強烈的兩人說話的程琰,「他的鞋怎麼回事?」

  程琰:「……」

  他還以為這一茬已經過去了。

  「你讓她穿的?」

  程琰摸了摸鼻子,輕咳了一下,「女演員嘛……參加這種場合多少得打扮一下,阿淮,我這是替她著想。」

  他這話說的不假。

  要是有人參加晚會穿個運動衣平底鞋,哪可能會有廣告商看中她。

  和薇才剛踏入這個圈子,現在吃的每一分苦,都是為了以後在鋪路。

  晏淮還微微皺著眉,表情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

  程琰見慣了他這幅陰沉不定的鬼樣子,他們兩個認識十幾年,關係也不是一天兩天建立起來的,說起話來也沒多少估計,他拍了下晏淮的肩膀,意有所指:「這就心疼了啊?」

  還有半句話他沒好意思說——以後讓你心疼的地方還多著呢。

  光是他導的《皇女天成》這部劇,後面就有幾場戲要從下午拍到第二天凌晨三四點,雨戲落水戲更是數不勝數。

  程琰把玩著一個空酒杯,挑了挑眉道:「這麼心疼的話,你乾脆專門給她投資一部大女主戲,讓大牌演員全給她配戲就行了唄。」

  晏淮也挑了下眉,眼底深意暈開了些,「那也得她願意拍。」

  程琰:「……」

  他看晏淮是瘋了。

  簡直被一個女人迷的失了智。

  他好不容易逮到打趣晏淮的點,剛要再說幾句,那人就偏頭看了他一眼:「她穿多大的鞋?」

  這個「她」指的是誰,程琰心知肚明。

  他輕嗤了一聲,「我怎麼知道啊……試鏡投的個人資料上又不寫鞋穿多大碼……」

  「程諾呢?」

  「……」

  程琰心想,算了,他就再幫一次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消息給程諾發過去半分鐘后,意料之中得到她詫異無比的問句:【卧槽,哥,你不會對薇薇不懷好意吧?】

  程琰硬著頭皮瞎扯道:【有場晚宴要帶她一起參加,打算給她準備一雙鞋。】

  【哦,】隔著冰冷的屏幕,程琰彷彿都聽到自己妹妹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嚇死我了。】

  她很快又發了個數字過來。

  37碼。

  晏淮又看了一眼正和那個影帝談笑風生的和薇,眼底一暗,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

  和薇收到程諾好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杯果汁下肚。

  確定了和金主的見面時間以後,和薇因為喝水過多去了一趟洗手間。

  洗手間這會兒沒幾個人,安安靜靜的,和薇對著鏡子補了個妝,口紅拿了卸妝濕巾擦掉,再重新往上上的時候,腦海里響起系統的聲音:「報告宿,宿主,檢測到虐點。」

  和薇拿著口紅的手一抖,硬生生塗過了界。

  「但由於主系統的要求,我不能告訴宿、宿主。」

  和薇:「……」

  她心想,主系統可能就是那個對她有敵意的作者。

  系統底氣不足,聲音輕飄飄地在發抖:「主系統說、說宿主這次表現良好,今天的虐點算是一個考、考驗,如果成功通過考驗,會有相應的獎、獎勵哦……」

  系統:「主系統說您一定可以成功通、通過的……」

  和薇:「……」

  這個主系統怕是對她或者對原作者有什麼誤解。

  要是說通過就能通過,那她也不至於讀檔十次了。

  和薇嘆了口氣,扯了張紙巾把蹭到了臉上的口紅擦乾淨,「甜甜……」

  「您,您說。」

  「你悄悄提醒我一下吧?」

  「……」

  系統突然沉默。

  等和薇完全把妝補好之後,它似乎是耐不住和薇的懇求,弱聲道:「一會兒有一段劇情,您的選擇會影響到男主的好感度,而,而且……今天虐點不止一個。」

  媽的——

  這什麼狗屁作者狗屁主系統!

  和薇嘴角瞬間傾下來,差點忍不住砸了鏡子。

  系統結巴的越發明顯:「宿宿宿主,您不要激激激動……」

  和薇連話都不想說了,收拾好東西,洗了把手就出了洗手間。

  晚宴地點在酒店最高層,出了洗手間再走幾米直通陽台。

  和薇剛走了沒幾步,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晏辰。

  和薇站定,然後接聽。

  那頭男聲隔了幾秒才穿過來,卷翹舌有些不分,明顯是喝的有些多了:「和和……」

  這應該就是系統剛才說的那段劇情。

  和薇沒說話。

  晏辰繼續道:「我剛才看見你和一個男人站在一起聊天,很親密的樣子……」

  和薇想說「關你屁事」。

  但是考慮到這句話一出來,晏辰的好感度說不定會立刻會降到零,她還是給忍住了。

  「和和……」晏辰頓了幾秒,「我在頂樓陽台北面的泳池旁邊等你。」

  和薇:「……」

  那頭晏辰根本不等她回答,已經自顧自把電話掛斷。

  和薇攥緊了手機,問系統:「是這一段劇情吧?」

  「是、是的。」

  系統繼續道:「宿、宿主,主系統要強制我下線一晚上了,您、您多保重呀!」

  話音剛落,「嘀」的一聲,耳邊再沒了它機械又傻乎乎的聲音。

  和薇腳步停下,想到系統那句「她的選擇會影響到晏辰好感度」的話,咬了咬牙,不得不轉身往陽台那邊過去。

  陽台和酒店內部由兩扇白色雕花大門連通,和薇這次長了記性,剛打開門出去,就拿出手機打開指南針來找北的方向。

  畢竟是五星級大酒店,陽檯面積廣,裝修精緻漂亮,欄杆上亮著一盞又一盞燈,把外面照的亮亮堂堂。

  和薇穿的不多,衣服是露肩的,裙擺開了小叉,這會兒初春還算不上暖和的晚風吹過來,遍體生寒。

  冷,非常冷。

  在裡面待了幾個小時,到了晚上好像又降溫了。

  和薇雙手抱了抱胳膊,一邊摩擦生熱一邊按照指南針的方向往北走。

  剛走了沒幾分鐘,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依舊是晏辰。

  和薇哈了口氣,接聽,「喂?」

  「和和……你來了嗎?」

  「來了。」

  那頭安安靜靜,不像是在熱鬧的前廳,頓了幾秒,晏辰似乎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和薇:「……」

  緊接著她還沒邁出下一步,就又聽晏辰道:「不過我剛才有事先走了,今晚外面太冷了,和和你趕緊進來吧,別受了寒。」

  和薇面無表情。

  現在想起來她可能會受風寒了,早幹嘛去了?

  「那先這樣,我等會兒忙完了再打給你。」

  「嘟」的一聲,電話掛斷。

  和薇恨不得把這個渣男給大卸八塊。

  她呼了口氣,然後再呼了口氣,剛轉過身想往回走,門關上的「吱呀」聲響了一下。

  和薇腳步一僵,頓時覺得不對勁兒。

  果然,抬眼一看,通往酒店內部走廊的門被人從裡面關上了。

  和薇忙跑過去,「等一下……」

  裡面的人哪裡肯等她,把門關上,然後直接掛了鎖。

  和薇跑到門口的時候敲了幾下門,沒人應。

  看樣子第一個虐點已經來了。

  和薇呼了口氣,幾乎要縮成一團,拿出手機翻了翻通訊錄,她沒再先一步找程諾,直接給程琰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沒人應。

  和薇掛斷,然後繼續打。

  這次只響了一聲,那頭很快接聽,和薇來不及等他說話,一口氣道:「程琰哥……我好像被人關在陽台……」

  還沒說完,手機震了一聲,自動關機了。

  很好,第二個虐點接踵而至。

  和薇氣的差點要把手機摔到地上,結果看了眼自己省吃儉用一個月新買的手機,她瞬間又冷靜下來。

  她慶幸自己反應不算太慢,還知道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程琰。

  唯一鬱悶的是,不知道程琰能不能聽懂她那半句話。

  今晚溫度尤其多,陽台上除了她,連半個活物都看不到。

  和薇抬眼環顧了一圈,注意到不遠處放了桌椅,忙抱著胳膊過去,扯開一把椅子坐下。

  高跟鞋踩了幾個小時,腳酸腿軟。

  她近乎自生自滅地在外面等程琰過來,最後實在支撐不住,乾脆把高跟鞋脫下放到了一邊,彎腰揉了揉小腿。

  手機關機,電量不足,再開都開不了。

  和薇甚至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晏辰這個狗東西,她不給他多帶幾頂綠帽子都對不起他。

  和薇嘴角扯了下,最後趴在桌子上,把自己縮成了一團,竟然還在寒夜裡來了點困意。

  她意識漸漸不大清晰,迷迷糊糊地想,她這次大概是沒能完成考驗,又要讀檔重來了。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快要睡著的時候,似乎聽到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是一聲接一聲的腳步聲。

  和薇眨了眨眼,等到那腳步聲越發清晰,最後就響在了耳邊她才清醒了些。

  下一秒,帶著那人體溫的西裝外套罩在了她的肩上。

  和薇不自覺縮了下肩膀,這下她完全清醒過來,偏頭抬眼一看,那人背光而立,臉上表情看不真切,五官甚至在她眼裡都是模糊的。

  但是就在這一刻,她卻覺得跟前的男人無比英俊,簡直就是她的英雄。

  然後英雄開口,聲音很沉,情緒不明:「穿了高跟鞋,還這個時間跑來陽台,和薇,你今天好像不太乖。」

  確切的說,她一直不太乖。

  只不過今天尤其不乖而已。

  和薇:「……」

  她覺得這人聲音聽著耳熟。

  但是被冷風吹久了,她腦袋也有些不清醒,只覺得這聲音像是冬天裡的一把火,又像是雪裡送的一捧碳,她整顆心都軟了下來,眼睛一眨,眼眶的淚也差點眨了下來。

  毫不誇張地說,在這種時候,跟前的男人就是能救她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和薇吸了吸鼻子,剛要起身,就又被那人按著肩膀重新坐了回來。

  她抬眼,眼眶水汽升騰。

  男人蹲下身來,距離拉進,和薇完全看清他的臉。

  男人開口,聲音微啞:「別哭了。」

  小姑娘眼角發紅,鼻尖也是紅的,看著越發楚楚動人,晏淮喉結輕滾:「我會想——」

  和薇完全怔住,下一秒,男人湊近她耳邊,低聲:「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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