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林安業
披頭散發,手捧經書。
白色寬大長袍上,胸口處繡著一副背靠背跏趺而坐的雙人像。
來人這些特征,銀湖城隻有一位。
雙聖廟,白衣傳教士。
林家二爺,林安業。
此人中年模樣,身形高大,氣質溫文儒雅,麵目和善俊朗不凡。
不愧傳教士,見之第一印象甚佳,很難讓人產生惡感。
楊須看過去,也不由暗暗點頭,確是一名極具魅力的大叔。
應語薇猛然站了起來,沸騰體內氣血,走到楊須身側,如臨大敵。
葉飄瑤見狀,嘴唇一抿,也有樣學樣,立在楊須另一側。
宮非魚轉過身子,眼神似乎有些渙散,醞釀著什麽。
三人一左一右一前,隱成守護之勢。
這番舉動告訴楊虛,林安業此人,很危險!
立刻神通一掃。
咦?
修為隻有煉氣四重境八段,天賦更是堪堪達到乙等下品。
如此普通,何以讓葉應二女,嚴陣以待?
楊須心中疑惑,但卻知道,她們忌憚自有忌憚的道理。
雙聖廟偌大名頭,定有非常手段。
目光落在林安業手捧的經書上,感覺是件寶物,非同一般。
這經書,可能就是三女忌憚的根源。
卻說林慕白見到自家叔父,頓時十分驚喜,心底頃刻間灌滿了底氣。
“叔父,您怎麽來了!”
來得正好!
說著,他疾步來到林安業身邊,指向堂內眾人:
“快,幫侄兒好好教訓這群人!
您是不知道,他們方才有多囂張,一個個視侄兒如無物。
完全不將我們林家放在眼裏。
最好殺一儆百,叫他們知道,銀湖城的天,變不了!”
林慕白見學子們盡皆色變,恐懼使然,下意識挪著步子退後。
他大有一種出了口惡氣的感覺,眼中滿是得色。
哼,現在知道害怕?
晚了!
已經開始腦補叔父大顯神威,把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崽種揍趴的場麵。
爽!
未曾想,林安業一個耳光扇過來,將他打倒在地。
半邊臉龐逐漸腫起,配合他本就過胖的臉型,像極了豬頭。
林慕白眼中的得色,變成了不可置信,懵了:
“叔護,臨為何打我?”
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可見林安業下手之重。
“混賬東西!
你說的這群人,是銀湖城最傑出的少年俊彥,大正國未來的脊梁!
看看他們,再看看你,看看你交的朋友,都是些個什麽貨色,能比嗎?
但凡你有些進取之心,但凡你有些眼力、頭腦,也不至於如此丟人現眼。
該結交的人中龍鳳,你去樹敵,該遠離的蛇鼠之輩,你與之稱兄道弟!
林家三代基業,交到你手上,用不了幾年,就得被你敗光!
滾!快滾回去!
告訴你那個妒婦娘親。
慈母敗兒我可以忍,不許丈夫納妾開枝散葉,我也可以諒解。
但她要是再敢亂吹耳旁風,幹擾家主行事,胡亂插手林家事務。
我必召集宗族主事,替兄長休了她!”
林安業一開口,就是一通數落,連帶著林慕白母親都被他罵了。
這是,演的哪出?
是想表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還是直接甩鍋給婦道人家?
楊須眼睛一眯,心中大定,大約猜透了林安業的心思。
他,是來談判的。
先將黑鍋甩出去,把自己擇開,接下來就好說了。
傳教士,當家人,心智手段果然不可小覷。
林安業罵完,使了個眼色。
那位保護大少爺的老者點點頭,帶上一臉懵逼的林慕白,疾步離開了楊府前院。
對於林慕白來說,今天是無比夢幻的一天。
種種跡象證明,自己應該還是在夢裏。
不然不會這麽反常。
就特麽離譜!
心虛害怕的吳燦城,也想跟著走,卻被林安業伸手攔下:
“吳燦城,攛唆我家侄兒闖下如此大禍,你其罪當誅!
今天能否離開,得看楊府之主的意思。”
吳燦城臉色大變,瞬間冷汗淋漓。
他想哭。
我吳燦城何德何能,可以教唆林家大少幹壞事?
充其量是個在後麵搖旗呐喊,端茶遞水的狗腿。
他心裏如此作想,嘴上半個字都不敢吐露,不能表現出委屈。
很明顯,林安業要拿他當替罪羊。
聽話,或有一條生路。
不聽話,後果難料。
林安業暗含威脅的眼神,也證明了他的猜測。
吳燦城隻好在一眾嘲弄的眼神下,老老實實回到堂內。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足冰涼,心內惴惴不安。
“楊家主,在下林安業。
林楊兩家之間,有些誤會,今日特來與楊家主解釋。
待楊家主事畢,還請給林某幾分薄麵,促膝而談。
畢竟,冤家宜解不宜結。
你看如何?”
林安業麵子給的很足,態度似乎也足夠真誠。
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對林家二爺這個身份而言,說出這些話,已經算是低聲下氣。
很失威風。
但如今形勢,他必須如此為之。
這些年,他與兄長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
向上拚搏發展家族的同時,維持著銀湖城眾家族與林家之間微妙的平衡。
數十年經營,方有今日之局麵。
將銀湖城變成了林家的一言堂!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林家沒有出色後人。
總督也好,眾望族也罷,是因為知道林家風光不了多久,這才選擇隱忍。
不想在林家強盛時硬剛,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並不是他們真的那麽慫,懼林家如懼魔神。
他們不過是在等一個機會。
等林家衰落,牆倒眾人推;或者不得不滅了林家之時,合眾齊打虎。
今日簡陋的楊須道館內之場麵,應證了這一點。
真讓林家出了個青衣傳教士,被雙聖廟庇護百年。
便等於永遠屈居林家之下。
誰甘願?
一百年,時間太長,長到林家可以生出至少五代人。
隻要有一代人出個天才,就能延續家族強勢。
大約,為人父母的心思,是我能委曲求全居於人下,但不能讓我的子女,尤其是出眾的子女,沒有出頭的機會。
為後人著想,更不可能甘願!
看看這滿屋的望族俊彥,哪個不比林家大少強?
憑什麽讓他們受林慕白的氣,居於林慕白之下?
虎向鼠低頭,沒這個道理!
所以,決不能讓林家如願,要阻止林家野心得逞。
林安業深知此理。
查到楊須想到的那個生意點子,大利民眾,可累積人道功德,對他來說是意外之喜。
略施小計,欲奪楊家生意,也不算利令智昏。
他隻是沒算到,不知什麽原因進入楊家的葉飄瑤,會去充當說客通報消息,聯合眾望族,共抗林家。
單純出於保護楊府,還是因為總督授意,林安業不知。
不過這都沒什麽。
銀湖城總有人是軟骨頭,早就死心塌地依附林家,而且不少。
總的來說,真的敵對起來,林家並不虛,反而略占上風。
但林安業更沒有想到的是,楊家曆來聲名狼藉的幼主四郎,有那麽神異的本事。
在學宮隻用一天時間,闖出偌大名氣,以指點修行的名師潛質,將局勢扭轉。
今早,林家兩位當家人得到消息,依附他們的家族,開始著手斬斷與林家利益往來。
要脫離林家掌控,要反!
這讓林家兩兄弟坐不住了,終於意識到:
楊家這條陰溝,不經意間,四兩撥千斤,大有掀翻林家大船的勢頭!
林家集團,與總督集團之間的天平,因為楊須這個意想不到的重量級砝碼,發生了巨大傾斜轉變。
是巧合嗎?
林安業親自仔細一查,才發現,早在去學宮之前,楊須就展現過他神異之處。
為何沒有第一時間聽到?
為何這樣重要的消息,到木已成舟之時,他才知曉?
似乎有隻幕後黑手,早早織出一張大網,將消息對林家封鎖,算計一切,操縱一切。
是誰?
無疑,銀湖城隻有一個人有這種動機、心計、能力——
總督蘭三秋!
最不想讓林家愈發勢大,又最不能容忍雙聖廟在銀湖城影響力越來越強的人。
就是他。
大正國與雙聖廟,利益競爭最是直接。
不知多少民眾,自認首先是雙聖廟教眾,其次才是大正國人。
也不知有多少官員豪紳,一邊享受著朝廷優待,一邊或明或暗與雙聖廟眉來眼去,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國統,受到極大威脅。
長持以往,亡國不遠矣。
朝堂之上,早有人上奏皇家,將所有與雙聖廟有幹係之官員罷任;
以後取士之時,須考察身家,隻要與雙聖廟有牽連,絕不錄用;
亦將治地“雙聖廟關聯率”降低,列入地方官政績考核之中。
這些建議,明麵上沒有被通過。
但林安業知道,朝廷已經暗中施行。
蘭三秋若能將代表雙聖廟勢力的林家,從銀湖城抹除,絕對是大功一件!
必可如願升官。
少說也能去郡城做總督,甚至連升三級,官至一郡太守,成為封疆大吏也不無可能。
得利最大,不是他還能是誰?
蘭三秋,好手段!
是我林家小看了你。
難怪你迫不及待讓兒子拜楊須為師,恐怕早就算計好了,要拉攏楊須,用這顆棋子,直接將軍!
一招落於人後,步步落於人後,林安業今日來到楊家,隻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把最重要的棋子楊須,策反!
或者,毀滅!
沒有了楊須這個香餑餑,我倒要看看,你蘭三秋拿什麽給眾望族當利益誘餌,和我林家鬥。
和雙聖廟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