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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她必須去。

  安樂山哀鐘敲響。

  九劍門連失兩位大神。

  九劍門的長老弟子,紛紛趕回安樂山。

  各門各派也都遣人來致哀。

  一時間悲聲遍野。

  連天公都哀怨,連下三天大雨。

  師父和師叔的靈柩,停在九劍門的青雲殿里。

  殿前是一個氣勢恢宏的廣場,如今,掛滿了喪幡。

  來往致哀的人,默然不語,穿行在廣場之上。

  但往來穿行的致哀人,往往被廣場上的怪異一幕吸引,紛紛側目。但側目之後,致哀之人又紛紛繞道,彷彿頗為顧忌。

  這怪異一幕,是個女子。

  她一身喪服,卻跪在青雲殿外。

  大雨瓢潑,早已經將她淋個透濕。

  但她不為所動,表情木然。

  這女子,正是凌若淵。

  她已經跪了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也不言語。

  她面色蒼白,看起來很是虛弱。

  我好生難過。

  我勸了她很久,但她根本不理會我。

  我知道秦松更加難過。

  他一直在大殿中守孝。但到了夜裡,我看見他偷偷地站在門前,望著凌若淵發獃。

  秦松一定是極糾結的。

  師父臨死之前,要我看著這兩人。

  但這兩人,如今弄成這樣。我,心如亂麻,不知道該如何去分擔這二人的痛楚。

  還有一個人,也是極痛苦的。

  就是月牙兒。

  他和楚清掌門很早就趕到了九劍門。

  月牙兒想把凌若淵拉起來。但凌若淵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

  月牙兒無法,就給凌若淵舉了把傘,站在雨中,陪了她三天三夜。

  到了第四天,凌若淵彷彿醒過來一般。

  她突然吸了一口氣,大喊一聲:「師父,娘,若淵拜別!」

  說完,她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她突然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在場的人,都被驚住了。

  我和秦松追出去,哪裡還有凌若淵的影子?

  我和秦松追到醉月崖,才看到正在冰洞外的凌若淵和月牙兒。

  月牙兒正激動地對著凌若淵說著什麼。他死死地拉住凌若淵,似乎想要將她拉回來。

  但凌若淵不為所動,一股蠻力,幾乎要把月牙兒也拖進洞中。

  我心中悲苦,怕是今生再見不到凌若淵。想到這裡,我眼淚湧出,澀聲喊道:「若淵!」

  凌若淵停住了腳步,她緩緩轉過身,向著我們的方向望過來。

  她面目悲愴,卻突然淡淡笑了笑。

  以前,凌若淵笑起來,就像艷陽下的油菜花一樣,金燦燦的。她的笑聲是震耳欲聾的:哈哈哈哈……

  但如今,她的微笑,是那麼慘淡,讓人看了好生難過。

  凌若淵抬起手,向著我揮了揮,彷彿是告別一般。

  之後,她一轉身,迅速消失在山洞深處。

  月牙兒似乎想要追進去,被我一把拉住。

  「她必須去。」我抹了抹眼淚,低聲對月牙兒道。

  月牙兒一把將我的手甩開,很是憤怒地道:「你們九劍門,到底在做什麼?」

  我剛想解釋,突然聽到身後紛亂的聲音傳來:「你們九劍門,到底在做什麼?」

  我轉過身,只見大批前來致哀的武林中人,出現在我們身後。

  這些人,七嘴八舌,指指點點,彷彿很是不滿。

  為首的一人上前一步,向我們拱了拱手,朗聲:「幾位,本來九劍門大喪,我們不便打擾。但是,九劍門如此包庇縱容惡徒,天理不容!人神共棄!」

  我定睛一看,此人身材高大,手持一把鳳翅鏜,竟是肖成!

  不遠處,詹淇,公孫玄等人,正混跡在人群中,賊頭賊腦,伺機而動。

  我心中簡直要噴出火來!

  這群惡徒!

  殺了人,奪了書,現在還要回來斬草除根嗎?

  我剛想上前辯駁,秦松卻攔住了我。

  秦鬆緩緩走上前去,疲憊地道:「那,你們想要如何?」

  肖成冷哼一聲:「殺師滅祖之人,就應該就地正法!」

  秦松突然提高音量:「凌若淵為何殺師滅祖,閣下可能最是清楚。」

  肖成臉色一白,大怒道:「秦松,你休要信口雌黃!凌若淵修習真言宗,叛道入魔,才會殺師滅祖。此等敗類,九劍門應該立即交出來,給江湖一個交代!」

  肖成話音剛落,他身後的眾人,紛紛點頭應和。

  秦松眉頭一皺,朗聲道:「凌若淵是我九劍門弟子。她是否有罪,怎樣懲罰,都是我九劍門的事情。不需要任何門派插手!」

  肖成冷笑一聲:「凌若淵殺師,你們九劍門,只是讓她在醉月崖思過五十年。不痛不癢,明顯是有心偏袒。」

  秦松不甘示弱:「肖掌門如此關心我九劍門弟子,咄咄逼人,一心致凌若淵於死地,又是何目的?莫不是肖掌門做賊心虛,要殺人滅口?」

  肖成一時語塞,吞吞吐吐起來:「我,我怎會做賊心虛?」

  見肖成語塞,詹淇冒出頭來,陰陽怪氣地道:「秦松,你也真是大度。凌若淵是你的殺母仇人。你如今卻處處維護。你可對得起曾瀾掌門?」

  秦松面色一青,卻仍巋然而立,毫不退縮:「母親囑咐我,追逐本心。我今日所做之事,不負九劍門,不負母親。」

  詹淇陰惻惻地道:「你的意思是,九劍門為了那妖女凌若淵,要與天下為敵了?」

  秦松突然將背上幽蘭長劍燼瀲抽出,擎在手中,高聲道:「凌若淵已認罪領罰。再與她為難者,就是與我秦松為難,就是與我九劍門為難。醉月崖是我九劍門禁地。擅闖者,死!」

  只見人群中,閃出一個蓬頭亂髮的中年人。他怒目圓瞪,大喝道:「那我祁錚,就來一闖你九劍門禁地!」

  說罷,祁錚雙掌交錯,向秦松抓來。

  秦松曾兩次敗於祁錚之手。但他毫無懼色,長劍一揮,便迎上前去。

  祁錚的冰炙掌,掌法霸道,掌掌擊向要害。

  秦松的燼瀲劍,劍風凌厲,寸步不讓。

  幾個回合過去,秦松絲毫不落下風。

  祁錚暗暗稱奇,暗道秦松劍術,一日千里。

  祁錚暗下狠招,意欲取秦松性命。

  而秦松咬緊牙關,大有拚命之勢。

  一時間,二人形勢膠著,不分上下。

  祁錚大為後悔。自己這一出頭鳥,怕是撈不著半點好處。

  而再如此下去,自己和秦松,便是兩敗俱傷。

  正當二人力竭之際,突然看到一道光。

  這道光,色彩繽紛,猶如漫天彩霞。

  伴隨這道彩光出現的,是一股澎湃力道。

  這力道,生生將祁錚和秦松分開。

  祁錚踉蹌幾步,差點摔個狗啃泥。

  而秦松,連連後退,勉強站定。

  在場眾人,見到這五色劍光,便知是峨眉掌門楚清出手了。

  楚清的澤阿劍,是一對短劍,流光溢彩,名動江湖。

  澤阿劍雖貌美,其實是令天下人聞之變色的利器。

  楚清雙手持劍,立在祁錚和秦松中間,面帶慍色。

  「秦松!」楚清開口了,帶著明顯的責備之意:「你尚在孝期,便與人動手,爭強鬥狠,可是人子所為?」

  秦松低下頭,沉默不語。

  楚清轉過頭,盯著祁錚,語氣更加陰冷:「祁掌門,你可是以為九劍門失了曾瀾和聶輕寒,便可以任人踐踏了?」

  祁錚氣焰一滅,大氣不敢出。

  楚清轉過身,面向眾人,面目威嚴地道:「凌若淵,是我的義女。她犯下大錯,有勞江湖各位朋友惦念提點。今日她已領罰思過。此事到此為止。若將來再有人為難,便是與我峨眉作對。」

  楚清用眼睛將眾人掃了一遍,又冷聲道:「諸位,可聽清楚了?」

  她的音量不高,卻是字字珠璣。

  醉月崖外,各路牛鬼蛇神,聽得心驚膽顫。

  眾人不敢造次,訕訕離去。

  醉月崖,終於恢復寧靜。

  只剩下,洞中人,孤燈寒冰,隔絕恩怨情仇。

  洞外人,愴然若失,凄風冷雨中,不忍顧念。

  我們都心中明了。

  不管是洞中人,還是洞外人,都將陷入一場煎熬。

  只是,沒想到,這場煎熬,會那麼漫長。

  有人白了青絲。

  有人斷絕了生死。」 ……

  鍾懿講完,已經眼角泛淚。

  戴天和端木華,也紅了眼睛。

  場上眾人默然不語,神色各異。

  良久,巫赤低聲問道:「鍾掌門,您且節哀。恕我直言,您所講之事,不是說明,曾瀾前掌門,還是被凌若淵所殺嗎?」

  話音一落,場上眾人紛紛點頭,疑惑不解。

  只見鍾懿神色悲戚,從懷中,緩緩取出一頁發黃書柬。

  鍾懿哀聲道:「師父曾瀾,過世不久,我們便發現了這封信,是師父親手所寫。她將此事的前因後果,都寫在信中了。」

  鍾懿頓了頓,輕聲言道:「師父說,在聶輕寒師叔離開九劍門的前幾天,曾經來找過她。

  她們二人,發生激烈的爭執,為了真言宗的去留。

  師父極力主張放棄真言宗。江湖之中已有人蠢蠢欲動,留下真言宗,則一場災禍在所難免。

  但聶輕寒師叔,一意孤行,一定要將真言宗,留在自己身邊。

  聶師叔,為了避免連累九劍門和凌若淵,決定自己脫離九劍門。

  師父苦勸無效,只能與聶師叔寫下了決裂書,放聶師叔離去。

  聶師叔離去之前,要師父發誓,保住凌若淵。

  師父拉住聶師叔的手,流著淚,讓她放心。

  師父說,她一定會捨命,保住凌若淵。

  師父心中明了,讓聶師叔孤身帶著真言宗離開九劍門,一定會有殺身之禍。

  師父最怕的,便是凌若淵會報仇。

  如果凌若淵陷入報仇的漩渦,那師父對聶師叔的承諾,就將化為烏有。

  師父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能讓凌若淵,放棄報仇。

  那就是,懺悔。

  而唯一能讓凌若淵懺悔的,就只有,師父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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