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怎麼是你?
我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些讓人一頭霧水的古怪文字上。我突然意識到了一件很重要,但是又被我忽略的事情。
為何我們能施施然走進這瑪瑙甬道?
那些致命的水箭,去了哪裡?
我腿上的傷,還在鑽心地疼痛。我竟然為了些許珍寶,就將差點奪我性命的利器,忘了個一乾二淨。
我心有餘悸地仔細打量起瑪瑙甬道四壁。
除了滿壁龍飛鳳舞的奇異文字,美輪美奐的瑪瑙石壁上,果然有一排細密的方形窟窿。
這些窟窿,極其隱蔽,透過透明的石壁,隱約可見其內繁複的機關結構。
顯然就是水箭機關所在。
但現在,這些滄浪宮無聲的守護者,曾經威震八方的西域雄兵,竟然,壞了。
壞得還很徹底。
方形窟窿,被尖利之物,毀了個稀里嘩啦。
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殘水斷流,昭示著這些利器過往的威力。
我很是驚訝:「這些水箭,是被人所毀?」
鍾懿癟癟嘴:「那還用問嗎?」
「秦松?」我覺得秦松,完全會為了我和鍾懿,掃除障礙。
沒想到,鍾懿卻搖了搖頭:「瑪瑙石壁雖美,其實很是堅韌。能將深埋在石壁之中的機關損毀得如此乾淨利落的,只有凌若淵手中的那把『絕世好劍』。」
「凌若淵幫我們掃清了障礙?」我有些不相信。凌若淵風風火火的,做事情冒進又不顧後果。因此我遲疑道:「凌若淵大大咧咧,粗魯又無腦,怎能心細如斯?」
鍾懿捂嘴笑了笑:「凌若淵看似沒心沒肺,其實最是情深義重。別看她平日里兇巴巴,獨立又堅強的樣子,其實她的心,是最脆弱柔軟的。她是個孤兒,被師叔帶回九劍門長大,自幼便沒有爹娘庇護。所以,她其實十分在乎別人的情義,滿心希望著,別人寵愛她。她對朋友,也是一腔熱忱,義無反顧的。她雖嫌棄我們走得慢,卻定是將這些駭人的機關都毀去了,才能放心離開。」
我心中一熱,卻不動聲色:「水箭設計精妙,彈指間便能取人性命。凌若淵能這麼輕易地就毀去了?」
鍾懿一點都沒有猶豫:「凌若淵年紀雖不大,卻很有天分。以前自己琢磨鑄劍之道,所鑄之劍,都是削金破銀的上乘之物。這幾年,她被聶輕寒師叔逼迫修習了九劍門的九絕劍,劍法大為精進。毀去這些機關,對旁人來說,可能比登天還難。但對她來說,卻是輕而易舉之事。」
鍾懿想了想,補充道:「但說來也奇怪。九絕劍,之前也有門中前輩修習過,與凌若淵的劍法,彷彿並不相同。連我師父也說,凌若淵的九絕劍,似乎混了些其他門派的路數。」
「其他門派的路數?」我有些詫異:「難道凌若淵還拜了其他人為師?」
「絕對沒有。」鍾懿皺了皺眉:「我們三人,自小便在一處。凌若淵若是拜了其他門派的高人為師,我和秦松怎會不知?」
鍾懿頓了頓,又繼續道:「而且凌若淵的劍術,詭譎霸道,根本不像中原武林任何一種已知的武功。連師父,也講不清楚這種劍術的來歷。」
我此時,對這個凌若淵,更加好奇了:「難不成,她還天賦異稟。這些高明劍術是與生俱來的?」
鍾懿搖搖頭:「自然不是。我總感覺,若淵的身上,有些秘密。但這秘密究竟是什麼,我又不得而知。」
我和鍾懿二人,一邊閑聊,一邊向著瑪瑙甬道的深處走去。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甬道的盡頭。 ……
在瑪瑙甬道的盡頭,我們看到了一個背影。
這個背影,高大挺拔,卻有些落寞。
竟是秦松。
他一動不動,望著甬道盡頭,彷彿一尊雕像。
連我和鍾懿來到,他都彷彿沒有聽到。
說實話,我對這個溫文爾雅的秦松,頗有些好感。看到秦松呆立,我有些不安。
於是我拖著傷腿,很快走到秦松身後,有些急切地喚道:「秦公子。」
秦松彷彿驚醒了一般,回過頭來,對著我和鍾懿一笑。
我放下心來,柔聲道:「秦公子,你怎麼在此處?」
秦松笑得有些勉強,澀聲道:「我已經無法再往前走了。」
我一驚,向著甬道盡頭望去。
所謂的甬道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石室。
石室的四壁,還是水白色的瑪瑙。不同的是,這個石室明亮了許多。
不但明亮,也寬大很多。
這個石室呈圓弧形,四周立了一圈燈侍。
我粗略一數,石室中至少有二、三十個燈侍。難怪石室明亮如斯。
這些燈侍,依然雙眼閃耀火光,無言靜立。
不同的是,這些燈侍,無一例外,都雙手高舉。
高舉的雙手上,竟皆捧著木匣。
木匣大小不一,雕刻精美,木質並不相同。
我細細看去,有降香黃檀、金絲楠木、烏木、紫檀……
光是這些木匣,就價值不菲。
匣中之物,應該更非尋常。
作為商人,我難以抑制,內心對於財富的追求和好奇。
於是,我跛著腳,走近一個持匣的燈侍,略一猶豫,便伸手打開了木匣。
雖歷經千年,木匣木質依然乾燥光滑,木香陣陣。
木匣一經打開,其中的非比尋常之物,便展現在我的眼前。
一對鈴鐺!
鈴鐺拳頭大小,純銅打造,烏黑髮亮,表面刻著繁複的花紋。
雖然造型古怪,我卻看不出這鈴鐺的驚人之處。
於是我遲疑地將鈴鐺從匣中取了出來。
鈴鐺雖不大,卻異常沉重,被我拿在手中,發出沉悶的鈴聲。
沒曾想,這平平無奇的沉悶鈴聲過後,我的眼前,竟突然大亮。
不但大亮,我所站之處,劇烈震蕩起來。
我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突然發現光潔如玉的地面,竟然出現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痕。
更可怕的是,大量的水,從這些裂縫中冒了出來。
震蕩感越來越強烈,我根本無法從被水淹沒的地面上爬起來。
我心中大驚,卻深深預感,滅頂之災就要來臨。
慌亂之中,只見一個藏青色的人影閃身而來,正是秦松。
秦松一把將我拉起來,急切道:「這鈴鐺,威力巨大,已經震碎了滄浪宮瑪瑙石壁。彭澤百米水下,壓力巨大,很快就會將這裡毀滅。」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闖出的彌天大禍。
凌若淵尚不知身在何處。現如今彭澤之水湧入滄浪宮,大家已危在旦夕。
我心中萬分愧疚,卻茫然不知該如何挽救敗局。
秦松焦急地將我一拉,大聲道:「快走。」
話音剛落,四周的瑪瑙石壁發出巨大的爆裂之聲。石塊紛紛跌落,大量的水噴射進來。
在秦松的拉扯之下,我踉踉蹌蹌地在碎石中前行。
沒走幾步,我的頭,突然一陣劇痛。我下意識伸手一摸,竟是一手鮮血。我知道自己是被碎石擊中,心中卻莫名地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初進滄浪宮時,便是渾渾噩噩。如今要離開滄浪宮了,難不成又要被人扛出去?
果然,劇烈的眩暈襲來,我很快雙眼發黑,陷入混沌。
幸虧混沌並沒有持續多久。
我努力地從混沌中睜開雙眼,卻發現,那一片大亮,並沒有消失。
但這一片大亮,彷彿並不相同。
這片大亮,紅得刺眼。
我眯起眼睛,才看清,這紅得刺眼的,竟是一對大紅的蠟燭。
一對碗口粗的大紅蠟燭!
不但碗口粗的蠟燭紅彤彤的,牆壁、地面也是紅成一片。
連我的身上,也穿著大紅色衣裙。
我驚恐地站起來,才發現這紅色衣裙,竟是一身大紅喜服!
我的頭上,還頂著叮噹作響的珠翠鳳冠。
我要成親了?
太荒唐了!
我好歹也是個江湖兒女。怎能這麼不明不白地就了結了終身大事?
於是我憤然地將鳳冠摘下,就要奪門而出。
卻正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我定睛一看,那人竟也一身喜服。
難不成,此人就是與我胡亂了結終身大事的,新郎?
我胸中怒火中燒,就要指著新郎的鼻子破口大罵。
但當我指著新郎的鼻子,我的破口大罵,卻變得異常溫柔:「怎麼是你?」
新郎竟是秦松!
我胸中的怒火,不知怎麼的,立即就煙消雲散了去。
我的心中,彷彿一汪清水,泛起了漣漪。
秦松眉目清朗,讓我不敢直視。我只低下頭,扭捏道:「秦公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松嘆了口氣:「你可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我迷茫地回想,腦海中只有滄浪宮碎裂前的一片光亮。
秦松見我茫然不語,便溫言道:「我帶著你拚死逃出滄浪宮,至今已是半年有餘。」
半年?
我竟昏睡了如此之久?
只聽秦松繼續道:「我和你從彭澤湖底逃出,正好被你父親的船隊所救。你的父親,愛女心切,自從知道你的大船在旋渦中沉沒,便派出數支船隊,四處找尋你的下落。如若不然,你我早葬身彭澤。」
我不禁心中感動。父親一向對我寄予厚望,果然是對我極為緊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