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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老子掀翻了你的船!

  我笑了笑:「我們能在一個月之內,找到滄浪宮的準確位置,便已是萬幸。」

  「滄浪宮,難道還能自己長腳跑了?」凌若淵不相信。

  「這定江王廟水域,非常詭異複雜。一旦進入,如同掉進迷魂氹,進退不得。古往今來,折在這裡的船隻不下千百。」我很有耐心地解釋。

  凌若淵將眼睛瞪成銅鈴般大小:「就在這破湖上轉悠一個月啊?」

  我翻了個白眼:「還要看運氣。」

  凌若淵皺了皺鼻子:「我的運氣一向不怎麼好。」

  我很快發覺,凌若淵別的本事不出眾,這一語成讖的能力倒是驚人。

  隨後的日子,我們的運氣真的不怎麼好。

  簡直就是糟透了。

  我們的船,就在定江王廟附近,漫無目的地晃蕩了許久。

  每天,我和凌若淵,就是站在大船的甲板上,無聊地吹風。

  彭澤湖面上的風,是乳白色的。

  特別是清晨,湖面上,流淌著濃濃的,暖暖的白霧。白霧之中,萬物都是影影綽綽的。在厚重乳白的微風中,人聲、水聲都變得溫柔平和。遠遠的沙灘和蘆葦,被晨曦,鍍上一層朦朧的,懶洋洋的金色。人,在濃烈的晨霧中,會產生出,莫名的好心情。

  哪怕頭髮被濃霧沾上一層水氣,我和凌若淵還是每天樂呵呵地粘在甲板上,在濃霧中,眺望遠山和沙灘。

  當然,這種好心情,偶爾會被一無所獲的困境而影響。

  都說秋高氣爽,真不知道彭澤的九月,怎麼就這樣黏黏糊糊的。

  天上,是化不開的灰色的雲層。

  湖面上,是霧氣和微瀾交纏。

  除此之外,我們一無所獲。

  滄浪宮,沒有展露一絲痕迹,沒有給我們一星半點暗示。

  在最初的幾天,和我們一起出發的數十條各型各色的船,還在周圍轉悠。幾天後,這些船隻,逐漸喪失了耐性,做了鳥獸散。

  我們變得莫名孤單。

  不但孤單,還有些焦躁。

  尤其是凌若淵,她的焦躁,全寫在臉上了。

  她把我的甲板,蹭得蹬蹬響:「我說姬無意,你不是這附近水性和膽識最好的嗎?你怎麼就帶著我在這裡轉圈圈啊?」

  我沒好氣地道:「是你自己說運氣不怎麼好的。誰耽誤誰還不一定呢。」

  凌若淵漲紅了臉:「我……我是說我運氣不怎麼好。但是我人品好呀!上天一定不會捉弄我。」

  我翻了個白眼:「憑什麼上天就這麼眷顧你?」

  凌若淵的神色突然一滯,連聲音都不那麼聒噪了:「眷顧?上天何時眷顧過我?」

  看到凌若淵難得一見的沮喪,我有些詫異。不過我可不是會察言觀色,善解人意的人。我懶得打聽別人的辛酸苦辣。於是我趕緊轉移了話題,想將這些個愁雲慘霧的氣氛緩和緩和:「你們到滄浪宮,究竟是找什麼人啊?」

  「仇人!」凌若淵斬釘截鐵地道。

  「原來你們是去尋仇。」我恍然大悟。

  「尋什麼仇?」站在不遠處的秦松走過來,有點嗔怪地道:「世上哪有那麼多仇恨?大多數所謂的仇恨,不過是自己過於小心眼罷了。」

  「你說我小心眼?」凌若淵彷彿被人踩到了尾巴,蹦得老高。她兇巴巴地瞪著秦松,反駁道:「你心胸開闊。那你尾隨我到此處作甚?」

  「尾隨?」秦松有些氣悶:「你這麼橫衝直撞的。如果我們不跟著你,指不定你會撞得頭破血流。」

  「頭破血流就頭破血流。」凌若淵狠狠地跺著腳,彷彿要哭出來了:「反正這世上,我就是個沒人要的。」

  「有人要,有人要。」秦松立即安撫道:「我……我們都可稀罕你了。」

  鍾懿也走過來,拉住凌若淵的手,柔聲道:「世上的事情,自有因果。說不定,那些對不起你的人,是有什麼苦衷呢?」

  凌若淵抹抹眼淚,吸了吸鼻子,板著臉道:「苦衷?好!我倒是要親口問一問,這苦衷究竟是什麼?」

  說完,凌若淵轉過頭來望著我,又擺出一副焦躁的表情道:「姬無意!快說,什麼時候才到滄浪宮?」

  我忍不住嗆聲道:「秦松和鍾懿把你當成寶貝。我可不吃這一套。你少跟我耍橫。」

  「你!」凌若淵一呆,氣急敗壞起來:「姬無意!你休要耽誤了老子的大事!你信不信,老子……老子掀翻了你的船!」

  說完,凌若淵誇張地蹦躂起來,彷彿真想把我的船給掀翻了。

  誰知,凌若淵的內力,異常澎湃!

  她這一蹦躂,我的船,竟然劇烈地搖晃起來。

  我們一時站立不穩,紛紛東倒西歪起來。

  我大驚,疾呼道:「凌若淵!你使的什麼妖法?你休要蹦了!」

  凌若淵正抱著一根船帷,委屈巴巴地道:「哪裡是老子蹦的?你的船是紙糊的,不禁蹦。休要嫁禍給老子!」

  我定了定心神,勉強站起來,向四周看去。

  這時我才發現,周圍的白霧,比平時更加濃重了。

  不但濃重,這白霧,還透出一種詭異的氣息。

  這種氣息,彷彿是,一種腐朽之氣。

  就好像,推開一扇長年鎖閉的大門,屋子裡的陳舊破敗之氣撲面而來。

  在濃重的白霧之中,人影看得更不清楚了。只聽到甲板上船工們混亂的腳步聲和急切的呼喊聲。

  我的船工,都是跟著家父打拚闖蕩了數十年的,個個見過大風浪,經歷過大場面。如今,他們卻慌亂如斯,著實讓我驚異不已。

  很快,我就明白了,他們慌亂的原因。

  我的寶貝大船,彷彿被凌若淵說中了,竟像個紙糊的,更加劇烈地搖晃,甚至,翻滾起來。

  粗大的船帷,一根根地折斷,發出可怕的巨響。

  船上的物件,不管大的小的,都劈頭蓋臉地向著我們砸過來。

  在劇烈的搖晃中,不斷有人被拋出船外。人,如同湍流中的螞蟻,弱小,無助,不堪一擊。

  凌若淵,已經吐得七葷八素,被秦松和鍾懿牢牢地拽著,掛在船頭的首柱上。

  我畢竟是從小在這彭澤中,摸爬滾打長大的。我攀住身旁的舢板,勉強穩住身形,大喝道:「不要慌!下帆!落槳!避風!」

  我是未來漕幫的當家人,我的話自然是有威懾力的。

  船上僅存的七八個船工,停止了驚呼,開始七手八腳地將船上的大帆卸下,又將船槳準備停當,只等著我的下一步命令。

  在水上的大風浪里,避風是生死攸關的。

  拿準了風向,才能避開風浪襲擊,力挽狂瀾。

  於是我閉上眼睛,強行穩住心神,努力地尋找風向。

  但是,哪裡有風?

  周圍除了濃霧,竟然沉悶得可怕,一絲風都沒有!

  我心中大奇。

  沒有風,怎麼會有浪?這大船,又是如何被搖動的?

  我睜開眼睛,伸頭向船外望去。

  真是見鬼了!

  水面竟然也沒有浪!

  我徹底慌了。

  定江王廟的詭異傳說,不可抑制地浮現在我的腦海里。

  古往今來,千百條船,沉入湖底的厄運,今日不偏不倚,被我趕上了!

  我一身冷汗,卻拚命大喊:「划槳,全力向前!」

  船工們,紛紛擼起手中的大槳,奮力開划。

  生死存亡之際,船工們自然是不遺餘力地全力划槳。

  但我卻發現,大船竟然,絲毫沒有前進!

  我們就像是,被牢牢地吸在水面上,動彈不得。

  不但不前進,還彷彿緩慢後退起來。

  船身不再搖晃,卻好像被看不見的繩子栓住,被拉入濃霧的深處。

  濃霧的深處,越來越幽暗。

  不但幽暗,還異常沉悶。

  每個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只聽見凌若淵突兀地啞著嗓子道:「老子頭暈……」

  其實不但凌若淵頭暈,船上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強烈的眩暈感。

  天翻地覆,昏天黑地。

  我扶住船舷,雙腿發軟,很快發現了眩暈的根由。

  大船正在旋轉!

  越來越快!

  越來越瘋狂!

  我探出頭去,看到了水面上的可怖變化。

  一個巨大的旋渦!

  濃霧中的水面烏黑,卻翻騰著白慘慘的浪花。水面上彷彿出現了一條大河,急速地流淌。

  這條湍流的大河,像一條蛇一般,層層環繞,首尾相連。

  我們的船,正沿著這條大河,飛速地轉圈。

  一圈一圈,一層一層。

  巨大的旋渦,無邊無際。旋渦的中心,逐漸崩塌,形成一個落差近百米的深洞。深洞彷彿一個龐然大物的眼睛,幽幽地瞪著我們。

  而我們,正在一往無前地,向深洞的中心滑去。

  船身怪異地扭曲傾斜,發出可怕的嘎嘎爆裂聲。

  彷彿大船正在被揉成一團。

  大船的龍骨,出現一條條裂紋。裂紋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這些裂紋,好像也出現在我的心上。

  我的寶貝大船,就要毀在這麼一場不靠譜的歷練之中了嗎?

  如果知道代價是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愣頭愣腦地答應凌若淵的邀約。

  這個凌若淵,真是個害人精!

  雖然滿腹牢騷,滿心悔恨,但我還是噌地站起來,義無反顧地走到掛在首柱上的凌若淵等人面前。

  我將奄奄一息的凌若淵一拉,沉聲問道:「會游泳嗎?」

  凌若淵面色慘白,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地答道:「在河裡抓過魚……」

  我不再猶豫,狠狠地將一灘爛泥般的凌若淵從首柱上拽下來。我一聲大喝:「快跟我走!船就要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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